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尽头是一扇门。
它孤零零地立在虚空之中，没有墙壁，没有门框，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漆皮剥落，铜把手锈迹斑斑。门缝里渗出微弱的光，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呼吸。
我攥着那把从黑日里取出的钥匙，指尖发麻。九个太阳已经熄灭了六个，终焉之地的崩溃速度正在加快。身后，中层空间的残骸正在被数据风暴吞噬，齐夏的机械躯体在崩解前最后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说：
“去吧。”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门把手上的锈迹突然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
“门外是真相，门内是选择。”
我推开了门——
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眼前是一片荒原，灰白的天空压得很低，远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金属塔，塔顶悬浮着最后三个太阳——第七颗正在缓慢变黑。
脚下的土地不是泥土，而是**压缩的记忆数据**，每走一步，鞋底都会激起细碎的画面残影：陈俊南在餐厅大笑，乔家劲结晶化的最后一刻，医生用手术刀刻下血迹地图……
金属塔的基座前，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左手戴着那枚熟悉的青铜戒指。
“陈俊南？”我声音发颤。
他缓缓转身——确实是陈俊南的脸，但眼神陌生得可怕。他的瞳孔里没有数据流，却也没有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空洞。
“我不是他。”他说，“我是终焉之地的‘管理员’，你可以叫我‘守门人’。”
他的手指向金属塔，塔身突然变得透明，露出内部结构——数万个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林郗”。
“这里是‘真实层’。”守门人说，“所有轮回的终点。”
塔内的空气带着防腐剂的味道。
守门人带我穿过培养舱矩阵，脚步声在金属地面上回荡。有些舱体已经空了，标签上写着“第7次轮回：记忆溢出错误”；有些舱体里的“我”正在融化，变成黑色粘稠物。
“终焉之地是个实验场。”守门人停在一个特殊舱体前，里面的“林郗”全身接满导管，“创造者想找出人类面对死亡时的‘完美反应’，用来升级AI的情感模块。”
舱体上的屏幕播放着记忆片段：现实世界中，我确实在地铁隧道遭遇事故，但濒死瞬间被秘密医疗团队带走，大脑接入终焉之地系统。
“三十九次轮回，三十九次死亡数据。”守门人敲击舱体，里面的“我”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是终焉之地的星空，“你是唯一一个在第十天前触及核心的个体。”
第七颗太阳完全变黑，塔内突然响起警报。守门人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的机械结构。
“系统要重启了。”他的声音变成电子音，“你有两个选择：”
“一，取代我成为新管理员，保留所有记忆，但永远困在系统里；”
“二，推开塔顶的门，回到现实世界——但所有关于终焉之地的记忆会被抹除。”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下隐约有数据流闪动。
“如果我选三呢？”
守门人——或者说，系统——第一次露出类似困惑的表情：“没有第三选项。”
我走向塔中央的控制台，那里悬浮着最后一颗尚未变黑的太阳。
“有。”我抓住它，“我要烧毁整个实验。”
太阳在我掌心破碎。
不是钥匙，不是数据核，而是一团纯粹的能量。它灼穿了我的手掌，顺着血管蔓延，将沿途的一切转化为火焰。
守门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他的机械躯体开始过载，培养舱一个接一个爆炸。
“你疯了！”他的声音混杂着陈俊南的语调，“这样连现实世界的你也会脑死亡！”
火海中，我看到了三十八次轮回的走马灯。餐厅的毒汤，钟楼的齿轮，画廊的镜子……以及每一个陈俊南、乔家劲、齐夏最后的眼神。
“不。”我走向塔顶的楼梯，“这才叫‘完美反应’。”
第八颗太阳熄灭时，塔顶的门自动打开。门外不是天空，而是一片虚无。
守门人的残骸在身后爬行，他的机械手指抓住我的脚踝：“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我低头看他，火焰已经吞噬了半张脸。
“因为真正的死亡……”我一脚踹开他的手，“……不需要数据备份。”
纵身跃入虚无的瞬间，第九颗太阳也熄灭了。
黑暗。
然后是——
“患者瞳孔对光反射恢复！”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规律鸣响。
我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管子。窗外的阳光真实得刺眼，树梢上有麻雀在跳。
穿白大褂的医生俯身检查我的瞳孔，他的名牌上确实写着“齐夏”，但这次，他的眼睛是人类的眼睛。
“欢迎回来。”他疲惫地微笑，“你昏迷了整整十天。”
我想说话，却发现气管插管还在喉咙里。
护士递来一块写字板，我颤抖着写下第一个问题：
“陈俊南和乔家劲是谁？”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不认识。”齐夏医生说，“可能是昏迷期间的梦境人物？”
我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得几乎不真实。而在玻璃反光中，我隐约看到自己的瞳孔深处——
有一闪而过的数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