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赵钰的事，李睿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片被标记为“安南”的疆域上。
光打下来还不行。
这片肥沃的土地，必须牢牢地掌控在大夏手里，变成大夏真正的疆土！
军事上，王守义已经把局面稳住了。
可政治上，民生上，文化上，该派谁去呢？
派那些老臣？
不行。
他们脑子里的那套之乎者也，去了那种蛮荒之地，只会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甚至还会阳奉阴违，把安南变成他们自己的独立王国。
派武将？
更不行。
武人治政，非酷即乱，只会激起民变。
必须派一柄足够锋利、足够坚韧、也足够听话的刀！
一把只属于朕，懂得朕心思的刀！
一个念头，在李睿的脑海中浮现。
他嘴角微微上扬。
“传旨，召顺天府尹孔长瑞，及求是学堂优秀学子代表，即刻入宫觐见！”
……
半个时辰后。
孔长瑞带着李文博等几名在顺天府干得风生水起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养心殿。
他们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尘土和墨汁混合的味道，脸上带着几分亢奋与疲惫，与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显得格格不入。
“臣，孔长瑞，叩见陛下！”
“臣等，叩见陛下！”
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平身。”
李睿抬了抬手，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很好。
没有了当初那种国子监士子的浮夸与傲气，多了一股子脚踏实地的精干与沉稳。
看来，在顺天府这口大染缸里，他们历练得不错。
“朕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们的胆子。”李睿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气氛瞬间一凝。
孔长瑞等人心中一个激灵，连忙躬身。
“请陛下示下。”
李睿站起身，走到那副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安南，升龙城的位置。
“这里，安南。”
“如今已被我大夏水师攻克，但城中百姓流离失所，百废待兴。叛贼虽被困于山中，但其地民风彪悍，多有不服王化者。”
李睿转过身，目光如炬，盯着孔长瑞。
“安南那地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毒蛇遍地，瘴气横行，说不定哪天睡觉，枕头底下就盘着一条五步蛇！”
“朕问你们，你们当中，有谁，敢替朕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李文博等人面面相觑，呼吸都停滞了半拍，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忌惮与犹豫。
安南？
那可是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啊！
他们虽然不怕吃苦，可那地方，环境恶劣不说，政治局面更是复杂无比，一个不小心，别说建功立业了，小命都得丢在那儿！
李文博下意识地拉了拉孔长瑞的衣袖，压低声音道：“长瑞，三思！那不是去当官，那是去送命啊！”
就在这时，孔长瑞却向前一步，对着李睿，重重一躬！
“陛下！”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臣，愿往！”
李文博等人大惊失色，几乎要惊呼出声。
孔长瑞却不为所动，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龙椅上的帝王。
“陛下，圣人云，有教无类！安南之民，亦是我大夏生民！他们受叛贼荼毒，陷于水火，正是我辈读书人，践行‘求是’之道，教化万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时！”
“区区瘴气、毒蛇，何足道哉？”
“若能将圣人之道，将陛下您的煌煌天威，播撒至那片蛮荒之地，让安南之民，从此知礼仪，懂廉耻，永为大夏之臣，臣，万死不辞！”
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荡气回肠！
李睿看着他，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从国子监的象牙塔里拽出来，扔到西山矿村的泥地里，又提拔到顺天府的漩涡中，如今已经脱胎换骨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意与欣赏。
这，才是朕想要的刀！
一把真正懂得为国为民，而不是为自家私利的刀！
“好！”
李睿龙颜大悦，忍不住拍案叫绝！
“说得好！”
他走下御阶，亲手将孔长瑞扶起，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许。
“既然你有此心，那朕，便成全你！”
李睿转身，面对着殿内众人，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养心殿！
“传朕旨意！”
“自今日起，设立大夏安南布政使司，总管安南一应军民政务！”
“朕，任命孔长瑞，为我大夏首任安南布政使，官居正三品！”
“安南之地，一切民生、教化、律法、钱粮，皆由你全权负责！”
“南征水师提督王守义，及其麾下所有舰队兵马，悉数归你节制调遣！”
李睿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金砖，砸在众人心头。
“朕给你钱！给你粮！给你兵！给你权！”
“朕……只要你，给朕一个，全新的，彻底归化的大夏安南！”
此言一出，整个养心殿，陷入了一种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空气凝固如水银。
什么？
安南布政使？
总管一应军民政务？
连南征水师提督王守义，这位战功赫赫的宿将，都要归他节制？
这哪里是去收拾烂摊子！
这分明是一步登天，裂土封疆！是手握军政大权，与国同休的封疆大吏！是安南之地的……土皇帝！
李文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眼前金星乱冒，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松开了那只曾拉住孔长瑞衣袖的手，那只手此刻却像被烙铁烫过一般，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脚下发软，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刚才……他刚才还用自以为是的理智，劝孔长瑞三思！
他还在为那所谓的瘴气毒蛇、蛮荒凶险而犹豫！
可就是他犹豫的这短短一瞬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窗好友，抓住了这样一个足以光宗耀祖，名垂青史，甚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天大机缘！
悔恨！
不，已经不是悔恨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嫉妒、恐惧与自我厌恶的剧毒，如同最凶猛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将他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