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与重建万界

耶子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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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背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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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骸谷旧营地在失控的“烬涅纹”力量下焕然一新,冰冷的骸骨建筑如同被强行打磨抛光的墓碑,矗立在绝望的底色之上。暮湮瘫倒在营地中央,力量被过度抽取带来的空虚感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右臂晶化的刺痛和左眼血斑的灼烧。熵烬碑投影上那道刺眼的能量峰值如同悬顶之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营地内幸存的老弱们被这“神迹”惊得目瞪口呆,短暂的震撼过后,是更深的麻木和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断腕的老医师强撑着身体,将最后一点安神草药汁喂给幽凰。幽凰胸口的变异毒藤搏动依旧,每一次跳动都让老医师枯槁的手颤抖一分。食物的压力并未缓解,暮湮带回的物资在绝望的氛围中迅速消耗。

就在这种压抑得令人窒息、资源匮乏到极点的情况下,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却点燃了毁灭性的火焰。

营地内另一位幸存的老巫医——岩柏,在尝试用几种采集来的、勉强能用的骸骨矿物和苔藓,熬制一种据说能“安抚”骨锈病痛感的药膏时,意外地发生了。

岩柏年纪很大,在烬墟灵族中以治疗骨伤和调和药性见长,性格向来沉默寡言。他熬制药膏时,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能中和矿物毒性的骨粉。当他从自己贴身携带的、一个由某种坚韧兽胃制成的老旧药囊里,小心翼翼地倒出最后一点珍藏的骨粉时——

啪嗒。

一小块东西,随着骨粉一起掉了出来,落在他摊开的、布满老茧和细微灰白斑点的掌心。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深邃的幽蓝色泽,内部仿佛蕴含着凝固的星辰,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法则气息!这气息扫过岩柏掌心那些细微的灰白斑点时,那些斑点扩散的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丝!

“星…星髓玉?!”旁边一个眼尖的、手臂上已出现大片灰白斑点的中年妇人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渴望而扭曲变调!

这一声尖叫,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整个营地,瞬间死寂!所有目光,无论麻木、绝望还是痛苦,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岩柏掌心那块幽蓝色的碎片上!

星髓玉!冥骸墟传说中极其罕见的、由熵烬海星云核心坠落的法则碎片凝结而成!蕴含着最精纯的“秩序”与“稳定”之力!是少数几种被证实能有效延缓、甚至暂时“冻结”骨锈病侵蚀的稀世珍宝!

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眼前!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被求生本能驱动的疯狂!

“星髓玉!是星髓玉碎片!”

“给我!我的腿…我的腿快动不了了!”

“岩柏爷爷!救救我孩子!他胳膊上开始长白斑了!”

“交出来!这是大家的!是营地的!”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那些饱受骨锈病折磨、身上带着灰白斑点的人,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绿光,如同饥饿的狼群,踉跄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年迈的岩柏!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理智和敬畏!

“不!别过来!”岩柏惊恐地将那小块星髓玉碎片死死攥在手心,枯瘦的身体被汹涌的人群撞得连连后退,脸上布满了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这是我的!是我…是我找到的!”

“你的?!现在营地需要它!快交出来!”一个手臂大半被灰白覆盖的壮汉怒吼着,伸手就要去抢夺。

混乱中,不知是谁猛地推搡了一把,本就站立不稳的岩柏重重地摔倒在地!他攥着星髓玉碎片的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怀里——那里,藏着一张早已褪色、被他摩挲得发软的兽皮画像。画像上,是他年幼的孙儿,也是他在这个绝望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住手!”暮湮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左眼湮瞳因愤怒和虚弱而光芒明灭不定。他那晶化的右臂沉重地抬起,无形的威压试图震慑混乱的人群。“都退后!”

人群被暮湮的气势所慑,动作一滞。但希望就在眼前,恐惧和绝望混合成的疯狂岂能轻易平息?

“暮湮大人!”一个脸上带着灰白斑点、声音嘶哑的老者指着地上的岩柏,眼中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他私藏星髓玉!这是能救命的东西!他眼睁睁看着我们变成石头!他这是背叛!背叛了烬墟灵族!背叛了营地!”

“对!私藏救命珍宝!罪该万死!”

“交出来!不然烧死他!”

群情激愤,矛头瞬间从资源争夺转向了对“背叛者”的审判。岩柏倒在地上,看着周围一张张因绝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孙儿的画像,一股巨大的悲怆和绝望涌上心头。

“我…我没有背叛!”岩柏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喧嚣。他挣扎着坐起,不再试图隐藏,而是将怀中那张兽皮画像颤抖地举了起来,画像上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在绝望的营地中显得如此刺眼。“这是我孙儿…他…他在沉骸谷西边的临时安置点…他还活着!他才六岁!他的手上…也开始长白斑了!”

岩柏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哀求:“我不是…不是不救大家…这点碎片…太小了…只能延缓一个人的侵蚀…根本救不了所有人!我…我只是一个没用的老头子…我只想…只想给我孙儿…留一条活路…留一点点…后路啊!我错了吗?!你们告诉我!我错了吗?!”

“留后路”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所有叫嚣者的心脏。

营地瞬间陷入了另一种死寂。一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愤怒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看着岩柏手中那张天真无邪的孩童画像,看着他脸上纵横的老泪,听着他绝望的哀求…每个人都有家人,每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人。在绝对的绝望和资源匮乏面前,“无私”成了最奢侈的谎言。为至亲留一条后路,这卑微的、自私的愿望,在末日面前,竟显得如此沉重而真实。

资源争夺的白热化,在“星髓玉”点燃的疯狂之后,被这赤裸裸的、源于至亲之爱的“背叛”,浇上了一盆冰冷刺骨的绝望之水。它不是平息了火焰,而是让火焰在每个人内心最深处无声地燃烧,烧毁了最后的信任纽带。

暮湮站在那里,看着瘫坐在地、老泪纵横的岩柏,看着周围人群脸上复杂的、从愤怒转向死灰般的麻木,看着他们下意识抚摸自己身上灰白斑点或怀中亲人信物的动作…一股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他右臂的晶化仿佛更加沉重,左眼的血斑灼痛着,提醒他自身也在被污染和侵蚀。

背叛的种子,并非源于恶意,而是扎根于这末日土壤中最本能的、对至亲的守护。当生存成为唯一的法则,当希望渺茫如尘埃,人性的堤坝便在私心的洪流下悄然崩塌。营地的物质被“烬涅纹”修复一新,但人心的裂痕,却在这块小小的星髓玉碎片面前,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再也无法弥合。熵烬海的波涛仿佛在远方无声地嘲笑着,这不过是毁灭前夜,蝼蚁们徒劳挣扎的又一道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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