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中，我腹部的齿轮终于突破了皮肤。
剧痛让我从床上滚落，蜷缩在地板上无声地尖叫。金属撕裂血肉的感觉如此清晰，我能听到微小的\"咔嗒\"声随着每一次呼吸从伤口处传来。借着窗外血月的微光，我看到一个直径约两厘米的铜制齿轮已经从腹部凸出，边缘还沾着血迹，却诡异地没有继续流血。
更可怕的是，当齿轮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时，我的视野突然分裂——一部分看到现实中的休息区，另一部分却看到三分钟后将发生的画面：齐夏惊醒，发现我的异常，然后...
\"林郗？\"齐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与预见中的画面分秒不差。
我猛地抬头，发现他正站在床边，眼镜后的双眼紧盯着我腹部的齿轮。在预见画面中，接下来他会——
\"你需要隐瞒这个。\"齐夏突然蹲下身，从医疗箱里取出绷带，\"其他人看到会恐慌。\"
这与预见完全一致。但紧接着他说了预见中没出现的话：\"齿轮赋予你能力了吧？预见？计算？还是别的什么？\"
我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推理。\"齐夏帮我缠上绷带，动作异常精准，\"终焉之地不做无意义的事。这种改造一定有目的。\"
他的话让我想起韩妍留下的纸条。\"钟表匠\"...齐夏会是知道内情的人吗？
没等我追问，休息区的灯光突然变成刺眼的红色。广播里传来白先生今天格外愉悦的声音：\"各位早上好！第五天的游戏将在齿轮大厅开始，请立即集合。迟到者将直接进入回收环节。\"
\"齿轮大厅...\"齐夏轻声重复，眼神变得锐利，\"果然如此。\"
当我们六人来到集合地点时，连一向冷静的楚天秋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的中央大厅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齿轮装置——地面、墙壁、天花板，全都是由大小不一的齿轮构成，有些微小如硬币，有些巨大得能吞没整个人。它们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白先生今天穿着一身银白色工装服，面具换成了全金属的，上面刻着精细的齿轮纹路。
\"欢迎来到'齿轮迷城'！\"他的声音经过面具变得机械而扭曲，\"规则很简单：迷宫另一端有出口，三十分钟内到达的人存活，其余人将成为迷城的润滑剂。\"
\"润滑剂？\"苏小雨颤抖着重复。
白先生没有解释，而是按下手中的按钮。迷宫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血肉被碾碎的闷响。几秒后，一股新鲜的血雾从齿轮缝隙中喷出，为部分齿轮染上了猩红色。
\"演示完毕。\"白先生鞠躬，\"现在，游戏开始。\"
倒计时亮起：30:00。
我们六人站在迷宫入口，面对着数百个交错运转的齿轮。有些转速缓慢可以跳过，有些则快得形成银光一片。最可怕的是它们的排列毫无规律，随时可能突然改变运动轨迹。
\"分组行动。\"齐夏迅速判断，\"两人一组，互相照应。\"
\"我和楚老师一组。\"赵医生立刻说，明显在避开我。自从昨天的\"人偶剧场\"后，他就很少与我眼神接触。
苏小雨怯生生地站到齐夏身边，剩下我和楚天秋一组。分组刚定，腹部的齿轮突然剧烈震动，三秒后，我看到了一个画面：楚天秋在跳过某个中型齿轮时，会被突然加速的小齿轮绞碎右腿。
\"等等！\"我抓住正要出发的楚天秋，\"换组。我和齐夏一组。\"
齐夏敏锐地看了我一眼，但没反对。分组调整后，我们三组分别选择了不同的入口进入迷宫。
齿轮迷宫的恐怖远超想象。不仅要注意脚下的齿轮，还要防备墙壁和天花板上突然伸出的齿轮齿。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血腥的混合气味，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前人留下的碎布片或骨渣。
\"左转。\"我低声指引齐夏，腹部的齿轮微微发热——这是预见能力在提醒我安全路径，\"接下来三个齿轮会在十秒后同步，形成短暂的安全通道。\"
齐夏精确地计算着时间，在齿轮同步的瞬间拉着我快速通过。我们配合得出奇地默契，仿佛两个咬合完美的齿轮。
\"你的能力...\"他在跨越一个巨大齿轮间隙时突然问，\"能看多远？\"
\"三分钟左右。\"我老实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但越来越清晰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开始...不太在意疼痛了。\"我抬起手臂，上面有一道不知何时被划伤的口子，血流到肘部，但我几乎感觉不到疼，\"就像...机器不会在意零件的磨损。\"
齐夏的眼神变得复杂，但没说什么。我们继续前进，依靠我的预见和他的计算，逐渐接近迷宫中心。
突然，一声惨叫从右侧通道传来——是赵医生的声音。在我的预见中，如果去救他，我们有40%的几率全员存活，60%的几率团灭；如果继续前进，我们两人有85%的几率存活。
\"右侧通道，三十米外。\"我机械地报告，\"赵医生右腿被卡住，楚天秋在试图救他。营救成功率——\"
\"不需要计算。\"齐夏打断我，眼神突然变得锋利，\"我们过去。\"
这一刻，我首次犹豫了。从逻辑上讲，继续前进是最优解。但齐夏已经朝声源方向跑去，我不得不跟上。
转弯后，恐怖的场景映入眼帘：赵医生的右腿被两个反向旋转的齿轮夹住，鲜血已经染红了大片区域。楚天秋正用一根金属杆试图撬开齿轮，但毫无效果。
\"坚持住！\"齐夏迅速评估状况，从墙上拆下一块面板，\"林郗，预见一下如果我们用这个卡住上方主齿轮会发生什么。\"
腹部的齿轮高速运转，我眼前闪过几个画面：\"成功率73%...但苏小雨那边有危险。\"
\"什么？\"楚天秋猛地抬头，\"苏小雨单独行动了？\"
预见画面显示：苏小雨在我们营救期间选择了一条看似安全的捷径，但二十秒后会被一组突然弹出的齿轮困住。
\"我去救她。\"楚天秋突然说，\"你们救赵医生。\"
这不在我的预见中。但奇怪的是，当楚天秋做出这个决定时，我看到了一个新的未来分支——比原先的更好。似乎某些人的选择能改变预见的轨迹。
接下来的十分钟如同地狱。我们成功救出赵医生，但他的右腿已经血肉模糊。楚天秋带回了惊吓过度但毫发无伤的苏小雨。而我的腹部齿轮因为过度使用变得滚烫，皮肤周围开始出现金属光泽的纹路。
\"还有七分钟。\"齐夏看着倒计时，\"我们得继续前进。\"
\"我...我不行了...\"赵医生脸色惨白，\"你们走吧...\"
\"不行！\"苏小雨突然尖叫，\"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人！\"她转向我，眼中满是泪水，\"林郗，你能预见的，对吧？一定有办法带大家一起出去！\"
腹部的齿轮再次运转，但这次带来的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系列冰冷的概率计算：带赵医生前进，全员存活率12%；留下他，存活率58%；最优解是...
\"最优解是留下他。\"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冷静得不像人类，\"根据计算——\"
\"闭嘴！\"苏小雨打断我，眼中充满恐惧，\"你不是人！你已经被那些齿轮变成怪物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思考方式有多么非人——我在用机械逻辑评估队友的生死。
齐夏拍了拍我的肩：\"人性不能被计算。\"然后转向赵医生，\"我们轮流背你。迷宫不会一直这么难。\"
最后这段路是我们经历过最艰难的。不仅要承受赵医生的重量，还要应对越来越复杂的齿轮阵列。有几次几乎陷入绝境，全靠我的预见和齐夏的计算才化险为夷。
当时钟还剩1分23秒时，我们终于看到了出口。但挡在面前的是一组巨大的交错齿轮，间隙刚好不够一个人通过。
\"需要同步。\"齐夏研究着齿轮运动，\"三十七秒后会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窗口。\"
我们做好准备，在精确的时刻冲刺。就在即将通过时，赵医生突然从齐夏背上挣脱：\"我拖累你们了...告诉我的女儿...\"
他主动向后倒去，身体卡住了两个关键齿轮，为我们创造了额外的通过时间。我们四人跌出出口的瞬间，听到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闷响。
倒计时停在00:00:07。
白先生站在终点，鼓掌的动作像机械般精准：\"精彩的表现。特别是那位医生的自我牺牲...多么感人。\"
\"闭嘴！\"苏小雨哭喊着，\"你们这些怪物！\"
\"怪物？\"白先生歪了歪头，\"不，我们只是钟表匠。而你们...\"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腹部渗血的绷带上，\"正在成为最精美的零件。\"
回到休息区后，没人说话。苏小雨蜷缩在角落，拒绝看任何人，尤其是我。楚天秋在整理赵医生留下的物品——一张他和女儿的照片。齐夏则在墙上画着复杂的齿轮传动图，时不时添加新的线条。
我躺在床铺上，感受着腹部的齿轮与终焉之地深处某种存在的共鸣。在半梦半醒间，我看到一个幻象：终焉之地本身是一个巨大的钟表装置，而我们这些参与者正在被改造成它的零件。存活到第十天的人不会获得自由，而是成为\"核心齿轮\"，永远维持这座地狱的运转。
\"钟表匠...\"我喃喃自语。
\"你看到他了？\"齐夏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我猛地清醒：\"谁？\"
\"钟表匠。\"齐夏的眼神异常明亮，\"他是唯一能停止齿轮的人。\"
\"你知道他是谁？\"
齐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卷起袖子，露出已经完全机械化的左前臂：\"我们都在变成零件，林郗。但有些齿轮...可以反向转动。\"
窗外，齿轮运转的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响亮，仿佛整个终焉之地都在为某个重大时刻做准备。第五天结束了，我们失去了赵医生，而我失去了部分人性。但最可怕的是，我开始接受这种变化——就像齿轮接受它的转动。
墙上的血迹在无人注意时流动，形成了新的字迹：五天适应完成，转化阶段开始。当我想仔细看时，字迹又消失了，但我知道终焉之地正在向我们展示它的真面目：这不是十天的生死游戏，而是十天的转化过程。到最后，我们将不再是人类，而是这座巨大机器中永恒转动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