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枭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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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吴懿篇——臣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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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吴懿降刘备时,刘璋尚在成都。

新主待我甚厚,却不知我每夜都梦见旧主在堂上垂泪。

汉中之战,我随张飞大破张合;白帝托孤,我跪在刘备病榻前发誓效忠幼主。

诸葛亮北伐时,我已是蜀汉老将,却总在庆功宴上看见魏延眼底的轻蔑。

直到邓艾偷渡阴平,七十岁的我持剑立于绵竹城头。

乱箭穿胸时,我恍惚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子远,孤悔不听汝言。”

血染长须,我终于喊出了那句憋了四十年的话:“季玉……公等……可安否?”

益州的风,似乎总带着一股泥土与江水混合的湿气,沉沉压在心头。建安十六年,葭萌关外,旌旗猎猎,甲胄森然。我一身戎装,站在城头,俯视着关下连绵不绝的营寨。那“刘”字大旗在风中招展,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锐气,是左将军刘备的兵马。关内,是我守护多年的益州土地;关内深处,成都锦官城的宫殿里,端坐着我的旧主刘璋。

寒风吹过城垛,卷起些许尘土,扑在冰冷的铁甲上。我下意识地伸手拂去,指尖触到甲片下那枚温润的玉佩——那是当年初入州牧府,季玉公亲手所赐,玉质温润,刻着小小的“璋”字。这玉佩,伴我度过了在益州为将的无数寒暑,见证过季玉公初掌益州时的踌躇满志,也承受过他面对张鲁威胁时的忧虑重重。此刻,它紧贴着我的胸膛,隔着冰冷的铁甲,传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暖意。

“将军,”副将李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谨慎,“关下使者又至,言左将军仁德布于四海,此来只为共御张鲁,绝无他意,盼将军开关相迎。”

我沉默着,目光越过城墙,投向那肃杀严整的军阵。仁德?布于四海?我心中冷笑一声。这大军压境,兵锋直指葭萌,岂是只为共御汉中张鲁?季玉公引狼入室,待之以诚,以宗室之亲相托,粮草军械,供应无缺。可如今……这“仁德”之师,兵临城下,所求何物,路人皆知。李严的话语里,那隐隐的倾向,我岂能听不出?

我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疲惫而茫然的脸。守城的士卒,盔甲上沾满尘土与汗渍,眼神里是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和对未来的深深不安。他们多是益州子弟,家中亦有父母妻儿倚门而望。季玉公宽仁,却少了乱世枭雄的杀伐决断。这益州沃土,在他手中,如同怀抱金玉行走于闹市的孩童,早已引得四方虎狼垂涎。刘备……不过是其中最强大、也最善于经营名声的一头罢了。继续坚守?为谁而守?又能守到几时?不过是徒增益州子弟的尸骨,填平这葭萌关下的沟壑。季玉公的基业,在他决定迎刘备入川的那一刻起,便已如风中残烛。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混合着尖锐的耻辱,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像冰冷的铁爪在狠狠攥紧。我吴懿,吴子远,堂堂益州牧帐下中郎将,季玉公的姻亲,今日竟要亲手打开这守护主上门户的雄关!指尖死死抠住冰冷的城砖,粗糙的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压住胸腔里那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喉咙深处涌上一股腥甜,又被我强行咽下。降将?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从此,史笔如刀,将在我吴懿的名字旁,永远刻上这洗刷不去的印记。

“开……关……”两个字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和颤抖,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沉重的关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启,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我筋骨被寸寸碾碎。我走下城楼,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步踏在通往关外的石阶上,都像是踩在自己碎裂的尊严上。关外,刘备军阵肃然分开。我解下佩剑,双手捧过头顶,一步步走向那面巨大的“刘”字帅旗。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眩晕。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有审视,有好奇,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轻蔑。那目光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也扎在心上。

终于,我走到了帅旗之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和翻涌的血气,单膝跪倒,将佩剑高高举起,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带着马蹄印记的土地:

“败军之将吴懿,感念左将军仁德,愿开关归降!请将军收纳!”

声音在空旷的关前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我能感觉到头顶上方投来的目光,沉稳、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温度。

“子远将军快快请起!”一个温和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蜀地口音特有的韵律。一只宽厚的手掌托住了我的手臂,力道沉稳,不容抗拒地将我扶起。

我抬起头,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刘备,这位名震天下的左将军、豫州牧,此刻就站在我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挚笑容,眼角甚至有着因风霜而生的细密纹路。他亲自扶起我,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情绪。

“益州俊杰,久闻子远将军忠勇之名!今日得见,实乃备之幸事!”他朗声说道,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四周,“将军深明大义,免益州生灵涂炭,此功至伟!备代益州百姓,谢过将军!”

他身后的张飞,环眼虬髯,此刻也收敛了平素的粗豪,对我微微颔首。那眼神里,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凶戾,多了几分对识时务者的认可。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沉静如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刘备的手依旧握着我的手臂,那温度透过冰冷的臂甲传来,却丝毫暖不了我的心。他口中溢美之词不绝,赞我“深明大义”,夸我“免生灵涂炭”,每一句都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打在我最痛的地方。我脸上必须堆起感激涕零的神情,口中连称“惶恐”、“末将不敢”,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死寂。忠勇?对着旧主,我已是叛臣;明义?这不过是城下之盟的遮羞布。他笑容里的温度,张飞眼神里的认可,诸葛亮的了然,都让我感到一种巨大的讽刺。我背叛了待我恩厚的季玉公,换来了新主的“器重”。这份“器重”,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上,也压在我的灵魂上。

成都的宫阙依旧巍峨,雕梁画栋,只是换了主人。季玉公黯然离去的背影,像一根烧红的针,深深刺在我的记忆里。刘备入主,大宴群臣。新朝气象,觥筹交错,丝竹悦耳。我坐在席间,位置颇为靠前,刘备甚至几次举杯向我示意,言语间满是倚重。新主待我,不可谓不厚。官爵依旧,甚至更添荣宠。席间美酒甘醇,佳肴丰盛,同僚们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新朝建立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那琥珀色的琼浆滑入喉中,却只尝出无尽的苦涩。满堂的欢声笑语,传入我耳中,却化作一片模糊的、令人窒息的噪音。眼前晃动的笑脸,新主温和的注视,都渐渐模糊、扭曲。灯火辉煌的大殿深处,光影摇曳间,一个孤寂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是季玉公。

他仿佛仍坐在昔日的主位上,锦袍依旧,面容却憔悴不堪,双肩无力地塌陷下去。他并未看我,只是失神地望着眼前虚空,那双曾经温和宽厚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伤和迷茫。泪水,无声地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滑落,一滴,又一滴,洇湿了衣襟,也洇湿了我眼前的一切。那无声的垂泪,比任何责骂都更锋利,无声地鞭挞着我的灵魂。

“吴将军?吴将军!”身旁有人轻推了我一下,是费观,他脸上带着几分酒意和关切,“将军可是不胜酒力?主公正看您呢。”

我猛地一个激灵,从幻象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大殿依旧是那个大殿,灯火通明,笑语喧天。刘备正微笑着举杯望向这边。我慌忙端起酒杯,勉强挤出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几乎失控的狼狈。

“末将失态,谢主公赐酒!”我声音有些发紧,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冰冷和那挥之不去的泪眼。

夜深人散,我独自回到新赐的府邸。庭院深深,月光清冷地洒在石阶上。我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黑暗的书房中。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胸前甲衣下的玉佩,那上面细小的“璋”字,在指尖留下清晰的轮廓。窗外虫鸣唧唧,更添寂寥。

季玉公……此刻流落何方?荆州的屋檐下,可还能安枕?那无声的泪眼,如同烙印,灼烧着我的神志。我吴懿,半生戎马,自诩忠义,今日却成了背主求荣之人!这新朝的官袍加身,荣华富贵,不过是裹在耻辱柱外的锦缎!每一日的行走坐卧,每一次面见新主,都如同在刑台上示众。那夜宴上的幻影,并非偶然。它如同附骨之疽,在每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在每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悄然浮现,无声地拷问着我的良知,提醒着我那永远无法洗刷的背叛。

建安二十三年,汉中之地,战云密布。定军山下,曹魏名将夏侯渊的头颅,被老将黄忠一刀斩落,血染山岗。消息传来,三军震动。然而,曹魏援军迅速集结,大将张合收拢溃兵,扼守险要,稳住阵脚,其势依旧咄咄逼人。丞相诸葛亮运筹帷幄,命张飞为主将,我吴懿为副,引精兵一支,绕行山僻险径,直插瓦口关,截断张合粮道,迫其出战。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们所行更是人迹罕至的险峻小路。大军在嶙峋怪石和荆棘密林中艰难穿行,头顶是猿猴都难以攀援的绝壁,脚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涧。士卒们背负着沉重的军械粮草,手足并用,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山风在狭窄的谷道中呼啸,如同鬼哭,刮得旌旗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人卷下深渊。

张飞一马当先,他那如雷的吼声时常在山谷间炸响,驱赶着疲惫和恐惧:“都给俺打起精神!过了这山,砍了张合那厮的脑袋下酒!”他须发戟张,环眼圆瞪,粗豪中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勇烈之气。我紧随其后,既要照应全军,更要提防着魏军可能设下的埋伏。汗水早已浸透重甲,又被山风吹得冰冷刺骨。每一次迈步,腿脚都如同灌满了铁水。胸前的玉佩在颠簸中不时撞击着冰冷的胸甲,发出细微的轻响。这响声在寂静的行军间隙,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大军艰难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进入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时,异变陡生!

两侧高耸的崖壁上,毫无征兆地响起震天的战鼓声!刹那间,箭矢如飞蝗般从头顶倾泻而下!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山谷的寂静。紧接着,无数滚木礌石挟着风雷之势,轰隆隆地砸落下来!

“有埋伏!盾阵!举盾!”我嘶声大吼,声音在瞬间被淹没在滚石轰鸣和士卒的惨叫声中。

训练有素的蜀军精锐虽惊不乱,外围的刀盾手立刻将巨大的盾牌奋力举起,结成紧密的阵型。然而魏军居高临下,准备充分,箭矢刁钻,滚石沉重,不断有盾牌被砸碎,阵型被撕开缺口,士卒惨叫着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山石。

“张合匹夫!安敢暗算你张爷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盖过了所有喧嚣。只见张飞须发皆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竟不顾头顶落下的巨石箭雨,挥舞着丈八蛇矛,策马朝着箭矢最密集、滚木落下的方向狂冲而去!

“翼德将军不可!”我肝胆俱裂,失声惊呼。他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冲乱魏军伏兵,为大部队争取生机!这简直是自杀!

来不及多想,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猛地一夹马腹,抽出佩剑,紧随张飞冲了出去,对着身后的亲兵大吼:“跟我上!护住张将军侧翼!”马蹄踏过同袍温热的血迹,溅起猩红的泥泞。箭矢擦着耳畔呼啸而过,一块磨盘大的石头轰然砸在我刚才的位置,碎石飞溅,打得甲叶叮当作响。胸前的玉佩在剧烈的颠簸中猛地一荡,撞击在冰冷的护心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张飞已如猛虎般冲到了山壁之下,蛇矛舞动如轮,将射向他的箭矢纷纷格开。他仰头怒骂,声震山谷:“张合鼠辈!可敢下来与你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其威势之盛,竟让崖顶的箭雨都为之一滞。

“放箭!射死那环眼贼!”崖顶传来魏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吼声。更多的箭矢集中射向张飞。

“保护将军!”我带着亲兵死士,拼命冲到张飞附近,用身体和盾牌为他遮挡侧面袭来的箭雨。剑刃砍断射来的箭杆,盾牌承受着沉重的冲击,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手臂发麻。身边的亲兵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吴将军!”一个亲兵猛地将我撞开,一支劲弩“噗”地一声穿透了他的胸膛,热血喷溅了我半身。

“杀!”我双目赤红,悲愤填膺,挥剑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张飞的魏军士卒劈倒在地。张飞回头瞥了我一眼,那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又怒吼着冲向另一处魏军聚集点。

这场遭遇战惨烈异常。我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终于凭借张飞神勇无匹的冲击和我部死战,冲散了崖顶魏军的伏击阵脚,迫使他们后撤。瓦口关的大门,终于被我们这支浴血的奇兵,强行撕开了一道缺口。

关隘的争夺战更为惨烈。张飞身先士卒,蛇矛所向披靡,如同战神附体。我紧随其后,指挥士卒攀爬、撞击城门。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终于,在付出巨大牺牲后,瓦口关的魏军旗帜被砍倒,蜀军的旗帜插上了城头!残阳如血,映照着关隘上堆积的尸体和断折的兵器。张飞拄着蛇矛,站在城楼最高处,浑身浴血,仰天大笑,声震四野:“痛快!痛快!张合小儿,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将士们疲惫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狂喜,纷纷举起兵器,发出震天的欢呼:“万胜!万胜!”声浪在群山间回荡。

我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混在一起,顺着额角流下。胸前的甲胄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那枚玉佩——指尖触碰到的,却是一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以及玉片断裂后留下的尖锐棱角。那块温润的、刻着“璋”字的玉佩,在方才那舍命冲锋的激烈颠簸和撞击中,竟已碎裂!只剩下半片残玉,依旧固执地躺在护心镜后,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余温。

胜利的欢呼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我的耳膜。然而,看着眼前血染的关隘,看着士卒们疲惫却兴奋的脸,看着张飞豪迈的背影,再看看手中那冰冷的玉片……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汉中之战,我们赢了。斩了夏侯渊,退了张合,刘备进位汉中王。这赫赫武功,足以彪炳史册。可为何……为何我心中只有一片荒凉?这半片残玉,是旧日恩义彻底断绝的象征吗?还是某种无声的谴责?我助新主夺了这益州门户汉中,断了曹魏觊觎蜀地的利爪,这功勋,究竟是益州之福,还是我吴子远……永世的枷锁?庆功的号角吹得越响亮,那玉佩碎裂的脆响,反而在我心底越加清晰、冰冷。

章武三年春,白帝城。

长江的水汽带着沉沉的寒意,弥漫在这座扼守峡口的城池上空。永安宫寝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石气息,混杂着一种生命将逝的、难以言喻的衰败感。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下的汉中王、大汉昭烈皇帝刘备,此刻虚弱地躺在病榻之上。他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浑浊的疲惫和对尘世的深深眷恋。

诸葛亮、李严、赵云……还有我,吴懿,几位托孤重臣肃立在榻前,垂首侍立,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刘备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朕……自知天命已尽……”刘备的声音嘶哑微弱,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丞相诸葛亮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托付与难以割舍的忧虑。“嗣子刘禅……孱弱……国事……尽托……丞相……”

诸葛亮早已泪流满面,他跪倒在榻前,额头重重地叩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哽咽却字字铿锵:“臣……诸葛亮……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那誓言,如同金石坠地,在寂静的寝殿中激起沉重的回响。

刘备的目光又转向我们:“卿等……皆是……股肱……老臣……当……当……竭力……辅佐……幼主……兴复……汉室……”他的视线掠过我的脸,那浑浊的眼神里,似乎有刹那的停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是期许?是审视?还是对我这个昔日刘璋旧将最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我的心猛地一缩。那目光虽短暂,却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我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旧主刘璋的面容,病榻上刘备的嘱托,幼主阿斗懵懂无知的脸……无数画面在眼前混乱地交织、重叠。

“臣吴懿!”我猛地撩起沉重的袍服下摆,双膝重重砸在金砖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头颅深深垂下,额头紧紧抵住冰冷的地面,那寒意瞬间穿透肌肤,直抵心脉。“蒙陛下天恩,虽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万一!臣在此立誓,余生残躯,必竭尽驽钝,辅佐幼主,拱卫汉祚!若有异心,天地共诛,人神共弃!”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在空旷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响亮。每一个字,都如同从肺腑中挤压而出,带着血气和决绝。这是誓言,是投名状,是向这位即将龙驭上宾的新主,也是向这岌岌可危的季汉江山,献上我吴懿最后的忠诚和……枷锁。我背叛了第一个主君,如今,对着第二个即将逝去的主君,我将自己彻底绑死在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上,再无退路。

“好……好……”刘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蜡黄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释然的宽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气息愈发微弱。

殿内响起压抑的啜泣声。我依旧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久久未曾抬起。金砖的寒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仿佛要将我冻结在那里。胸中那块碎裂的玉佩残片,在方才叩首时重重地硌在胸前,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连同额头的冰冷,一同提醒着我誓言的分量。辅佐幼主,拱卫汉祚……这八个字,从此将是我吴懿余生唯一的信条,也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最终的赎罪之路。无论这条路通向何方,是荆棘还是深渊,我都必须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旧主的泪眼,新主的遗命,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沉沉地压在了我的脊梁之上。

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数十载。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星陨五丈原。姜维继承遗志,九伐中原。蜀汉的朝堂,老臣凋零,新人辈出,唯有我吴懿,如同江心一块沉默的礁石,历经风浪冲刷,依旧屹立。官位渐高,白发渐生,我已从当年降将,成了朝中资历最深的重臣之一。然而,每逢大军凯旋,宫中摆下庆功盛宴,珍馐罗列,丝竹盈耳,我却总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

又是一次北伐归来,虽未竟全功,却也小有斩获。庆功宴上,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年轻的将领们意气风发,谈论着战场上的惊险与豪迈。后主刘禅高踞主位,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我坐在相对靠前的位置,象征性地举着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坐在武将前列、身姿挺拔如枪的身影——魏延,魏文长。

他正侧着头,与身旁的将领低声交谈着什么。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丝毫庆功的喜悦,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鸷的戾气和不甘。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猛地转过头来。

两道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隔着喧嚣的宴席,毫无掩饰地、直直地刺向我!

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对前辈宿将应有的敬畏,只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混杂着不屑与质疑的轻蔑!仿佛在无声地诘问:你这个背主求荣的降将,凭什么坐在这里,与吾辈功臣同席?凭什么窃据高位?

那目光锐利如针,瞬间穿透了我数十年官场沉浮铸就的甲胄,直刺心窝。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杯中的琼浆微微晃动。一股熟悉的、冰凉的耻辱感,混杂着迟暮之年的无力与愤怒,猛地从心底翻涌上来,直冲顶门。魏延……这个狂悖之徒!他恃勇骄横,连丞相生前都需对其多加安抚,他眼中何曾真正有过尊卑上下!他这轻蔑,是冲着我吴懿这个人,更是冲着我身上永远洗刷不掉的“降将”烙印!这烙印,即使位极人臣,即使白发苍苍,在有些人眼中,也永远如新!

我强迫自己缓缓移开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火焰。我垂下眼帘,看着自己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背。这双手,握过刘璋赐下的剑,也握过刘备赐下的印;守过益州的关隘,也攻过汉中的城池;沾染过敌人的血,也埋葬过同袍的骨。如今,却在一个后辈骄狂的注视下,微微颤抖。

降将……这个身份,如同跗骨之蛆,伴随了我整整一生。无论我立下多少功勋,无论我如何谨小慎微、恪尽职守,在那些桀骜不驯、自诩根正苗红的将领心中,我吴懿,永远低人一等。魏延的目光,不过是撕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这份冰冷的现实,血淋淋地摊在了我的面前。这庆功宴上的繁华,这高官厚禄的尊荣,终究无法填补那身份带来的、永恒的裂痕。我端起酒壶,默默为自己再斟满一杯。酒入愁肠,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悠长的叹息,淹没在满堂的喧嚣里。

景耀六年的寒冬,凛冽得如同要将蜀中大地彻底冻结。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裹挟着刺骨的寒风,瞬间撕裂了成都的宁静——魏将邓艾,竟率数千精锐,偷渡阴平天险,翻越摩天岭,如神兵天降,奇袭江油!守将马邈不战而降!涪城陷落!绵竹,这座拱卫成都的最后一道坚城屏障,瞬间暴露在魏军兵锋之下!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和混乱。后主刘禅面如土色,瘫坐在御座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黄皓等佞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姜维的大军尚在剑阁与钟会对峙,远水解不了近渴。成都城内,可用之兵寥寥无几,人心惶惶,亡国之象已露。

就在这大厦将倾、众人束手之际,一个苍老却斩钉截铁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陛下!老臣请命,驰援绵竹!”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我,吴懿,须发皆白,身形已不复当年的挺拔,甚至带着一丝暮年的佝偻。但在那一刻,我挺直了腰杆,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光芒。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吴……吴老将军?”刘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将军年事已高……”

“陛下!”我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绵竹若失,成都门户洞开!国破家亡,只在旦夕!老臣虽朽,筋骨尚存!愿率城中可用之卒,驰援绵竹,与诸葛尚书(诸葛瞻)共守城池!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请陛下恩准!”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或惊愕、或羞愧、或依旧惶惑的年轻面孔,最终停留在后主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这江山,是昭烈帝白帝托付的江山;这幼主,是我曾叩首发誓要守护的幼主。七十岁了……我吴懿的一生,从葭萌关的屈辱,到汉中的血战,再到白帝城的誓言……所有的荣辱、挣扎、背叛与忠诚,似乎都指向了这一刻。绵竹!又是绵竹!当年我作为刘璋部将守卫的地方,如今,竟要成为我为蜀汉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场!这宿命般的轮回,苍凉得令人心悸,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没有更多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我接过兵符,转身,一步步走出大殿。夕阳的余晖将我的身影拉得老长,投射在冰冷的宫砖上,显得孤独而决绝。

寒风如刀,刮过绵竹城头残破的旗帜,发出呜咽般的悲鸣。城下,黑压压的魏军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这座摇摇欲坠的最后堡垒。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惨嚎声、城墙在巨大冲车撞击下发出的呻吟声……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

城上,尸骸枕藉,血水沿着垛口流下,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棱。守军已经所剩无几,人人带伤,眼神中混合着绝望与最后的疯狂。尚书诸葛瞻,这位年轻的丞相之子,早已血染征袍,力战殉国。如今,这残破的城头,只剩下我这白发苍苍的老朽,和他同样年轻的儿子诸葛尚,以及寥寥无几、还在拼死抵抗的士卒。

我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沉重的铁甲早已被血污和汗水浸透,冰冷地贴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花白的须发被凝固的血块粘结在一起,遮住了半张脸。七十岁的残躯,早已超越了极限,全凭胸中一股不肯熄灭的执念在强撑。

“老将军!东门……东门破了!”一个满脸血污的校尉跌跌撞撞地扑到我面前,嘶声哭喊。

我猛地一震,浑浊的老眼望向东面。果然,那里爆发出更猛烈的喊杀声,魏军的黑色旗帜正疯狂地涌上城头!

“吴懿在此!”我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垂死老狼的嗥叫。我推开搀扶的亲兵,拖着沉重的身躯,踉跄着,却坚定地朝着东门突破口的方向冲去。手中的剑,不知饮了多少敌血,此刻沉重得几乎要脱手。

视野已经开始模糊,耳边的厮杀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就在我即将冲到那片最混乱的战场边缘时,一阵极其尖锐、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骤然袭来!是弩箭!而且是威力巨大的蹶张弩!

“噗!噗!噗!”

数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利器入肉之声接连响起!

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捅进了身体!强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数步,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城垛上。胸前、腹部……瞬间被数股滚烫的液体浸透。力气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手中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当啷”一声掉落在染血的城砖上。

我靠着冰冷的城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视野迅速被一片猩红覆盖,又迅速转为黑暗。剧烈的疼痛之后,竟是一种奇异的麻木和抽离感。城头的喧嚣、惨嚎、兵刃交击……所有的声音都迅速远去、模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瞬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熟悉,却又带着无尽疲惫与悲凉的声音,仿佛穿透了四十年的漫长时光,毫无征兆地、无比真切地在我身后响起:

“子远……孤悔……悔不听汝言……”

那声音,带着蜀地特有的温软腔调,充满了迟来的、彻骨的悔恨与无奈,如同当年在成都宫苑中,他对我这个姻亲将领推心置腹时的语调!

季玉公?!

是幻觉吗?是临终前神魂的错乱吗?

不!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切!仿佛他此刻就站在我身后,如同当年在葭萌关内,对着我这个最终背弃了他的臣子,发出那迟来了整整四十年的叹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委屈、悲愤、思念和最终释然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我所有的堤防!积压在心底四十年,重逾千斤的那句话,那声迟来的问候,那声跨越生死的呼唤,终于冲破了喉头凝固的血块,伴随着最后一口灼热的气息,嘶哑地、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从我的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颌下早已凝结的血块和花白的长须:

“季玉……公等……可安否?”

声音轻飘飘地消散在血腥的风中。

眼前彻底暗了下去。无边无际的、永恒的黑暗温柔地包裹而来。冰冷的地面紧贴着我的脸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白日阳光的最后一丝微温。胸口的剧痛和寒冷,连同那半片硌了我一生的碎玉,终于都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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