秦斩刚从边境水源净化现场赶回咸阳，马蹄踏过青石长街时，便见城郭东侧的大秦医馆学堂外聚着不少人——青布短衫的工匠正扛着木料往来，夯土声混着监工的吆喝，在春日暖阳里格外热闹。他勒住缰绳，身旁随行的素问恰好掀开马车帘，目光落在学堂新圈出的那片空地上，眼底泛起几分笑意。
“看这阵仗，工部的人倒是动作快。”素问声音轻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绣的药草纹，“前日与陛下奏请扩建学堂时，还怕春耕前凑不齐人手。”
秦斩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侍从，目光扫过空地边缘立着的木牌，上面用秦隶写着“外族医术交流院选址处”，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陛下既准了‘万国医方集’刊行，自然明白这交流院的要紧。”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围着工匠探头探脑的几个身影——那是高句丽派来的医学生，青灰色外袍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再说，这些外族子弟盼着有个专门的地方研习，比咱们还急。”
两人正说着，学堂管事匆匆迎上来，手里攥着一卷图纸，额角沾着薄汗：“秦将军，素问先生，您二位可来了！这交流院的布局图，还得请您二位定夺。”他将图纸在石桌上铺开，指尖点着上面的线条，“原本想按寻常讲堂来建，可想着外族医士或许有特殊的制药法子，是不是该多留几间药房？还有那药材晒场，要不要分块隔开，免得他们带的异域药材混了味？”
素问俯身细看图纸，指尖顺着标注“讲堂”的地方划过，忽然停在角落一处空白：“这里得改改。”她抬眼看向管事，“外族医士多有自己的诊疗习惯，比如高句丽的‘针石疗法’，用的针具比咱们的粗些，若是按寻常诊室来建，施针时难免局促。不如将这处空白改成‘实操室’，墙面多开些窗，采光好些，也方便他们演示本土医术。”
秦斩也凑过来，目光落在图纸边缘标注的“藏书阁”上：“藏书阁得加两道锁。”他指了指那处，“前日整理‘万国医方集’初稿时，发现有些外族医方涉及剧毒药材的用法，若是让心性不定的人拿去乱用，反倒坏事。得派专人看管，只许登记在册的医士查阅。”
管事连连点头，赶紧让人取来笔墨，按两人的意思修改图纸。不远处的高句丽学生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几个少年互相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名叫金彦的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身：“秦将军，素问先生，晚辈有个不情之请。”
素问抬眸看向他，见这少年眼底带着几分忐忑，却又透着认真，便温声道：“但说无妨。”
“我们高句丽医士诊病时，习惯用‘艾草灸’，需得用本地的陈艾才有效。”金彦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攥了攥衣角，“若是交流院能留一小块地，让我们种些家乡的艾草，日后演示疗法时，也能让大秦的医士见得真切……”
他话没说完，旁边另一个鲜卑族学生也凑了过来，操着半生不熟的秦话补充：“我们也有！鲜卑的‘兽皮热敷法’，得用狼皮才管用，能不能在院里搭个小棚子，存放这些兽皮？”
秦斩闻言，忽然笑了：“你们倒会提要求。”他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不过说得在理。既然是‘交流院’，就得让你们把真本事亮出来，总不能让你们拿着不趁手的东西演示。”他转头对管事道，“在交流院西侧留片园地，再建两间储物棚，给外族医士放各自的器具和药材。”
管事应了声“是”，赶紧在图纸上添注。金彦和鲜卑学生脸上顿时绽开笑意，连声道谢，转身跑回同伴中，兴奋地比划着说了几句，引得其他外族学生也围过来，眼里满是期待。
素问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之前教他们认大秦的药材时，总觉得有层隔阂。如今有了这交流院，他们肯主动提需求，倒像是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方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秦斩伸手拍了拍石桌，“‘万国医方集’不是编出来摆着看的，得让各族医士真能坐在一起琢磨医术。不然将来医馆传到西域、传到海外，难不成还让人家都按咱们的法子来？”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咸阳宫，“陛下昨日还说，要让大秦医道成为‘万国共尊之术’，这交流院，便是第一步。”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街那头传来，只见太子扶苏的车架正往这边来，车帘掀开，扶苏探出头，笑着招呼：“秦将军，素问先生，朕正找你们呢！”
秦斩和素问赶紧上前见礼，扶苏跳下车，径直走到图纸前，目光扫过上面的“外族医术交流院”字样，点头道：“这布局改得好。”他指了指实操室的标注，“前日高句丽使者来见朕，还说担心他们的医士在大秦没处施展本事，如今有了这实操室，他们该放心了。”
扶苏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锦缎，递到素问手中：“这是西域于阗国进贡的丝绸，朕想着交流院的匾额用这料子装裱，既显大秦的气度，也让外族医士知道，朝廷看重他们的医术。”
素问双手接过锦缎，触手光滑柔润，上面织着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泽。她抬头看向扶苏，眼中满是感激：“太子殿下费心了。有了这匾额，交流院定能让各族医士心悦诚服。”
扶苏笑了笑，又看向秦斩：“工部那边朕已经打过招呼，春耕前务必把交流院建好。至于外族医士的食宿，朕也让人在学堂附近收拾了几处院落，到时候按他们的习俗布置，免得他们住得不习惯。”
秦斩拱手道：“殿下考虑周全，末将代各族医士谢过殿下。”
扶苏摆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交流院的工地：“朕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大秦。”他声音忽然沉了些，“去年蝗灾时，若不是草原部落送来的防风、黄芪，药材缺口哪能那么快补上？如今西域诸国频频遣使来求医，若是能通过这交流院，让他们的医士也为大秦所用，将来不管是天灾还是战事，大秦的医道都能多几分底气。”
春日的风拂过工地，卷起几片木屑，落在秦斩的肩头。他抬头看向那片正在平整的土地，忽然想起前日在边境时，看到匈奴牧民捧着净水丹感激涕零的模样——那时他便明白，医术比刀剑更能收服人心。如今这交流院，便是要将这份人心，从草原、从高句丽、从西域，一点点聚到大秦的麾下。
“殿下放心。”秦斩沉声道，“待交流院建成，末将定会盯着，让各族医士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将来‘万国医方集’再修订时，定能添上更多真东西。”
素问也点头附和：“臣会亲自教他们整理本土医方，再结合大秦的医术加以改良。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从西域医士那里，学到治瘴毒的新法子。”
扶苏闻言，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好！朕等着那一天。到时候，朕亲自来交流院，听你们讲各族医术的妙处。”
说话间，工匠们已经开始按修改后的图纸打地基，夯土声愈发响亮，震得地面微微发麻。金彦等外族学生围在工地边缘，踮着脚往里看，偶尔低声讨论着什么，眼底满是憧憬。素问看着他们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初到咸阳时，也是这样对着医馆的药材架充满好奇，如今却已能主导医道改革，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秦斩，你看。”素问轻声道，指了指那些外族学生，“再过几年，他们说不定也能像咱们一样，在大秦的医馆里坐堂问诊，甚至去草原、去西域开分馆。”
秦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阳光洒在少年们的脸上，映得他们眼中的光芒格外明亮。他忽然想起陛下常说的“天下一家”，或许，这交流院，便是通往“天下一家”的第一步。
“会的。”秦斩声音坚定，“只要咱们把这医道传下去，总有一天，不管是大秦人，还是草原人、西域人，都能用上最好的医术，再不用怕病痛折磨。”
春日的暖阳渐渐西斜，将工地的影子拉得很长。工匠们还在忙碌，外族学生还在张望，秦斩和素问站在石桌旁，看着那张画满线条的图纸，仿佛已经看到了数月后——交流院里，各族医士围坐在一起，捧着医书讨论，拿着针具演示，空气中飘着大秦的艾草香，也混着西域的草药味，而那方用丝绸装裱的匾额，正挂在院门上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管事忽然凑过来，手里拿着刚写好的匾额题字，笑着道：“秦将军，素问先生，您二位看看这字怎么样？若是合适，明日便让人刻在木匾上。”
秦斩和素问凑过去，只见宣纸上写着“外族医术交流院”七个大字，笔力遒劲，正是太子扶苏的笔迹。素问指尖轻轻拂过纸面，忽然抬头看向秦斩，眼中满是笑意：“好字。配这交流院，正好。”
秦斩也点头，目光重新投向工地。夯土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这即将诞生的交流院，敲打着最坚实的地基。而在这地基之上，大秦的医道，正准备着向更远的地方延伸，延伸向草原，延伸向西域，延伸向那片名为“万国”的广阔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