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烬长月烬明

简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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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竹林血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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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霜,铺陈在密道出口处的青苔上。顾长安的靴底碾碎了几片枯叶,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感到怀中的永宁公主呼吸突然急促,那只原本抚在他手背上的纤纤玉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

\"放我下来。\"公主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顾长安迟疑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却仍用左臂虚环着她的腰肢。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像风中残烛。

陈玄礼的弓弦绷得更紧了,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顾将军,\"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三年前你在金吾卫的誓词,可还记得一字?\"

顾长安的右手悄悄按上了腰间的剑柄。他记得那日——天宝十三年的立夏,东宫后花园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太子亲手为他系上金吾卫的绶带,而他单膝跪地,朗声念出那句\"以血为誓,以命相托\"。如今想来,那誓言竟成了最锋利的刀,正抵着他的咽喉。

\"陈统领,\"顾长安缓缓抬起下巴,\"若太子殿下要我的命,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的黑衣人,\"派你来,是要活口吧?\"

陈玄礼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公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顾长安的衣襟上。她整个人向前栽去,顾长安急忙去扶,却听见耳边传来极轻的三个字:\"右三左一。\"

陈玄礼的箭已离弦。顾长安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石壁上迸出几点火星。他趁机抱起公主,身形如鬼魅般向右闪出三步,又猛地折向左前方。黑衣人的弩箭纷纷落空,钉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

\"拦住他们!\"陈玄礼怒吼。两个黑衣人持刀扑来,顾长安飞起一脚踢起地上的碎石,趁着对方闪避的空隙,含章剑已出鞘。剑光如水,划过第一个黑衣人的咽喉;剑势未收,又刺入第二个人的心窝。温热的血溅在顾长安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公主在他怀中微弱地挣扎:\"放我…下来…\"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我能…走…\"

顾长安没有理会,反而抱得更紧。他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逝,像指间沙。前方出现一片竹林,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千万把利刃在互相摩擦。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长安突然刹住脚步,将公主轻轻放在一棵老槐树下。\"殿下,\"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那块缺角的玉佩,\"拿着这个,往北走三里就是平康坊。\"

公主的指尖触到玉佩的刹那,突然像被烫到般缩回。\"你…\"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这是…\"

\"当年您摔缺的那块。\"顾长安将玉佩塞进她手心,\"里面有药,能暂时压制毒性。\"他顿了顿,\"若我半时辰内不回来,就让小乞丐带您去红袖招。\"

公主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顾长安却已起身,反手将含章剑插在地上:\"以此剑为誓,顾长安必不负殿下。\"

远处火把的光亮已隐约可见。顾长安最后看了公主一眼,转身朝追兵来的方向奔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竹林中,只余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公主艰难地撑起身子,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望着顾长安离去的方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又一口黑血涌出嘴角。她颤抖着打开手中的玉佩,里面果然藏着一小撮淡绿色的粉末。

\"傻瓜…\"公主喃喃自语,眼泪混着血水滑落,\"当年摔玉…是为了救你啊…\"

竹林深处突然传来打斗声。公主挣扎着站起来,扶着树干向声源处挪去。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陈玄礼的怒喝:\"顾长安!你可知背叛太子的下场?\"

\"背叛?\"顾长安的声音带着讥诮,\"陈统领不如先解释下,为何朔方军的箭上会有东宫的标记?\"

公主的心猛地一沉。她强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透过竹林的缝隙看到了对峙的两人。陈玄礼的刀架在顾长安的脖子上,而顾长安的剑尖则抵着陈玄礼的心口。两人身上都挂了彩,顾长安的左臂更是血流如注。

\"你以为太子不知道你在查什么?\"陈玄礼冷笑道,\"从你偷偷潜入兴庆宫那日起,你就已经是死人了。\"

顾长安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平静:\"所以贵妃的密道图,是太子故意让我看到的?\"

\"不止如此。\"陈玄礼的刀又逼近一分,\"连永宁公主中毒,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你以为…\"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箭突然从暗处射来,正中他的咽喉。陈玄礼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然后轰然倒地。

顾长安警惕地转身,只见一个蒙面人从竹林中走出,手中还握着弓。\"李将军让我来助你。\"蒙面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小乞丐已经带着信物去了红袖招。\"

公主听到这里,双腿一软,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有人抱起了她,那怀抱温暖而熟悉,带着血腥气和淡淡的松木香。

\"殿下…坚持住…\"顾长安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们…马上就到…\"

夜风呜咽,吹散了竹林中的血腥味。远处长安城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而更远的地方,范阳军的营火连成一片,如同地狱的业火,正缓缓向这座千年古都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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