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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军训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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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裤裆里的烽火台

《烙铁》

老王把最后半块烧饼塞进砖缝时,蝉鸣正像烧红的铁丝往人脑子里钻。日头挂在电线杆顶,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脚踩上去能感觉到鞋底在慢慢变软,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在地上。他拍了拍砖缝周围的尘土,又扯了把干草盖住,这才蹲在树荫里直喘气,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地上,瞬间就洇成了小小的深色圆点。

这是他藏的第七个战略储备点。

自从小区门口的早餐摊被城管抄了三次,老王就养成了囤烧饼的习惯。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最普通的芝麻烧饼,面发得暄软,芝麻烤得焦香,趁热咬一口能掉渣。但对他这种凌晨四点就得起来扫街的清洁工来说,冷烧饼也是好的——早上来不及吃,揣在怀里捂热了,到了半晌午找个树荫啃两口,比什么山珍海味都顶事。

砖缝里的烧饼还带着余温。早上从摊儿上抢的,刚出炉就被他裹进三层塑料袋,一路小跑着藏到这儿。他特意挑了这面西晒的墙,想着午后太阳够毒,说不定能把烧饼烘得更脆些,就像小时候奶奶用灶膛余烬烤馒头片那样。

哪成想这日头能毒成这样。

扫到第三趟街时,老王就觉得不对劲。裤兜里的手机烫得像块烙铁,掏出来看时间,屏幕上的数字都在发颤,显示室外温度42度。他骂了句娘,把草帽往下扯了扯,遮住半张脸,露出的脖颈子已经晒得通红,像块快烤糊的腊肉。

路过藏烧饼的墙根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干草被晒得卷了边,砖缝里隐约透出点焦糊味。他心里咯噔一下,扒开干草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塑料袋,就被烫得猛地缩回来——那热度哪是烘脆烧饼,分明是在烤红薯!

“操!”老王低骂一声,顾不上烫,三两下把塑料袋拽出来。袋子已经软塌塌地粘在烧饼上,撕开一看,芝麻全糊成了黑点子,面饼硬得像块瓦片,边缘还泛着焦黑,往地上一磕能当武器。

他捏着烧饼的边角翻来覆去地看,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这哪是烧饼,分明是块被烈日开光的烙铁,还带着股子糊味的怨气。他叹了口气,想扔进垃圾桶,手到了半空又停住——再硬也是粮食,说不定泡点水还能吃。这么想着,他又把烧饼裹好,塞回了裤兜,权当留个念想。

下午两点,日头正毒得发狠。老王推着清洁车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柏油路面的热气顺着鞋底往上窜,膝盖以下都像泡在热水里。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肛门那儿隐隐作痛,像有根针在慢慢扎。

“妈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龇牙咧嘴地停下脚,往路边的梧桐树下挪。

老王得痔疮有些年头了。年轻时在工地上搬砖,蹲得久了,加上总吃辣椒就着冷馒头,屁股底下就长了那么个玩意儿。不发作时还好,一旦赶上上火或者累着了,那滋味能把硬汉疼哭。

今天这疼法有点邪乎。不是往常那种坠胀感,而是火辣辣的,像有人往屁眼里塞了个烟头。他靠在树干上,想悄悄揉两把,又怕路过的人看见,只能夹着腿原地跺脚,活像只被煮了半截的虾。

裤兜里的烧饼还在发热。被体温焐了这么久,那股焦糊味顺着布料渗出来,混着汗味,有点像谁家的锅烧干了。老王突然想起早上那砖缝的温度,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这烧饼烙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那烧饼被晒得跟烙铁似的,揣在裤兜里大半天,正好对着屁股那儿。本来就有点上火,再被这么一烤,不发作才怪。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欲哭无泪,推着车往公厕挪。走一步,疼一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裤裆里的热度越来越明显,不是烧饼的温度,而是自己的汗被焐得发烫,混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痛,让他觉得裤裆里像揣了个小火炉。

公厕里一股臊臭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反倒让老王觉得亲切。他锁上门,褪下裤子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肛门周围红得发亮,那截平时只是有点坠胀的肉球,此刻肿得像个小核桃,红得发紫,一碰就疼得钻心。

“完犊子了。”老王瘫坐在马桶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摸了摸裤兜,那半块烧饼还硬邦邦地硌在那儿,像个嘲讽他的罪证。他掏出来想扔,又舍不得,最后还是塞了回去,心里念叨着:就算不能吃,也得让它看看,老子被它害得多惨。

从公厕出来,老王觉得更不对劲了。不光是疼,还有点麻,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那儿爬。他夹着腿往前走,总觉得裤裆里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低头一看,差点吓尿——裤裆缝那儿隐隐约约冒着白气!

不是真的冒烟,是汗被体温蒸腾起来的热气,混着那股焦糊味,看起来就像裤裆在冒烟。他慌了神,赶紧往小区的休息室跑,一路上引得几个路人频频回头,眼神里又是好奇又是古怪。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空调开得足,凉气一吹,老王打了个哆嗦,疼得更厉害了。他反手锁上门,脱了裤子就往镜子前凑,这一看,眼泪差点掉下来。痔疮肿得更大了,周围的皮肤被汗水腌得发白,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纸屑——早上急着出门,用的是路边发的传单当手纸。

“造孽啊……”他找出抽屉里备用的痔疮膏,拧开盖子就往手上挤。冰凉的药膏刚碰到皮肤,他就疼得“嗷”一声蹦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感觉,就像把冰块塞进了滚油里,又冰又烫,疼得他直抽抽。

好不容易把药膏抹匀了,他瘫坐在椅子上,掏出那半块烧饼。焦黑的芝麻,硬邦邦的面饼,还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糊味。他盯着烧饼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自己这辈子,还从没被块烧饼坑得这么惨过。

他把烧饼掰了一小块,试探着往嘴里塞。牙刚碰到面饼,就被硌得生疼,硬得像在啃石头。他嚼了两下,一股焦苦味在嘴里散开,还带着点土腥味——估计是藏的时候沾了沙子。

“妈的,扔了!”他把烧饼扔进垃圾桶,听着那声清脆的“哐当”,心里反倒舒坦了点。

傍晚收工的时候,夕阳把天染成了橘红色,空气里的热气散了点,没那么灼人了。老王推着清洁车往家走,裤裆里的疼减轻了些,但还是有点别扭,走一步得蹭一下,像只夹着尾巴的狗。

路过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时,他愣住了。摊主老李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旁边摆着一摞刚出炉的烧饼,芝麻的香味飘得老远。

“老王?今儿没见你啊。”老李抬起头,笑着递过来一个烧饼,“刚出炉的,热乎!”

老王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烧饼烫得他手一抖,赶紧换了个手。芝麻的香味钻进鼻子里,他突然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

“谢了啊,老李。”他咬了一小口,暄软,焦香,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谢啥,”老李摆摆手,“明儿还来啊,给你留着热乎的。”

老王点点头,咬着烧饼往前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裤裆里的疼还在隐隐作祟,但心里那点因为藏烧饼而起的憋屈,好像被这口热乎烧饼熨平了。

他摸了摸裤兜,空空的,那半块焦糊的烧饼已经被扔掉了。也好,省得再当个什么狗屁战略储备,惹出这么多麻烦。

走到家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天,星星已经出来了,稀稀拉拉的。他揉了揉屁股,龇牙咧嘴地笑了——明天还是早点起,来吃口热乎的吧,别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了。

裤裆里好像还残留着那股焦糊味,又好像没有。老王摇摇头,把这点念头甩出去,推门进了屋。屋里没开空调,有点闷,但比起外面的烈日,已经算是天堂了。他脱了鞋,往沙发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手里还攥着那半个没吃完的热烧饼,香味在屋里慢慢散开。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你以为藏着掖着能留个后手,结果却被那点念想烫得满世界乱窜。还不如就着热乎劲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省得最后把自己折腾得裤裆冒烟,不值当。

老王这么想着,又咬了一大口烧饼,这次没那么疼了,好像那药膏终于起了作用。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但听着好像也没那么刺耳了,就像在为这平凡的一天,唱着首不怎么好听的片尾曲。

《冷玉膏》

老王在休息室的长椅上疼得直哼哼时,张小帅的白球鞋踩着热浪闯了进来。小伙子刚从殡仪馆换班,制服领口还别着朵小白花,手里攥着个油布包,层层叠叠裹得像颗炸药包。

“王大爷,我爷说这玩意儿能救急。”张小帅把包往桌上一摔,油布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暗绿色的瓷瓶,瓶身上刻着缠枝莲纹,看着就有些年头。

老王眯着眼瞅那瓶子,疼得倒抽凉气:“你爷……你爷不是专管给死人穿衣裳的吗?”

“可不是嘛。”张小帅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拧开瓶塞,一股凉意混着土腥气飘出来,“这是我家传的冷玉膏,原先给尸体防腐用的,据说抹上能冻住尸斑,比冰棺还顶用。我爷说您这情况……说不定能镇住那股子火气。”

老王的脸瞬间皱成核桃。他宁可疼死,也不想往屁眼里抹给死人用的东西。但裤裆里的灼痛正顺着脊椎往上窜,像有条火蛇在啃骨头,那点抗拒的念头很快就被疼没了。

“真……真管用?”他颤巍巍地扒下裤子,患处已经肿得发紫,周围的皮肤烫得能煎鸡蛋。

张小帅捏着瓷瓶倒出点膏体,暗绿色的,像冻住的胆汁,接触空气的瞬间结了层白霜。“我爷说这膏是用寒玉粉和硝石调的,当年给老佛爷身边的太监用过,专治‘火气过盛’。”他说着往指尖蘸了点,刚碰到老王的皮肤,就听“滋啦”一声响。

老王像被按了开关的弹簧,猛地蹦起来半尺高,疼得眼泪直流——不是火烧的疼,是冰锥扎的疼,那股子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冻得他浑身汗毛倒竖,患处却像被扔进了冰窖,疼和麻搅在一起,变成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咋样?”张小帅眼睛发亮。

“你……你这是要给我就地火化啊!”老王哆哆嗦嗦地往下瞅,吓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暗绿色的膏体在皮肤上结成了冰碴,周围的汗毛都挂上了白霜,像是从冰柜里捞出来的。

休息室的空调正嗡嗡作响,吹出的凉风碰到老王的裤裆,竟凝成了细小的冰晶。张小帅看得直咂舌,伸手碰了碰那层冰,指尖立刻沾上白霜:“好家伙,这劲儿比殡仪馆的冷冻柜还足。”

老王想把药膏擦掉,可冰碴已经和皮肤粘在了一起,一碰就疼得钻心。他急得直转圈,活像只被冻住尾巴的猫,冷气顺着裤管往上爬,膝盖以下都冻得发麻,上半身却还被暑气蒸得冒汗,整个人成了个冰火两重天的蒸笼。

“坏了坏了,”张小帅突然拍大腿,“我爷说这膏得配温黄酒用,不然寒气散不去!”

他翻遍了休息室的抽屉,只找到半瓶过期的藿香正气水,拧开盖子就往老王嘴里灌。药水又苦又辣,混着冷气从喉咙烧下去,老王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患处的冰碴噼里啪啦掉下来几块,露出底下通红的皮肤,看着更吓人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老王瘫回长椅上,感觉自己像块被反复冷冻又解冻的肉。冷玉膏的寒气还在往骨头缝里钻,痔疮倒是不那么疼了,却换成了种麻木的坠胀,像是塞了块冰坨子。

正折腾着,收废品的老刘扛着麻袋路过,探脑袋进来瞅了眼,吓得手里的麻袋都掉了:“老王?你这是……要提前给自己办后事啊?”

老王没力气骂他,指了指桌上的瓷瓶。老刘凑过去闻了闻,突然“哎哟”一声:“这不是冷玉膏吗?我太奶奶当年入殓时用过,听说抹多了能把人冻成冰雕!”

张小帅脸都白了:“那……那现在咋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老刘蹲下来摸了摸老王腿上的白霜,“这膏是寒玉做的,得用阳气克。找个阳气足的东西捂捂就好了。”

休息室里阳气最足的,当属墙角那台被晒得滚烫的电暖器。张小帅插上电,没多久暖气片就红得发亮,他找了块厚毛巾裹在上面,小心翼翼地往老王裤裆凑。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热气一碰到冰碴,立刻腾起白茫茫的雾气,老王感觉自己像口放在火上的锅,屁股底下咕嘟咕嘟冒泡泡。寒气和热气在患处打架,疼得他嗷嗷直叫,冷汗混着热汗往下淌,把裤衩都浸透了。

“有了!”老刘突然想起什么,从麻袋里翻出个褪了色的红肚兜,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这是我孙子穿旧的,阳气足!”

他抢过毛巾,把红肚兜裹在暖气片上,再往老王裤裆一按。还真管用,那股子钻心的寒气慢慢散了,冰碴化成水顺着大腿往下流,留下道凉飕飕的水痕。

老王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患处虽然还有点麻,但那股子能把人疼死的火气确实消了,就是裤裆里又冷又湿,像揣了块浸了水的海绵。

张小帅把瓷瓶收好,油布包了三层还嫌不够:“王大爷,对不住啊,我没说清楚用法。”

“滚蛋。”老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下次再拿死人东西糊弄我,我把你塞冰柜里当冰雕。”

老刘在一旁乐:“其实这膏还真管用,你看那肿不都消了?就是劲儿太猛,活人扛不住。”

夕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老王靠在长椅上,摸了摸患处,冰凉中带着点温热,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馒头,总算能喘气了。

张小帅临走时把红肚兜留下了:“王大爷,这个您留着,防寒气。”

老王瞅着那只歪歪扭扭的老虎,突然笑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死人用的药膏冻过,更没想过救自己的竟是个小孩的红肚兜。这世上的事儿,还真没处说理去。

天黑透的时候,老王慢慢往家挪。裤裆里还残留着点凉意,走起来沙沙响,像揣了把碎冰。路过小区门口的药店,他拐进去买了支正经的痔疮膏,管它什么祖传秘方,还是正经药店里的玩意儿踏实。

夜风凉飕飕的,吹在脸上很舒服。老王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肚兜,又想起那暗绿色的冷玉膏,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这人啊,有时候就像块烧饼,被生活的烈日烤得滋滋冒油,总得找点法子降降温,哪怕那法子是给死人用的呢。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脚步慢慢稳了。明天还得早起扫街,还得去老李的摊上抢热乎烧饼,至于那冷玉膏,还是让它待在瓷瓶里,继续陪死人吧。活人这日子,还得靠活人的法子过下去。

《丹符》

老王用红肚兜捂着裤裆往家挪时,张小帅正蹲在殡仪馆的台阶上,对着那只暗绿色瓷瓶发呆。油布被夜风掀起角,月光落在瓶底,照出道若隐若现的朱砂痕迹——不是缠枝莲纹的一部分,倒像半个燃烧的火焰符。

“爷,这膏到底啥来头?”他对着手机里的黑白照片嘟囔。照片上的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马褂,手里攥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背景是殡仪馆的老门楼,看年份得追溯到民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社区医院的来电。护士说老王痔疮倒是消了,却发起高烧,浑身烫得像火炭,嘴里还胡话连篇,净喊些“冰棺漏了”“尸斑活了”之类的胡话。

张小帅捏着瓷瓶往医院跑,掌心的凉意顺着指缝往里钻。路过太平间时,值班的老李头叫住他:“小帅,你爷留下的那罐子,底儿是不是有记号?”

“您咋知道?”

老李头嘬着牙花子往远处瞅,太平间的铁门在风里吱呀作响:“民国二十三年,你爷在这儿当学徒,给个倒腾古董的大老板入殓。那老板尸首上抹的就是这膏,瓶底露着半角丹符,说是能镇住尸身里的邪祟。”

张小帅的后脖颈子突然冒起冷汗。他想起刚才瞥见的朱砂痕,确实像丹符的一角——殡仪馆的老档案里提过,丹符分阴阳,阳符镇活人火气,阴符压死人戾气,混着用会出乱子。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里,混着股淡淡的松烟香。老王躺在床上,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手却死死抓着被角,指节泛白,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

“冰……冰块……”他含混地嘟囔,额头上的汗珠子砸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张小帅摸出瓷瓶,想倒点冷玉膏给老王降温,手指刚碰到瓶塞,就被护士按住了:“医生说他是寒热交替引发的急病,不能再用凉东西。”

他把瓷瓶往兜里塞,指尖无意中蹭过瓶底,那半角丹符突然发烫,像被火燎了似的。与此同时,病床上的老王猛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里吐出句清晰的话:“丹符……合璧……”

这四个字像道惊雷劈在张小帅脑子里。他冲出病房,蹲在楼梯间翻出手机,调出爷爷的旧照片放大——老头手里的瓷瓶倾斜着,瓶底露出的丹符正好能和自己这只对上,合起来是个完整的“镇”字。

“原来有两只……”他喃喃自语。爷爷临终前只交给他一只,另一只八成还在当年那个古董老板的墓里。

这时,裤兜里的瓷瓶突然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瓶而出。他掏出瓶子一看,瓶底的丹符竟渗出朱砂色的液滴,顺着纹路慢慢爬,在月光下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医院走廊的灯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张小帅看见墙上的影子在扭曲——不是他的影子,是个穿着长衫的模糊轮廓,正弯腰往病房里瞅,袖口露出半截蛇形纹身。

“是那个古董老板?”他想起老李头说的话,那老板是被仇家追杀的,尸首抬来时浑身是刀伤,却硬是没流血,就像被什么东西冻住了。

瓷瓶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丹符的朱砂色越来越深。张小帅突然想起爷爷的日记里有段话:“双瓶合,丹符显,阴阳调和,邪祟自散。”他咬咬牙,转身往殡仪馆跑——另一只瓷瓶八成就在老档案柜的夹层里,爷爷总说“重要的东西得藏在死人眼皮底下”。

殡仪馆的老档案柜积着厚厚的灰,张小帅摸到最底层的抽屉,果然在夹层里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只一模一样的暗绿色瓷瓶,瓶底的丹符正好缺了半角,与手里的这只严丝合缝。

两只瓷瓶碰到一起的瞬间,朱砂色的纹路突然亮起,像烧红的铁丝在瓶身上游走,最终在瓶口形成个完整的“镇”字。松烟香突然变得浓郁,像是有人在远处点了安神香。

他抱着两只瓷瓶赶回医院,病房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老王的被子被踢到地上,整个人蜷缩在床角,身上竟结着层薄薄的白霜,而那个长衫影子正趴在床边,伸出半透明的手往老王额头上按。

“滚开!”张小帅把两只瓷瓶往床头柜上一放,完整的丹符突然爆发出红光,像个小小的太阳。

长衫影子发出声凄厉的尖叫,化作缕黑烟往窗外窜。老王身上的白霜瞬间融化,高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呼吸渐渐平稳,嘴里的胡话变成了均匀的鼾声。

护士查房时,只当是退烧药起了作用,没人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两只瓷瓶,更没人发现瓶底的丹符正在慢慢褪色,最终变回普通的朱砂痕,像从未亮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老王醒了,除了有点头晕,痔疮和高烧都好了。他瞅着床边的张小帅,突然想起什么:“你那药膏……瓶底是不是有红印子?”

“您看见了?”

“昨儿烧糊涂时梦到的,”老王挠挠头,“像庙里求的平安符,就是缺了半拉。”

张小帅把两只瓷瓶塞进包里,丹符已经完全隐去,只剩暗绿色的釉面在阳光下泛着光。他突然明白爷爷的用意——所谓冷玉膏,从来不是单纯的防腐药,而是用丹符镇着阴阳两股气,单只瓶子镇不住,两只合璧才能调和。就像老王的病,是热症却需寒气引,是寒毒又需阳气克,缺了哪样都不行。

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老王买了俩热乎烧饼,递一个给张小帅:“谢了啊,大侄子。回头让你爷有空来喝两盅,我请。”

张小帅咬着烧饼笑,没说爷爷已经走了三年。他摸了摸包里的瓷瓶,冰凉的触感里藏着点暖意,像爷爷的手在轻轻拍他的后背。

两只瓷瓶后来被他藏回了档案柜夹层,丹符再也没亮过。但殡仪馆的老李头说,打那以后,太平间的铁门再也没半夜吱呀响过,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有时张小帅会想,那丹符到底镇的是邪祟,还是人心底的慌?就像老王的痔疮,看着是皮肉疼,其实是心里总揣着事儿,又热又堵,非得用点极端的法子,才能把那股子拧巴劲儿捋顺了。

风吹过殡仪馆的老门楼,带着松烟香和阳光的味道。张小帅抬头看了看天,觉得爷爷说得对,这世上的事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就像那丹符,阴阳各半,合在一起才是个完整的“镇”字,镇得住邪祟,也镇得住日子里的七上八下。

第二章:崩牙者联盟

《压缩饼奇案》

大牛蹲在棺材铺后院捶面团时,正午的日头正把青石板晒得冒白烟。他手里的木槌沾着黏糊糊的面浆,混着防腐用的硝石粉,在石臼里砸出砰砰闷响,惊得墙头上的麻雀扑棱棱飞成一片。

“成了!”他举起块黑黢黢的硬块,像举着块烧透的城砖。这是他用棺材铺剩下的防腐剂调的“千年压缩饼”,硝石粉掺了糯米面,捶了整整三天,硬得能当暗器使。按他的说法,这饼能存十年不坏,比衙门粮仓里的陈米还顶用。

话音刚落,两个衙役扛着枷板从墙外路过,铁链子拖在地上哗啦响。领头的王衙役斜眼瞅见那饼,啐了口唾沫:“大牛,你这是给死人上供呢?黑黢黢的像块棺木板。”

“你懂个屁!”大牛气红了脸,扬手就把饼扔了过去,“尝尝就知道!”

王衙役本想显显能耐,张嘴就去接,哪料那饼硬得邪乎,“咚”一声撞在门牙上。他只觉嘴里一麻,半颗门牙带着血丝飞了出去,疼得他抱着脸原地蹦高,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这颗碎牙飞得蹊跷,不偏不倚射向墙根。那里正有只瘦骨嶙峋的野猫缩着打盹,碎牙“噗”地扎进猫耳,惊得猫嗷呜一声蹿起来,疯了似的往县衙方向跑。它蹿过照壁时,沾着血的猫毛簌簌往下掉,正好落在个衙役捧着的密函上——那是刚从京城送来的,火漆还冒着热气。

与此同时,王衙役的惨叫引来了围观的醉汉。有人抄起路边的石子就往棺材铺扔,嘴里骂着“妖人作祟”。石子没砸中大牛,倒划出道抛物线,“哐当”一声击穿了醉仙楼二楼的酒缸。

酒液像条黄澄澄的瀑布倾泻而下,顺着楼梯缝往下淌。县令正趴在一楼柜台后昏睡,昨天喝剩的残酒还沾在胡须上。冰凉的酒液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清醒过来,嘴里还嘟囔着:“谁……谁掀了本官的酒坛?”

这头的大牛还在跟衙役撕扯,那头的连锁反应已经滚成了雪球。

先说那封沾了猫毛的密函。送到县丞手里时,火漆旁的猫毛格外扎眼。县丞是个胆小的,瞅着那带血的白毛,突然想起前几日城隍庙的野猫集体暴毙,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凶兆,揣着密函就往醉仙楼跑,想找县令定夺。

再说那醒了酒的县令。他摸着湿漉漉的官服上了二楼,正撞见酒缸旁的碎瓷片。掌柜的哭丧着脸说损失了三坛陈年女儿红,县令刚要发作,就见县丞跌跌撞撞跑上来,手里的密函还在发抖。

“大人!您看这……这是不是邪祟作怪?”县丞指着猫毛,声音都带了哭腔。

县令眯着眼瞅了瞅,又闻了闻,突然一拍大腿:“这是猫毛?不对,是硝石粉的味儿!”他早年在刑部待过,验过防腐用的硝石,对这股子凉飕飕的怪味再熟悉不过。

两人顺着硝石味往棺材铺寻,正撞见大牛被衙役按在地上。王衙役捂着缺牙的嘴嚷嚷:“大人!这刁民用凶器袭警!”

“凶器?”县令踢了踢地上的压缩饼,鞋底差点被硌穿,“这是啥?棺材板做的干粮?”

大牛梗着脖子喊:“这是千年压缩饼!用防腐剂做的,能存十年!”

“防腐剂?”县令突然想起密函上的猫毛,又看了看王衙役的断牙,瞬间把前因后果串了起来,“你用棺材铺的硝石粉做饼?”

真相像被戳破的窗户纸,一下子亮堂了。

王衙役的碎牙射中野猫,猫毛沾了硝石粉(压缩饼里的),蹭到密函上;飞石击穿酒缸,酒液浇醒县令——这一连串的事,竟全因这块硬得离谱的压缩饼而起。

更巧的是,县令拆开密函一看,脸“唰”地白了。上面写着京城要严查各地粮仓亏空,尤其提到本县的陈米可能掺了沙土。若不是被酒液浇醒,他此刻还在醉梦里,等上头派来的巡查使到了,怕是要掉脑袋。

“好你个大牛!”县令突然笑了,一脚踹开按住大牛的衙役,“你这饼救了本官一命!”

原来那压缩饼里的硝石粉,让他想起早年处理过的防腐案,顺藤摸瓜猜到猫毛上的怪味来源;而被浇醒的酒意,正好让他及时看到密函,赶在巡查使到来前补好了粮仓的窟窿。

至于那只被碎牙射中的野猫,后来被县丞收养了,成了县衙的“捕快猫”,专抓偷粮食的耗子。王衙役镶了颗象牙假牙,见了大牛就躲,生怕再被什么硬东西崩着。醉仙楼的掌柜则得了县令赏的银子,重新酿了酒,还特意给大牛留了坛,说是“谢罪酒”。

大牛的压缩饼后来没再做过,但棺材铺的生意突然好了起来。都说他的防腐剂能“镇邪”,连邻县的人都跑来买,说是能保家宅平安。

这天傍晚,大牛蹲在门槛上啃着新做的软烧饼,看着夕阳把棺材铺的门板染成金红色。他突然觉得,这世上的事真邪门,一块硬得能崩掉牙的饼,竟能绕这么大一圈,把看似不相干的事儿全串在一起,像老天爷在开玩笑,又像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远处传来醉仙楼的酒幌子晃动的声音,王衙役带着新补的假牙走过,见了他赶紧低下头。大牛咧开嘴笑了,嘴里的烧饼还冒着热气,比那硬邦邦的压缩饼,不知香了多少倍。

生活有时就像这块压缩饼,看着硬邦邦的,砸下来挺疼,却说不定在哪个拐角,就帮你挡了灾,或者,引出一串连自己都想不到的转机。

《朱砂密函》

野猫的尾巴在密函上扫过第三遍时,县丞正蹲在醉仙楼的门槛上发抖。猫耳上的血痂已经凝固,沾着的半片芝麻烧饼渣抖落在火漆旁,露出底下被猫毛遮住的字迹——“童男童女”四个字被朱砂圈着,像四只渗血的眼睛。

“这……这是什么?”县丞的指尖刚碰到密函,就被烫得缩回手。朱砂批注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三日内备齐,送西郊废窑”,笔迹歪扭得像条挣扎的蛇,绝非京城来的公文手笔。

此时的棺材铺后院,大牛正被衙役用铁链锁在梧桐树上。王衙役捂着镶了象牙的假牙,唾沫星子喷在大牛脸上:“说!你那压缩饼里除了硝石粉,还掺了什么邪门玩意儿?”

“就是糯米面!”大牛挣得铁链哗哗响,“不信你们去问棺材铺的老刘头,他看着我捶的面!”

老刘头缩在墙角抽烟锅,烟袋杆抖得像风中的芦苇:“确……确实是糯米面。就是那硝石粉,是前阵子从西郊废窑捡的,说是……说是掘地时刨出来的老东西。”

“西郊废窑?”王衙役突然想起什么,昨天巡逻时见着几个穿黑袍的陌生人,背着麻袋往废窑方向走,当时只当是拾荒的,现在想来,那麻袋的轮廓倒像装着孩子。

醉仙楼二楼的酒气还没散尽。县令捏着密函的手在发抖,朱砂批注的边缘晕着暗红色,像是用鲜血调的。他想起三年前上任时,就听说西郊废窑闹过鬼,说是有大户人家在那儿活祭过童男童女,难不成是旧案重发?

“大人,猫……猫又动了!”县丞突然尖叫。那只野猫不知何时跳上了桌,尾巴扫过密函背面,露出更骇人的字迹——“仿前朝旧事,以童男童女骨髓调防腐膏,可保尸身不腐”,底下还画着个潦草的丹符,与大牛压缩饼里的硝石粉气味隐隐呼应。

县令的脸瞬间惨白。他早年在刑部卷宗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前朝有个疯癫的方士,说用童男童女的骨髓混合硝石粉,能炼出“长生防腐膏”,后来被抄家时,从地窖里搜出了几十具孩童骸骨。

“快!去西郊废窑!”县令抓起官帽就往外冲,酒意全醒了,“王衙役带二十人,去棺材铺查那批硝石粉的来源!”

衙役们的马蹄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大牛被铁链拖着跟在后面,他看着县令手里的密函,突然想起老刘头说过的话——捡硝石粉时,废窑墙角有新挖的土,还沾着些孩子的虎头鞋碎片。

“我知道那伙人!”大牛突然喊,“前儿个见他们在废窑外烧纸,嘴里念叨着‘长生’什么的!”

野猫不知何时跟上了队伍,像团灰影子蹿在前面引路。到了西郊废窑,腐草味里混着淡淡的硝石气,窑洞口的蛛网被扯破,地上的脚印乱得像被踩翻的蚂蚁窝。

“搜!”县令拔出腰刀,刀鞘撞在石壁上,回声在窑洞里荡出阴森的回响。

王衙役带着人往深处走,火把照出洞壁上的涂鸦——全是歪歪扭扭的丹符,与密函上的朱砂批注如出一辙。走到尽头时,火光突然照亮个石台,上面摆着七八个陶罐,罐口封着的黄纸上,写着孩童的生辰八字。

“在这儿!”有衙役喊。石台后面的暗格里,藏着两个昏睡的孩子,一男一女,身上盖着黑袍,正是邻村失踪了两天的张家小儿和李家丫头。

野猫突然对着暗格顶上的横梁嘶叫。火把往上照,只见横梁上绑着个穿黑袍的老者,嘴里塞着布,眼睛瞪得滚圆,怀里还揣着半张密函——上面写着“朱砂调硝石,需童男童女心头血引之”,笔迹与批注完全一致。

老者被救下来后,哆嗦着吐出真相:他原是前朝方士的后人,捡了祖上的残卷,就想复刻“长生防腐膏”,买通了京城的信使,伪造密函想借县衙的手帮他找孩童,没想到被野猫带血的尾巴搅了局。

“那丹符……”县令指着洞壁,“真是防腐用的?”

“是……是镇邪的。”老者哭丧着脸,“哪有什么长生膏,都是骗人的!那硝石粉根本防腐不了,我不过是想骗些钱财……”

真相像被戳破的脓包,流出的全是肮脏的脓水。所谓的“童男童女”,不过是疯子的痴心妄想;朱砂批注,也只是用来唬人的把戏。

但野猫的尾巴扫过的,何止是密函。

当衙役把孩子送回家时,张家媳妇抱着儿子哭,说孩子失踪前,曾在棺材铺门口捡过块压缩饼,现在想来,定是那饼上的硝石粉沾了气味,才引着野猫找到了线索。

大牛被解开铁链时,看着那只蹲在墙头的野猫,突然觉得这畜生通了灵性。若不是它被碎牙射中,若不是它的尾巴扫过密函,那两个孩子怕是真要遭了毒手。

县令把密函烧了,朱砂在火里蜷成灰烬,像只死去的红虫。他看着火堆发呆,突然对县丞说:“以后别总说猫毛晦气,有时啊,脏东西里藏着的,反倒是救人的光。”

后来,那只野猫被县丞收养了,就养在县衙的后院,每天都能得到一碗带芝麻的米汤。大牛再也没做过压缩饼,改做了松软的芝麻烧饼,路过县衙时,总会多留两个给那只救了人命的猫。

有人说那猫是城隍爷派来的,也有人说朱砂密函本就是天意。只有大牛知道,那天野猫尾巴扫过密函时,他仿佛听见芝麻烧饼渣落在纸上的轻响,像一声细微的提醒——再黑暗的阴谋,也挡不住偶然的微光,哪怕那光来自一只带血的猫尾。

夕阳把废窑的影子拉得很长,洞口的丹符在风吹日晒下渐渐褪色。但附近的百姓都记得,是一只野猫的尾巴,扫破了一场酝酿中的噩梦,也让那串看似巧合的连锁反应,成了冥冥中最善意的安排。

第三章:沉睡的衙门

《变异催眠术》

小李捂着肚子闯进“销金窟”时,第三块压缩饼正在胃里翻江倒海。那饼硬得像块铁,混着没消化的硝石粉,烧心的疼顺着嗓子眼往上窜,逼得他眼眶发酸——本该用来催青楼姑娘们说真话的催眠术,此刻全化作了胃里的胀气。

“李爷,楼上的苏姑娘又闹着要赎身了。”老鸨摇着团扇迎上来,脂粉香混着酒气,呛得小李打了个嗝,一股铁锈味从牙缝里冒出来。

他捂着肚子上了楼,雕花木门刚推开条缝,胃里突然一阵绞痛。小李没忍住,对着空气猛念催眠咒:“天灵灵地灵灵,闭眼就说真心话……”话音里裹着股酸水味,尾音还带着个响亮的饱嗝。

苏姑娘正对着铜镜抹泪,闻言突然打了个哈欠,脑袋“咚”地磕在镜台上,瞬间睡死过去。鼾声像拉风箱似的,震得镜台的铜铃叮当作响。隔壁的姑娘们也跟着倒头就睡,二楼的雕花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最后“咔嚓”一声塌了,木屑溅了满地。

小李看得直瞪眼。他的催眠术向来只能让人说真话,从没让人睡得这么死过,更别提震塌床板了。胃里的压缩饼还在闹腾,他捂着肚子想下楼,却见睡死的姑娘们突然齐刷刷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这是……梦游?”小李往后缩了缩。

姑娘们穿着绫罗绸缎,却迈着僵硬的步子往楼下走,裙摆扫过满地木屑,发出沙沙的响。到了大堂,她们突然围着柱子转圈,手臂伸直像提线木偶,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古怪调子——那调子小李在哪儿听过,去年城隍庙庙会,跳傩舞的老艺人就哼过这曲儿。

更邪门的是,她们转着转着,竟自发排起了队形。苏姑娘举着只断了腿的琵琶当面具,另一个穿绿裙的姑娘捡了块床板碎片顶在头上,咿咿呀呀地跳起来,动作粗鲁得像庄稼汉,哪还有半点青楼女子的娇柔。

老鸨吓得瘫在地上,团扇掉在脚边:“这……这是中邪了?”

小李的胃又疼起来,这次却灵光一闪——定是那压缩饼搞的鬼!硝石粉混着没消化的面疙瘩,把催眠术催成了“催梦游术”,还偏偏撞上姑娘们心里藏着的念想。他去年听苏姑娘说过,老家的傩舞能驱邪,她小时候跟着爷爷跳过。

“停!”小李忍着疼,又念了遍咒,这次故意打了个更大的嗝,“天旋地转快醒来,忘了刚才啥模样!”

姑娘们的动作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三秒后,她们齐刷刷栽倒在地,这次是真睡死过去,鼾声比刚才小了些,像春雨打在窗纸上。

等姑娘们醒来,个个捂着脑袋喊疼,谁也不记得跳了傩舞。苏姑娘摸着断了腿的琵琶,突然红了眼眶:“我想起来了,我爷爷说过,跳傩舞能送走坏运气……”

小李这才明白,变异的催眠术没催出假话,反倒催出了姑娘们藏在脂粉底下的真心。苏姑娘想借傩舞驱走被拐卖的霉运,绿裙姑娘怀念老家的庙会,她们跳的哪里是邪舞,分明是对自由的念想。

老鸨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叹了口气:“罢了,想赎身的,我给你们凑钱。”她年轻时也是被拐来的,刚才姑娘们的舞步,让她想起了老家村口的老槐树。

小李捂着肚子下楼时,胃里的压缩饼终于消停了。他回头望了眼“销金窟”,姑娘们正围着老鸨算账,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似的,比刚才的鼾声好听多了。

走到街角,他把剩下的压缩饼扔进了粪坑。硬邦邦的饼“咚”地沉下去,溅起的水花带着股硝石味。小李摸了摸肚子,觉得还是茶馆的软馒头好,至少不会把催眠术变成催命符,更不会逼着人用傩舞说出藏了多年的真心话。

后来听说,“销金窟”改成了绣坊,姑娘们绣的傩舞面具很是畅销。有人说那面具能驱邪,只有小李知道,那上面绣的不是鬼神,是姑娘们自己挣来的自由,一针一线,比任何催眠术都来得实在。

《涎迹地图》

小李的催眠咒还在公堂梁上打转时,县令的惊堂木已经脱手。那方木疙瘩带着风声砸向地面,却在半空拐了个诡异的弯,“咚”地磕在县令自己的膝盖上。他疼得猛地一哆嗦,嘴角淌下的涎水在公案上画出道歪歪扭扭的弧线,像条挣扎的小蛇。

“反了!反了!”县令捂着膝盖蹦起来,官帽歪在脑后。公堂下的人全看呆了——刚才小李给嫌犯施催眠术时打了个饱嗝,带着压缩饼的硝石味,不仅没让嫌犯开口,反倒让公堂上的人都变得颠三倒四:王衙役正抱着柱子啃自己的象牙假牙,县丞把惊堂木当烧饼啃得津津有味。

更邪门的是公案上的涎水。那道弧线慢慢晕开,竟连成个不规则的圆圈,圆圈里的水渍顺着木纹蔓延,勾勒出三座小山的形状,山坳处还洇出个圆点,像被朱砂点过。

“这……这是啥?”小李揉了揉发沉的脑袋。他的催眠术变异后,不仅能催梦游,还带了点“显形”的本事,前几日在青楼让姑娘们跳傩舞,今天竟让县令的涎水画出了图。

县令的膝盖还在发麻,低头瞅见那水渍地图,突然打了个激灵。他年轻时在龙虎山学过三年炼丹,对这类方位图敏感得很——那三座山的轮廓,像极了西郊废窑附近的地形,而山坳的圆点,正好是炼丹炉该放的“聚气位”。

“拿纸笔来!”县令抢过县丞手里的惊堂木(还沾着牙印),蘸着自己的涎水在纸上补画。不多时,一幅完整的地图浮现出来:废窑为中心,三座土坡呈品字形环绕,圆点处标着个歪歪扭扭的“炉”字。

“这是……炼丹的三才阵!”小李突然想起大牛说过的话,废窑里挖出的硝石粉带着丹符味,“难道有人在那儿炼丹?”

王衙役总算松开柱子,牙床上还沾着木屑:“大人,前几日抓的黑袍老者,就说过要在废窑‘炼长生丹’!”

县令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却顾不上揉了。他指着地图上的圆点:“三才阵需聚天地人三气,那位置埋着炼丹炉才对!”说着突然一拍大腿,涎水又淌下来,滴在“炉”字上,晕出个朱砂般的红点——竟与密函上的朱砂批注颜色一般无二。

公堂下的嫌犯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吐出白沫:“炉……炉里有……”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小李知道这是催眠术的后劲儿,逼着人说真话呢。

一行人赶到西郊废窑时,夕阳正把三座土坡染成血红色。按县令的涎迹地图一挖,果然在山坳处挖出个黑陶炼丹炉,炉底刻着的丹符,与密函上的朱砂批注完全重合。炉里残留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凑近一闻,带着股和大牛压缩饼一样的硝石味。

“是童男童女的骨灰!”县丞捂着嘴干呕。炉壁上沾着些细小的骨头渣,被硝石粉腌得发白。

县令的膝盖又开始疼,这次却疼得清醒。他想起自己的涎水地图,想起黑袍老者的疯话,突然明白那变异的催眠术不是捣乱——它借着压缩饼的硝石气,把藏在人心底的秘密全逼了出来:嫌犯的恐惧,自己潜意识里对炼丹阵的记忆,甚至连涎水画出的地图,都是冥冥中在指引方向。

“把炉砸了。”县令的声音发哑。王衙役抡起锤子,黑陶炉“咔嚓”碎裂的瞬间,里面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成个孩童的虚影,对着他们深深一拜,然后消散在风里。

回县衙的路上,小李的消化不良好了大半。他看着县令一瘸一拐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膝盖上的伤挺值——若不是惊堂木砸中膝盖,若不是疼得淌了涎水,这藏在废窑里的罪恶,怕是还要埋很久。

公堂的公案后来被换了新的,可那道涎水画出的地图印子,却像长在了木头里,无论怎么擦都去不掉。有人说那是县令的“慧眼涎”,能照出妖魔鬼怪;也有人说,是小李那变异的催眠术,借了硝石粉的劲儿,让公堂成了照妖镜。

县令后来常对着新公案发呆,膝盖阴雨天会隐隐作痛。但他总说这疼是好兆头,提醒自己别被官帽遮了眼——有时候,最荒唐的巧合里,藏着最真切的真相,就像那道淌在纸上的涎水,歪歪扭扭,却画出了最该去的地方。

小李再也没碰过压缩饼,他的催眠术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偶尔打饱嗝时,还会让听的人说出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公堂上下都怕了他这本事,却也暗暗佩服——毕竟,能让县令的涎水变成地图的,这世上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落字》

野猫的尾巴第三次扫过案几边缘时,正睡得沉。前半夜吞了半块带芝麻的烧饼,此刻打呼打得胡须直颤,蓬松的尾巴像团灰云,在月光里轻轻晃悠。案几上摊着那封被朱砂批注过的密函,边角还沾着猫毛,其中“童男童女”四字被啃得缺了角——定是这畜生睡梦中的杰作。

“咚。”

尾巴尖勾住了密函边缘,整叠纸突然倾斜,最底下那张泛黄的纸滑了出来,“啪”地落在青砖地上。纸上的墨迹在月光下泛开,露出三个被虫蛀过的字,恰好被猫尾扫得翻转朝上:

“……骨……常……”

小李刚从公堂退下来,正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压缩饼的硝石味还没散尽,变异催眠术的余劲让他对这类细碎声响格外敏感。他举着灯笼走过去,光照在纸上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那不是密函的一部分,是张撕下来的账册页。除了“骨常”二字,前面还缺了个偏旁,看残留的笔画像是“石”字旁。连起来,正是“石骨常”——三年前突然失踪的前朝方士,也是黑袍老者的师父,据说早就死在了乱葬岗。

更骇人的是字底下的墨迹。猫尾扫过的地方,洇出片淡淡的朱砂痕,勾勒出个蛇形纹身的轮廓,与骨无常脖颈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原来……”小李的手开始发抖。黑袍老者说自己是单干,可这账册页分明指向更大的网——石骨常没死,他一直在背后操纵,用“童男童女炼长生丹”的幌子,实则在收集孩童的骨髓,与棺材铺的硝石粉混合,提炼某种能让人失忆的药膏。

野猫被他的动静惊醒,打了个哈欠,尾巴又扫过账册页。这次扫落的不是字,是页角粘着的半片指甲盖,泛着青黑色,上面还沾着点金粉——那金粉小李见过,在林默眉心的胎记上,在邪修骨无常的银镯子碎片上,都有过一模一样的光泽。

灯笼突然“啪”地爆了灯芯。黑暗中,小李仿佛听见二十年前的实验室里,银镯子碰撞的脆响,与账册页上的蛇形纹身重叠在一起。石骨常、骨无常、柳如烟……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名字,被猫尾扫落的半片指甲,串成了条冰冷的锁链。

他想起林默体内50%的污染度,想起金纹与逆向符文的同源之码,突然明白这场横跨二十年的阴谋,从来不是简单的邪修作乱。石骨常要的不是长生,是篡改所有人的记忆,让金纹与逆向符文的持有者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利,独占那份能操控记忆的“终极药膏”。

野猫突然对着窗外嘶叫。小李冲到窗边,看见道黑影正翻墙而出,黑袍下摆沾着的硝石粉在月光下泛着白——是那个被抓的黑袍老者,不知何时挣脱了枷锁,手里还攥着个暗绿色的瓷瓶,瓶底隐约露出半角丹符。

“拦住他!”小李大喊着追出去,肚子里的压缩饼又开始翻腾,却催生出股奇异的力量。他对着黑影的方向念起催眠咒,这次没有打嗝,只有清晰的指令:“停下!说出石骨常的下落!”

黑袍老者像被钉在原地,浑身抽搐着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师父……在记忆银行的废墟……他要……用孩童的骨髓……重写系统代码……”

话音未落,他突然口吐黑血,手里的瓷瓶“哐当”摔碎,里面的膏体溅在地上,冒起缕缕青烟。野猫不知何时追了出来,爪子踩过青烟,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尾巴直直地指向记忆银行的方向。

小李看着那摊冒着烟的膏体,看着野猫僵直的尾巴,突然想起林默说过的话:“污染从来不是病毒,是未被正确编译的守护程序。”而石骨常要做的,就是把这程序彻底篡改,让所有人都忘了“守护”的初心。

猫尾扫落的半页账册,此刻像块烙铁烫在小李手里。上面的“石骨常”三个字,被猫爪踩得模糊,却更清晰地指向了最终的真相。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比邪修更可怕的对手,是能操控记忆的幕后黑手。

夜风卷起地上的碎瓷片,暗绿色的釉面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小李摸了摸怀里的账册页,跟着野猫僵直的尾巴所指的方向,往记忆银行的废墟走去。他的催眠术或许还带着压缩饼的变异余劲,但这次,他要催醒的不是某个人的记忆,是所有被蒙蔽的人,共同记起那份被遗忘的“守护”之诺。

猫尾扫落的字,像把钥匙,终于捅开了那扇藏着终极秘密的门。门后是深渊,还是能让同源之码重归平衡的转机,小李不知道。他只知道,被猫尾惊扰的夜,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那些被篡改的记忆,终有一天,要被重新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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