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浪猜测辆破出租车跑不了多远就会抛锚的时候，车子却越开越快，霓虹和雨滴在玻璃上飞速滑落，街景亦在倒退。
很快，雨点的声音消失，车子驶入一片灰蒙蒙的领域，色调昏沉，像是被调低了对比度的照片，张浪伸出手掌虚虚一握，没有触觉反馈，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缝间流逝。
这是阴间？
张浪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从李雨霖给他看的那段视频，同样是灰蒙蒙的地界，阴沉的色调，没有一点人气。
似乎是观察到了张浪的举动，纸人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恭敬的说道：“使者，就快到了。”
对方似乎非常害怕自己。
张浪没有回话，微微颔首。
纸人司机为了调节气氛，打开了车载cd，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曲调靡靡，带着老式唱片特有的白噪声，女歌者唱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音乐，朵朵学着调子在识海中哼唱了起来，张浪听得入神。
正在张浪走神之际，突然神性传来一阵预警，朵朵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哥！”朵朵从张浪的上衣口袋飞了出来，悬在司机的车座后面，杀意吞吐，只要对方稍有异动，神性就会搅烂它的纸人脑袋。
张浪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前面的纸人司机却没有半点反应，车子仍然摇摇晃晃的开着。
“使者，过了前面的鬼门关，就到了，嘿嘿。”这谄媚的笑容现在听起来有些刺耳。
它话音刚落，前面的灰雾之中突然出现一道拱桥，拱桥对面便是一座巨大的牌坊，四周漂浮着鬼火，牌匾用不知什么颜料勾勒出来血红色的“死人界”三个字，在绿色鬼火下显得尤为恐怖。
拱桥下方是一道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的小河，滚动的灰雾覆盖其上，车子摇摇晃晃地开上了桥，张浪心底突生警兆。
下方灰雾滚动，一道透明虚影突然挣脱灰雾，从桥底飞出，透过那个窗口，能看到漆黑无比的水面有无数道白骨争相伸手，无数冤魂于桥底沉浮，明明有一些已经爬了出来，却又被身后的其他冤魂拖了下去，永无止境。
那虚影只是排头先锋，无数的虚影厉啸着冲出水面，铺天盖地的虚影朝着桥面的破出租直扑过来
“是忘川骨螟！”
那纸人司机脸上那两抹嫣红骤然变白，声音陡然拔高，脚下油门猛踩，张浪这才知道这破车居然能开这么快。
朵朵不等张浪发令，便将身形外放，挡在车前。
孰料，那虚影竟然不受影响，径直透过屏障，张浪已经能看到它的具体模样。
身子虽似人形，却有手无足，身后那白影是几近透明的两对翅膀，翼膜透明，其上有血丝蔓延，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类似人皮的东西，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发出，刚才听到的厉啸，疑似背后翅膀高速震动的声音。
“他们没有实体，只是从桥底的白骨之中诞生的怨气和忘川河水饲养而成的怪物，对生人味很敏感！”
死人界太久没有生人造访，以至于他和他背后的人都忘了桥底的这些怪物。
他手里握着那块勾魂牌毫无反应，想来是对这种怪物没有作用，张浪倒没有过于惊惶，索性不闪不避让那忘川骨螟靠近，右手直接虚化，覆在一只骨螟脸上，虚化的手和没有实体的骨螟结结实实传来了触感，张浪感觉手心一阵冰冷，那种物质流逝的感觉更加明显，张浪心中一凝，踹开车门，将手中那只忘川骨螟舞得滴水不漏，砸向其他袭来的骨螟。
你没有实体，好，那就用你们的躯体当做雾气和盾牌，那些被砸中的骨螟，如雨落般掉回河中，但是更多的骨螟如蝗虫过境一般飞出，遮天蔽日，那条石头拱桥之上几乎被这群骨螟拦住。
本来已经窜出去的出租车不得已又倒了回来，纸人扭着头从驾驶室上弹出来，高声喊道：“使者，忘川之下骨螟何止亿万，不要与它纠缠，恐引来变故，且入死人界中暂避。”
张浪冷哼一声，就在这一会，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已经非常明显了，他醒过味来，那从他手上流逝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是“寿数”，只是刚才不怎么明显，他没察觉。
怪不得纸人说他们对生人味很敏感，能不敏感吗？这些东西就是以人气为食物！
“人多欺负人少是吧？让我们比比谁更多！”朵朵从下方飞来，见张浪疲于应对，顿时有些生气，玉茧一化二，二分为四....很快数目就与桥面上的骨螟相持不下。
“没用的...这些骨螟没有实体，坠入河中只消片刻便能被河中死气滋养，再次复生...”
见张浪不动，纸人司机一咬牙，出租车在桥面上留下一道漆黑的胎痕，便如离弦之箭穿过石牌坊，没入灰雾之中。
张浪没有管他，而是看着那些玉茧，轻声在识海之中与朵朵交流。
“试试，不要勉强。”
“嘿嘿，哥你放心，这些没有实体的死物，最适合呆的地方可不是这里！”朵朵狡黠一笑。
她笑声还未完全消失，那遮天蔽日的玉茧齐齐往上飞起，组成一道旋转的天幕，旋涡的正中心，有一点神性引动，张浪体内的镜城忽然打开，无数的忘川骨螟被吸入其中。
只是一霎，桥面已经空了大半！
“有用。”
张浪凭空而立，看着桥面上的灰色天空被玉色所笼罩，无数骨螟被朵朵吸入镜城，那些骨螟在失去脚下那条河的滋润，瞬间化作一缕死气，没入镜城的土地之中，张浪能感觉得到，那虚无的镜城竟然有了一点“凝实”的迹象！
“再来！”朵朵亦是发觉了这种变化，兴奋的说了一句，就要将桥面上的骨螟一网打尽。
可就在这时，忘川河中突然出现变故，漆黑不见底的河水之中，那些徒劳的白骨突然陷入了静默，滚动的灰雾似乎凝固在河面上，张浪心中一紧。
“谁人在此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