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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劝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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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儿与小友是友非敌,小友又何必步步紧逼?”

晏雪行冷哼一声:“老神仙做了什么难道还要贫道说出来么?”

陶鹤鸢嘿嘿一笑:“皇上谁都信,又谁都不信,小友多日侍奉君前,难道还不知皇上脾性?老道儿劝小友还是不要赶这趟浑水的好,省得伤了自己还得粘上一身的屎!”

两人站在西街城墙下,这里靠近皇城,平常禁军会时常巡查,百姓极少过来这里,此时半条西巷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晏雪行冷声道:“别以为贫道不知道你想什么!贫道不会让你得逞!更不会让严首辅得逞!”

陶鹤鸢哈哈大笑,两指扶须挑眉道:“小友可真会臆测!先不说老道儿确实不会怎么样,首辅乃百官之首,如今已富贵至极,他还要得逞些什么呢?”

陶鹤鸢说完叹了口气,转身边走边道:“阁下乃我仙门千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老道儿怜惜你才劝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今日肺腑之言你不听,他日莫要悔断肝肠!”

:“站住!”眼看陶鹤鸢就要走远,晏雪行大声怒喝。

很显然,陶鹤鸢不会给晏雪行下手的机会,虽说彼此一战难保晏雪行会赢,但陶鹤鸢百年功力非比寻常,就算打不赢,想要跑,晏雪行还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晏雪行想要去追,前面老道回头又扔了一颗七彩霹雳火珠,顿时烟雾四起,七彩云烟吞没整个空巷,晏雪行再上前一步,猛地觉得烟雾刺鼻,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毒!

不得已晏雪行屏住呼吸,想要以袖掩住口鼻追过去,哪知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阿雪!”

晏雪行回头一看,一袭赤色麒麟襕膝袍出现在视线里,再看来人,玉白的脸庞轮廓线条刚毅,不是沈赫又能是谁?

烟雾消散得很快,整个西巷空空如也,早已不见陶鹤鸢的踪影。晏雪行叹了一声,回头看着疾步而来的沈赫,皱眉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沈赫往四周看了看,由于刚才霹雳火珠声响,一大队禁卫队往这边赶来,为了不被人发现,沈赫拉起晏雪行便走。一直回到沈府,关上门,还没等晏雪行发话,沈赫便沉着脸劈头盖脸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这几天便出宫么?怎么和陶鹤鸢闹起来了?”

晏雪行忙道:“刚刚在语心殿贫道给皇上把脉,皇上内腑已经被掏得七七八八!陶鹤鸢利用丹药养着一个壳,不知哪天皇上就一命呜呼了!贫道觉得,陶鹤鸢这是在养蛊!谁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又是严首辅寻回来的,沈赫,难道你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沈赫想想还在后怕:“幸好刚才你没有马上拆穿他,陶鹤鸢不会说他自己丹药有问题,太医院也没说什么,就连皇上自己也感觉身体比以前好,就你一个人说有问题?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大家又会怎么想?”

:“他们无知难道就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吗?”晏雪行急了:“沈赫,你就算不通诗文,也应该知道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自秦起,哪次改朝换代不是伏尸千里?就算是宋人兵不血刃得来的江山,后来因为忌惮武将,导致汉人百年委曲求全,前朝连恩科都困难!好不容易…”

沈赫冷声打断他:“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我说了,严首辅不会谋逆,原因我也跟你讲得很清楚!更何况,就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进了宫你就是一只笼中鸟,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哪怕真的有人谋逆,你只手空拳难道还能比得了千军万马?阿雪,不要天真了!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

:“可是…!”

:“没有可是,阿雪,天变不了!皇上是聪明人,他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如果严家有异心,第一个察觉的一定是皇上,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走,还是说…你留恋这里?”

晏雪行嘴唇动了动,留恋这里?他留恋这里吗?他怎么会留恋这里?他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明明可以改变一些事情,自己却因为保全自己而退缩!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直要贫道离开?大人明知道贫道不可能眼看着皇上有危险袖手旁观!而且,大人说贫道留恋这里,你呢?!你自己又是否离得开京城?就算不是贫道杀的陆指挥使,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面对指挥使的嘱托,你又能安心让陆绎一个人面对朝堂那些豺狼虎豹吗?”

晏雪行说完,随即看到沈赫脸上和自己一样难看的脸色,他们都把曾经小心不敢提及的事拿出来说,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心情。

晏雪行知道,沈赫说的离开轻易离不开,沈赫知道,晏雪行想要离开又谈何容易?他懂他的沉重,他也知道他的不甘心。

沈赫苦笑,也怪他们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人,要不他们怎会舍弃不了心中的道义离开这里?

晏雪行看着沈赫眼睛,那里有着疲惫与不安,他终究还是不忍伤害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看他闪躲不安的眼神,低声道:“大人,我们都不要骗自己,我们还不能离开京城,至少现在不成。贫道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的,去看我们想看的风景,见我们想见的山河,行侠仗义,逍遥快活!”

沈赫无力垂下头,任由晏雪行摩挲着他的脸,贪恋他手掌的温度,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未来可怕的可能。

其实,他很想说阿雪你才进宫多久啊!你没见过君王一怒血漂流杵如何惨烈,不管是从前太和殿前被杖刑的谏官,还是因为炼丹不利死去的枉死鬼,作为锦衣卫,他们是其中经历者,执行者,他是真的怕!怕万一有一天阿雪失败了,也会成为御阶前的一缕亡魂!

***

晏雪行很快离开了,沈赫坐在案桌前呆愣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叔来请膳,他才发现外面的天黑了,于是站起身来,走到膳厅坐到饭桌旁。秦叔夫妻俩伺候在两旁,昏暗的烛火照着,门外秋风夜凉,沙沙叶落声音让人听着不由得感觉桌上的饭菜也索然无味。

他可以想象阿雪回宫会做些什么,阿雪看似稳重,可他比谁都知道,阿雪太冲动,容易瞻前不顾后,吃亏是必然的!

嘴里的饭菜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沈赫胡乱吃完,打算去都督府见陆绎。这段时间陆绎已经好了不少,除了脸上疤痕未平,下床已是行动自如,连武功都恢复了五六成。

到了都督府,昏暗的灯笼火光照在门口,两个侍卫守在两旁,还没看清楚来人,见是一身赤红的麒麟袍,两个侍卫先是行了一礼,其中一人恭敬问道:“同知大人已经睡下,敢问大人是有要事吗?”

沈赫皱眉,督府府衙他进进出出十年有余,其中哪个侍卫们不识得他?之前从来没被拦下来问过,怎么今天不但换了侍卫,还如此地不懂规矩?

:“你们是谁管下?”

:“回左使大人,卑职一直是同知大人管下!”

沈赫神情冷峻,眯眼打量着两个侍卫,侍卫们被他眼里的寒意吓得身形一颤,但其中一人还是硬着头皮有些为难地小声道:“左使大人恕罪,非是小的不懂规矩,同知大人有令,陆大人受伤卧床需要静养,一般人不能前去打扰,小的也是听令行事,望大人体谅!”

原来侍卫口中的同知大人并非陆绎,而是程前!

:“不如通传一声?”沈赫不怒反笑,脸上明明是和煦的笑容,两个侍卫却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今夜的秋风凉得可怕,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卑职不敢!”两个侍卫抱拳大声道,看着沈左使脸色倏然变冷,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沈左使走了过去,两个侍卫还心有余悸。他们虽然是程前管下,可整个锦衣卫谁都知道沈左使说一不二的性子,得罪了他准没好果子吃!要不之前王右使是怎么无缘无故就疯了?

两人站在门口身子往里屋探去,希望刚才阻拦的声音里面的人已经听到,要不程同知那也难交待呢!

两个侍卫还在犯难,沈赫就已穿过前堂进入那个新漆桐油的议事堂。

双脚刚跨进门,抬头看见陆绎其实还未睡下,此时他正由程前端着铜镜照脸,手指抚过之前疤痕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易容的白脂填平,整张脸如出事之前那般俊朗挺拔,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只有眉间多了几分幽郁,显得他整个人都深沉了不少。

:“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陆绎对沈赫一如既往的亲近,一旁的程前默不作声收起铜镜,目光对上沈左使,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冷着脸站在陆绎的下首,作小心翼翼伺候的样子。

沈赫假装没看见,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笑道:“明日同知大人就要进宫觐见陛下,下官前来看看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赫突如其来的疏离让陆绎先是一愣,侧头看见程前脸上的防备,陆绎眉头一皱,满脸苦涩地道:“我毕竟卧床了半月有多,锦衣卫如今危如累卵,明日觐见陛下由程叔与我同去,沈大哥要在卫衙主持大局,等度过这次难关,今后陆绎还得倚靠两位,继续赢得陛下信任,为父亲讨回公道!”

陆绎眼里含着泪光,神情却十分坚定,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

沈赫一阵心酸,几个月来的变故自己每日都在如履薄冰,身为都督长子的陆绎压力更甚,这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兄弟啊!他如何能不心疼?

沈赫喉头哽咽,正想出言抚慰,哪知一旁的程前突然跪地,压抑着哭腔道:“程前深受都督大恩!就算大人不说,程前拼了老命也会为都督讨个公道,以慰都督在天之灵!”

程前说到伤心处伏首泣泪,颤抖着身体久久不肯起来,陆绎也终于忍不住泪雨滂沱,艰难伸出手想要拉起程前,可怎么也无法直起身来,易容不见的疤痕被泪水冲刷开始若隐若现,面容也在扭曲着抽泣不已。

***

还有十日便是重阳大祭,嘉靖帝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其他,陆绎觐见也只是轻语宽慰几句,弹劾陆秉的事未被问起,得益于对东厂的不满,嘉靖帝甚至直接提陆绎为锦衣卫总指挥使,让他彻查其父亲的死因。

一时皆大欢喜,陆绎跪谢皇恩,回来便提了程前沈赫为左右同知,执绣春刀,穿华青斗牛襕膝祥服。

至于镇抚司,陆绎提了自己的暗卫顶替沈赫的位置,是个叫云韶的年轻人。

云韶此人心思缜密并且武功极好,稍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那双锐利的鹰勾眼,是个捕猎的好手!

提云韶为镇抚司左使,沈赫不免隐约担心,毕竟凶器丢失明显,自己肯定少不了要准备一番托辞,云韶是都督安排在陆绎身边的暗卫,其聪敏程度不亚于自己,让他查出晏雪行关连是迟早的事,说不好一朝捅到陛下面前…

沈赫不敢细想,晏雪行还是不肯离开,他只能见步行步,幸好指挥同知是要经常伴驾的,想着如此一来,自己与阿雪见面机会多了,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穿上斗牛祥服的第二天,沈赫跟陆绎到天行宫当差。晏雪行那日回宫当即就揭发陶鹤鸢,正如沈赫所料,陶鹤鸢不但矢口否认,而且太医院的人来看过,连被宣进宫来的前太医院判张仲蒲都说皇上病情好转,恢复健康必定指日可待!嘉靖帝这么一听,也觉得陶鹤鸢的丹药靠谱,更加觉得自己身轻目明,什么掏空内腑做茧,陶鹤鸢大逆不道欲用皇上身体养蛊的话嘉靖帝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冷落了清玄仙君,清玄仙君心生记恨,想要给陶仙人罗织罪名罢了!

清玄仙君平时总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还以为他会如何地神秘莫测,原来,也和那些小器眼浅的奴才差不了多少!

嘉靖帝如此想,便有意无意开始疏远清玄仙君,就是清玄仙君后来一直坚称陶仙人图谋不轨,可事实如何自己的身体他还能不清楚?昨夜赵美人分明被自己宠爱到无力承欢,若不是有所好转,哪有精力颠鸾倒凤到半夜?

***

如此又过了十日,整个皇城沉浸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几乎所有的人,就是百无聊赖的小宫娥,时时刻刻都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在看什么?”晏雪行站在沈赫身后往窗外望去,天色昏暗,空荡荡的禅院只有秋风吹落的黄叶,这便就显得有些凋敝零落了。

晏雪行笑沈赫的谨慎:“有什么可担心的,不会有人来的。”

晏雪行说得不错,晏雪行临时请辞主祭重阳大典,不要说嘉靖帝,就连修童都在一天比一天减少。

虽说不会再有人注意清玄仙君,可沈赫还是小心掩好窗门,回头谨慎道:“还是小心点好!伴君如伴虎,再怎么说你还在宫里,要是被有心人陷害,总归麻烦得很。”

晏雪行点点头,:“你最近怎么这么有空?不用御前护驾吗?”照理说,他这个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应该在皇面前多露脸才是,更何况还是这样重要的场面。

晏雪行坐在与沈赫搁几相对的另一边蒲团,沈赫眸光倏地暗了暗,避而不谈皱眉问道:“我以为你会隐忍下来主持重阳大祭,怎么反而主动请辞了?”

晏雪行:“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既然有人想做就让别人去做!贫道也正好可以探探陶鹤鸢的底,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沈赫想不明白,晏雪行既不想离开皇宫,又不想迎合皇上,不愿意和严党同流合污也就罢了,怎么好像连熟人徐阁老抛过来橄榄枝都不愿意接?他这是要干嘛?是准备单打独斗么?

晏雪行无奈笑了笑:“不急,现在还在观望,昨夜贫道偷偷溜进过语心殿,皇上情况并没有恶化,陶鹤鸢显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再看看吧!贫道总不能因为冲动选择,最后白忙活一场。”

劝说晏雪行离开的冲动又在蠢蠢欲动,可沈赫了解晏雪行,如今正是风云变幻的时候,阿雪不愿意离开,开口也是白费。

沈赫想了想,梳理一下思路,突然开口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海无垠此去南京,也不知是不是首辅事前打过招呼,还是因为被安排在南京六部闲衙的人都不是什么想惹事的主,海都御史在南京百无聊赖,无聊到净管些街口贩市鸡皮蒜毛的小事,不用想也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多郁闷。再加上因为连途舟车劳顿,到南京后他的小儿夭折,苦闷之余连道上书弹劾首辅,皇上更加厌烦他!海无垠自恃傲物,只怕以后仕途更加艰难了!”

沈赫本想拿海无垠说事,你看,被百姓视作圣人的人,狷介到不近人情最终也只会把路走死,像他这样如何能成事?

哪知晏雪行略一沉吟,说:“这事贫道听说了,不止海无垠,我还听说弹劾严首辅有人声音比他更大!”

:“哦?这么说给事中周良鄞弹劾首辅侍郎父子的事你也听说了?”

晏雪行微微颔首,冷声道:“严世蕃侍职工部,虽为侍郎,可除了他连尚书也做不了工部的主!如今苏州三十六浦荒田水利年年超支,今年更是超支了十五万两之多!这还不算,苏州巡抚都御史陈斌儒上书,三十六浦水渠只修了一半不到,而且修好的绝大多数水渠还与首辅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田地相关!更不要说修建永庆寺批拨的四十万两,整整一年只修了个天王殿就花了十七万两,其他观音、圆通、普陀各殿规模更加宏大,如此下去,余下的钱不说修神殿了,就是修钟楼斋堂之类的都未必能成,连修士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和尚侍奉神灵?”

:“阿雪消息还挺灵通!始儿都这么能干了么?”

禅斋里到处都是眼线,除了蓝新始阿雪身边根本没有可信之人,阿雪身在其中犹如牢笼困兽,沈赫以为,这样的消息应该很难传到晏雪行的耳朵里,就是张圭年也不可能公然书信往来谈论此事,毕竟一旦被有心人截获,首辅父子又不知怎样看待他这个小小的翰林侍讲了,自然也不可能方便给宴雪行递消息了。

沈赫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东边伴随着铜角号声,轰鸣的礼炮响动,顿时九发齐鸣,响彻天际!就是沈晏两人闭在房中都听得震耳欲聋。

这是宫里圜丘那边祭礼开始了。

外面忽然传来叩门声,晏雪行应了声,推门进来一个十二三的修童,面相生得肤白纤细,看起来十分利索干净,沈赫认得他,正是阿雪身边的修童之一灵语。

:“启禀仙君,重阳大祭已经开始了。”灵语恭敬谨慎,连抬头看晏雪行的眼睛都不敢。

:“知道了,先下去吧!”

晏雪行声音冷淡如水,随着灵语恭身退去关上门,沈赫忍不住探头去听禅院里的动静,听了半天发现还是寂静无声,干脆走到窗边推开窗门一指缝隙往外看去,发现整个禅院静悄悄的,就连不小心经过的小修童都在踮着脚尖走路,似乎生怕惊扰了禅院的主人。

沈赫疑惑回头看着晏雪行。因为担心阿雪的处境,禅斋里的修童或多或少他都调查过,不出所料几乎所有的修童都是背景的,就是刚刚报信的灵语,因为把柄握在东厂的手里,他便充当了东厂在禅斋里的眼线。还有那些个灵陌、青葛、灵梳…若想知道他们是谁的眼睛,也都并非无迹可寻。

:“怎么?你很奇怪?”晏雪行轻笑。

:“短短十日不见,怎么这些人变规矩了?”他记得之前来的几次,几个小修童都懒懒散散的没有一点奴才该有的样子,可如今修童们不但行事谨慎规矩,见了自己也不声张,而且小修童的眼里还有些莫名的恐惧?

:“不是大人说贫道若留在这宫里得培养自己的力量么?贫道细想过后觉得大人说的有道理,没有手脚,贫道就是在这宫里跳得再高也没有用。更何况,让这些孩子服从也并非什么难事,贪心怯懦的人最怕死,贫道只要给他们吃点药丸,不听话就让他们受尽折磨甚至死去,还怕他们不死心塌地吗?”

晏雪行说得轻巧,就像说起今天吃饭有什么菜式一样毫无波澜。

沈赫看着他眼睛,这还是从前那个心地柔软的阿雪吗?以前王顺之要置自己于死地阿雪都愿意放过他,如今面对这些稚嫩的修童阿雪却毫不留情?

沈赫突然觉得晏雪行好像有了些改变,是那种他知道却又说不出来的改变。

:“祭礼那边一定很热闹吧?”晏雪行呵呵一笑:“想想真是可笑!一帮人以为大明子民祈福的名义做着于百姓毫无意义的事,却听不得一个七品小吏的正义直言!贫道听闻皇上刚看见奏折立刻就处死了周良鄞,好些官员劝说都挨了廷杖,可他说得不对吗?奸相祸国必将失去天道人心,天下大乱之时,尸山血海里还不是百姓的残躯么?”

那边装神弄鬼的人不止陶鹤鸢,更多的是皇上和文武百官,阿雪这样的话算得上大逆不道,被人告发少不了被皇上厌恶,阿雪又一厢情愿地不愿离开,沈赫真是拿他没办法了!

:“不但周良鄞,海无垠也说了差不多的话,周良鄞不死海无垠就得死!阿雪,我还是那句话,朝堂乌黑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趁着现在容易脱身,不如离开吧!”

两人目光对视,沈赫看出晏雪行眼里的无动于衷,张了张嘴巴还想劝说,最后却低头来垂下眼睫,苦涩地道:“不瞒你说,陆绎虽与我情同手足,可跟随都督多年的老人却不见得待见我,都怕我取代陆绎占了指挥使的职务,从此锦衣卫就改了我姓沈的…可我一心只想完成都督的遗愿,被人这样猜忌,离开京城怕是迟早的事,你何不就此出宫,到时…”

:“你为陆家疲于奔命,他们怎么会…?”

晏雪行匆匆打断,不用说,沈赫已经明白晏雪行的决定,他就知道,不见黄河心不死,阿雪没遇到山洪猛兽之前是不肯回头的。

沈赫默默叹气,并不想说明自己此时出现在这完全是因为受到了排挤。虽说由镇抚司左使升为指挥同知一职,可指挥同知管理锦衣卫调度和御前保驾,如今陆绎把自己留在卫衙,由他和程前侍奉御前,美名其曰让自己坐镇锦衣卫,但卫衙里的事林佑堂和李禹能办即办,开口就是沈同知为陆家积心劳力多时辛苦了,指挥使吩咐大家要多替沈同知分担。如此沈赫根本没有插手的可能。

云韶很能干,与林樾配合得很好,在短短半个月里,镇抚司脱胎换骨一般,上下井条有序,沈赫就是想插手也找不到过问的理由。

这么一看,沈赫晋升锦衣卫指挥同知,看似陆绎看重他其实却是明升暗降,想着法子不让他插手任何事情。

陆绎对自己的防备之心,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沈赫忍不住心中悲凉,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到底怎么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以至于开始了猜忌?

:“你怎么了?”沈赫脸色难看,晏雪行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见他摇头,便站起身来两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抚摸他的眉眼。

无意中,晏雪行手指落在了他的眉心,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想要抚平他眉心紧皱的纹路。

沈赫一脸忧郁,透过晏雪行的掌心去看他的眼睛。

那仍是让他心醉的月湖,即使再多的无奈与不理解,只要看着他的眼,身体就如同找到了前生的骨头,一切纷扰都不在眼前,只有安心与宁静占据他的心底。

沈赫轻轻将他拥入怀里,低头闻他发鬓的冷香,湿润的唇似有若无地触碰他耳边的软骨,突如其来表白说:“阿雪,我爱你,我爱你…”

晏雪行任由他勒得自己生疼,心口也因为那反复的三个字变得滚烫。

:“你到底是怎么了?”晏雪行轻拍他的后背,过了许久,晏雪行终于轻轻推开他,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沈赫看着他的眼睛,脑中瞬间闪过许多想法。既然阿雪想要做些什么,那他为什么不和他讲明白利害关系,让他少走些弯路呢?

毕竟,没有人更清楚自己对他的在意,朝堂争斗何其凶险?他可不能因此失去他!

:“阿雪,你想好了真要留在这里吗?”

沈赫神情严肃,晏雪行迟疑一瞬,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赫轻叹一声:“我知我拦不了你,可你根本没见过真正的斗争是怎么样的。那不是吃饭喝水,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毕竟没有人能预测将来,更不可能掌控将来发生的事。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按照目前发生的事情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沈赫的话犹如铜磬敲击般在耳边盘旋。

:“大人…想要和贫道说什么?”晏雪行心中一紧,目光紧紧盯着沈赫的脸。

沈赫深深看他一眼,回头重新搁几旁坐下,随手举起手边的酒壶晃了晃,翻起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

此时沈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等晏雪行也落下座来,沈赫举起酒杯,还没等晏雪行碰杯便仰头一饮而尽。

:“你现在不与人结交是好事…”沈赫放下酒杯,眼眸里多了一丝艳丽。

:“海无垠性僻孤吝最是无情,却得天下百姓口口赞扬,是清流里的一面旗帜。周良鄞没被处死之前他们把他捧做圣人,时常与海无垠对比,更收集来首辅的罪状借他之口宣之于众!正因如此周良鄞才招来了杀身之祸!可怜周家上百口人,因此沦落官店的沦落官店,流放的流放,而背后的人毫不在乎,他们明知道这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却还是将他捧得高高的,然后眼看他狠狠落入万丈深渊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这就是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的清流!他们会为达目的而罔顾性命,甚至觉得这是全了周良鄞的名声!阿雪,你以为奸臣可怕,清流就不可怕了吗?就是海无垠如此盛名,当日离京可有人为他谏言?你要知道,利益牵扯尚有几分真心,靠道德?说真的,在利益面前,道德崇拜或许有人会有所取舍,但大多数人都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晏雪行无奈叹气:“…贫道也知道他们并不可靠,但若要成事,单靠自己又怎么可以…”

沈赫:“其实你不必顾虑太多,清流功利心太强,既想取代首辅又想保有清名,他们大多畏首畏尾,以至于十几年也毫无作为。所以,对于他们你大可以合则用,不合则弃。我知道你对首辅有意见,可要扳倒首辅哪是这么容易的?首辅深耕朝堂二十多年,很多关系早已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徐太师混迹多年也不得不谄媚讨好首辅。当年徐小姐送与严世蕃做妾时,作为徐阁老门生的高鼎就曾把女人衣服送给徐阁老,想以此讽刺他攀权附势的德行,可到头来改变什么了么?清流不能容忍他们之中有趋炎附势损害道德之人的。海无垠虽说耿直,德行倒无可挑剔,或者这也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吧!”

晏雪行皱眉:“假如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沈赫:“新鸟入林想要有一席之地,通常要么和光同尘要么被吃掉,如若不然,就逃不了被驱逐的命运。你问我怎么做?这得看你的选择,严首辅盘踞朝堂多年,早成参天大树一手遮天,照我说,就是清流们骂首辅骂得欢,可私底下谁知道呢!未必深痛恶绝也说不定,毕竟人性是自私的,背靠首辅,有钱拿有官升,谁不羡慕呢?”

晏雪行:“这倒未必!读书人自有风骨,他们大多数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沉浸圣贤书海,张圭年海无垠他们就不是什么贪婪自私之辈,所谓见贤思齐心有仁义,贫道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为天下百姓作主的!”

沈赫苦笑,不愿再耻笑晏雪行的天真:“严世蕃此番江南回来一直紧都锣密鼓盖他的高楼,直到前几日我才见了他。他比之前精神不少,或许是江南之行收获颇丰,就连他手下的行头都不一样了,他身边的佟文喜你知道吧?前几日我见他,腰间革带镶着的居然是红宝石!”

红宝石是外番进贡才有的宝物,佟文喜不过区区三品侍郎身边的随从,那红宝石镶在腰间发出夺目的光芒,与他周身锦衣华服一起,小小侍从看着竟豪奢至此?

“枯骨岭”之事还历历在目,佟文喜他怎会不知?就是此人杀了几个侍郎公子 ,若不是他的阻拦,严世蕃早就成为自己的刀下亡魂了!

不过晏雪行略一沉吟,也就不觉得奇怪了,严家掌管扈申码头,其中多少宝贝流经其手,严世蕃一时兴起赏个宝石给手下算不得什么稀奇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红宝石产自锡兰囯,江南可没有这玩意儿,而扈申码头所有的账目皇上那都有一份,并且红宝石得来艰难,曾文书记载,锡兰囯每年因采矿而死的奴隶就有不少,更不要说走千里水路经百里驿站这样艰难的路程才贩卖到京,所以红宝石在“天宝阁”里是绝对天价的存在。你也知道,“天宝阁”明面是严家的产业,可私底下却是皇上实际掌握,就是严世蕃也不敢随意将宝石占为己有。他之所以这么大方,完全是因为沿途官员丰厚招待,献给严世蕃红宝石的官员就三人之多!我听闻最后苏州员外郎陈垣敬拿出宝石送他时他还一脸失望,回头转手就打赏给了佟文喜!”

晏雪行:“这不是收受贿赂,徇私舞弊么?皇上难道不知?”

:“怎么会不知?锦衣卫是皇上的耳目,这样的事就是锦衣卫察觉不了,东厂也会向皇上禀报的!”

晏雪行愕然:“皇上就没动怒?”

沈赫冷笑:“当然会有不满,可一把称心的手杖用久了,有些毛病倒也不是不可接受,毕竟“天宝阁”有了大笔进账,严家与其他官员都得了好处,皆大欢喜皇上又怎会没事找事惹不痛快?”要知道皇上一门心思求仙问道,哪来的心思计较这些?

晏雪行低头沉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那他们的好处开始从何而来?”

沈赫:“计较这些就没有意思了,你要知道规则如何他们是怎么玩的才行,不要像徐太师他们那样,傻愣愣地总找严家的毛病!这些根本就没有用!你以为严嵩凭什么坐当首辅多年?皇上是聪明人,他不会不知道这些积弊,要知道,皇上年轻时也曾发誓励精图治,一年之中十一个月穿着沉重的冕服坐在太和殿上主持朝政!这难道还不够积心劳力吗?可无论怎么说,做贤君总少不了要牺牲一些权利的,从前杨阁老在时,群臣反对皇上追封先帝,多少人因为谏言而被廷杖毙命?单单甲由年就杖毙了二十多人,其中落下残疾的官员不计其数,就是夏首辅主持政事,戊子年间是官员杖毙最少的年份,竟也有七人之多!这些锦衣卫卷宗都有记录,皇上容不得权力失去控制,官家要的是天下永固,至于有些人的死活,在绝对权力面前,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晏雪行呼吸沉重,脸上面如死灰。如此看来,朝堂各有所图,根本没人理会百姓缘何而苦!

沈赫拍拍他的肩头,轻声说:“照我说 ,食君禄忠君事,他们都没错,皇上也没错,百姓更没有错!天下兴亡,百姓皆苦。世间就是这样,从来事情阴晴圆缺自有天定,改变就代表着背叛,谁愿意担负这样的罪名?”

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晏雪行低头托腮,咬着唇久久不曾言语。

沈赫掌心抚上他的手背,借着窗外的亮光,沈赫默默看他沉思的双眼,不经意间,竟发现他眼眶里不知何时有了些微红的血丝。

:“不!不是这样的!”晏雪行忽然摇头:“君不贤,更不能没有骨鲠之臣!贫道虽然不信鬼神,不信什么天命气数,可贫道熟读史记,哪朝哪代在覆灭之前不是奸臣当道民不聊生?现如今浮云翳日天不眷人世,这几年更是天灾人祸不断,大明衰败之气盈野!就算皇上耽于蘸修,贫道想他也不敢背负江山丧于手中的罪名!贫道觉得,若能铲除奸相,皇上未必不会重新振作起来!”

:“所以,你真觉得这一切衰败的原因源于首辅?”

:“难道你觉得不是?虽说皇上是严嵩的倚仗,可严嵩又何曾不是皇上的抓手?严嵩父子作为你很清楚,不是他们,又怎会忠臣遭排挤,朝堂佞臣贪腐成风?这只邪恶的手皇上用得太称心了!以至于多年来一直袒护包庇严嵩。譬如宋人贪腐之风不输当朝,文人风花雪月,唯独忌惮武将,以莫须有的罪名就可以处死岳王飞将军,但就是如秦桧一般权倾朝野,不照样有无名之辈敢将其轿顶斩断于市么?贫道虽没有什么雄才大略,贫道我难道连无名之辈都不如吗?”

沈赫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想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说:“阿雪,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人心难测,你要知道,你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也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尔虞我诈才能到头。今后我不知道能帮你多少,可你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会一起离开京城,远离这是非之地!”

沈赫说着,抻了抻身子站起来坐到晏雪行的身边,然后抱着他的袖袍轻声低语道:“等到了那时,若是三四月,我们可以一起去看草原的牛羊嚼新草,冬月就去琼州随便找海岛建幢木屋,然后日升日落,晒网打鱼…住厌了,你还可以周围治病救人,去哪我都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沈赫目光带着憧憬,又带着几分祈求。

晏雪行愣愣地看着他,沈赫见他下意识点头,心里像是得了某些保证,面上的严肃莫名松弛了一些。

沈赫:“想要扳倒首辅,其实说难也不难,现在已经有人意识到解索的线头在哪里了。”

:“有人开始对他们下手了?”

晏雪行有些吃惊,据他所知,就是能得皇上几分宠信的徐太师,多年来一直被严嵩压着大气都不敢出。就拿这次的重阳大祭来说,原本徐太师的青词已经写得极好,可严首辅登峰造极的手笔一出,当下太师的《重阳赋》便显得索然无味了!如今经过海无垠周良鄞的事,皇上明显偏袒严嵩,太师一方显然不会轻举妄动,而朝堂官员多多少少都与严家有关系,能与严家结仇,或者敢跟他们作对的少之又少,如此看来,沈赫说的会是谁呢?

:“是谁?晏雪行疑惑问出口。

昏暗的房间里,沈赫的眼睛漆黑如同一渊深潭,出乎晏雪行意料的,沈赫说出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佟文喜。”

:“是他?”晏雪行满脸疑惑:“此话怎讲?”

虽说当日在“枯骨岭”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佟文喜有所图谋,可自己却一直没把此人放心上,他还以为,佟文喜不过是某些人隐匿在严世蕃身边的暗桩罢了。

:“说也奇怪,佟文喜出身富贵,虽说家道中落,可毕竟做了多年纨绔,我也想不出来他究竟为何要置严家于死地…”

晏雪行耐心地听着,希望沈赫能告诉他更多他想知道的。

:“不过他的方法不算高明,严世蕃在自己府中加盖高楼这事你知道吧?”

晏雪行点头,沈赫看了一眼他的脸继续道:“总之,不知道佟文喜用什么方法让严世蕃犯了头疾,之后买通方士用话术来引诱他盖高楼,上次我见到严世蕃,他还跟我说要盖二十四层高塔!一层一丈,如此便有二十四丈高。严府处于东华门北侧,与皇城相邻,只要皇上登高望远,定可以一眼望见高楼,你想想 ,在皇城之中修个比天子住的楼阁还要高,皇上会怎么想?”

:“怕是会觉得此人有谋逆之心!”晏雪行的眸光闪过一丝兴奋。

:“话虽然这么说,可严侍郎也不是吃素的。他敢盖高楼,就肯定有能说服皇上的话术,要知道,没人会愿意天天爬二十四丈的高楼只为睡得一个安稳觉,到时他在楼上摆上贡品,说是为了皇上龙体祈福,求得苍天庇佑天下百姓福祉,所谓近得楼台先得月,仙人会更容易听到他的祈求,你觉得皇上又会怎么想呢?”

:“如此荒谬,皇上会相信吗?”

:“不是不信,是不会计较,至多皇上也是找个人监督严侍郎是不是日日登上高楼祭拜神灵,到时严侍郎就是身体不适,只怕也不会再睡不着了!”

:“所以,这方法成效并不大,佟文喜却要一直费尽心思去维护周全,所谓言多必失行多必过,被严世蕃发现他是叛徒,下场就可想而知了!无怪你说这不是个什么高明的方法…”

:“是啊!所以,要想扳倒严家需得皇上愿意,如此道理是还有人懂的。”

:“那…要怎样才能让皇上愿意?”

:“这就要看一个人的魄力了。徐太师多年营营苟苟,胆小怕事又爱惜羽毛,魄力是十分有限的。所谓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就像你说的,皇上最怕江山丧于己手,照我说,严侍郎不是贪吗?那就让他贪!建寺院也好,修水利也罢,全部落入口袋也不过百万两白银而已!”

:“百万白银还不够多吗?!”晏雪行打断的同时心惊不已!他记得在来京城路上时见过的每一个流殍,如果他们分得这些银两,何至于落得那样凄惨境地?

:“当然不够!皇上只要手上的钱足够富余,耽于蘸修陛下又怎会计较这些?分一两块肥肉给忠诚的奴才也未尝不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方法,反正首辅为他挡了骂名,每年还能从首辅手中敲打出不少银两。这样的共生关系,小打小闹是撼动不了首辅地位的,在我看来,如果想要扳倒首辅,在得到皇上信任的情况下,我会建议皇上至少建四座永庆寺这样的寺院,不但苏州三十六浦,长江以南所有的水利都要统统修缮,再加上宫里大大小小的院落,能让工部捞钱的名目可太多了!”

晏雪行久居昆州,在小山村里窝了十多年,这样的尔虞我诈他从所未见,很多事还得细细斟酌才能想明白。

晏雪行低头想了许久,忽然道:“还好大人告诉贫道这些,要不贫道真得睁眼瞎蒙了!大人说得对!只找严家的错着是没有用的,多年来多少人弹劾上书严嵩都安如磐石,这正是没有皇上同意谁也动不了他!但若像大人所说的那样源源不断给严世蕃制造伸手的机会,百万白银皇上不在意,可千万两,万万两呢?更何况,欲望只会越胀越大,就是皇上想继续装聋作哑,严家也未必不会没有想法!”

:“的确是这样,严家一旦被皇上所忌惮,想要铲除严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若是淌进这趟浑水,谁也别想独善其身,阿雪,真的想好了么?”

晏雪行没有回答,抬眼便看到他深邃的目光,眼里带着隐约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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