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老的指点如同拨云见日，为陈观混乱的前路投下几缕清晰的光束。返回医堂静室，那枚温润的传功令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沉甸甸的，既是机遇，也是无形的鞭策。
“调和阴阳…构建共存稳态…” 陈观盘膝而坐，心神沉入识海，默念着这八字真言。识海内，那点微弱的翠绿创生光点与深邃幽暗的归墟混沌，如同两颗相互警惕又相互吸引的星辰，悬浮在精神力的虚空中，距离遥远，气机隐隐排斥。
“系统，开启‘精神力具象化推演沙盘’！目标：在识海内，基于吴长老理论，模拟构建‘创生道意’与‘归墟道痕’雏形的初步共存模型！消耗：当前精神力活性的5%！”
“滴！指令收到。沙盘构建中…精神力消耗5%…模型加载…”
嗡！
熟悉的微型虚空在识海展开，比之前更加凝实清晰。翠绿光点与幽暗混沌被系统精确复刻，置于沙盘两端。陈观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最细的丝线，开始在两者之间编织。
他尝试着，将一丝丝经过《寂灭创生经》转化的、带着寂灭灰烬气息的真元，缓缓注入两者之间的虚空。这寂灭真元，如同一种中性的缓冲介质。
“构建精神连接丝线…引导气机接触…” 陈观意念集中，一缕几乎透明的精神力丝线，颤巍巍地从创生光点探出，缓缓伸向归墟混沌的边缘。
滋啦！
刚一接触，那幽暗混沌的边缘便如同沸腾的油锅，猛地翻滚起来，一股强大的吞噬湮灭之意顺着丝线反噬而来！翠绿光点剧烈闪烁，那缕精神力丝线瞬间变得黯淡无光，沙盘模型剧烈震荡，濒临崩溃！
“警告！接触点湮灭反噬过强！创生锚点能量不足！立即撤回或注入更多精神力稳固！”系统警报冰冷响起。
强烈的精神刺痛传来，陈观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细密汗珠。他非但没有撤回，反而咬紧牙关，将更多的心神沉入创生光点之中！
“给我…稳住！寂灭尽头，一点灵光生！”他疯狂观想《寂灭创生经》中关于创生的奥义，不计代价地将精神力灌注进那点微弱的翠绿之中！
嗡！
创生光点在庞大的精神力灌注下，爆发出远超其本身极限的坚韧光芒，虽依旧渺小，却死死钉在了归墟边缘的狂乱湮灭气息之中！那缕即将断裂的精神丝线，在这股顽强的支撑下，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
僵持！一种极其脆弱的僵持！
归墟的吞噬湮灭之力被创生的顽强韧性死死抵住，寂灭真元构成的缓冲带在两者交锋的狭小区域里疯狂流转、消耗、再生。
沙盘模型不再崩溃，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发出无声的哀鸣。
“捕捉到短暂稳定态！优化模型！尝试固化接触点！能量消耗加剧！”系统高速运转。
陈观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泄洪般流逝，识海传来阵阵空虚的眩晕感。但他双眼紧闭，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一点微妙的接触上。他不再试图深入归墟内部，而是专注于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时间在无声的拉锯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当陈观感觉精神力即将再次枯竭时，沙盘中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那一点接触的区域，狂暴的湮灭与顽强的创生之力在寂灭真元的缓冲下，形成了一种极其细微、极其短暂的能量涟漪。这涟漪并非爆炸，更像是一种…奇异的共振！仿佛两种极端的力量，在某个无法理解的层面上，产生了瞬间的“共鸣”！
虽然这共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转瞬即逝，但陈观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弥漫开来！
“滴！初步接触点固化成功！（极度脆弱）创生-归墟接触面能量逸散降低15%！模型稳定性提升！警告：维持此模型需持续消耗精神力（当前活性消耗速率提升至每分钟0.5%），且无法承受任何外部冲击或内部能量大幅波动！‘归墟劫指’模型可依托此接触点进行有限优化！”
成功了！虽然只是迈出了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一步，但这一步，意义重大！它证明了吴长老指点的方向是可行的！这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是在沙盘中初步实现的模型！
巨大的疲惫和强烈的喜悦同时涌上心头。陈观缓缓退出沙盘，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体软软地靠在床头，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衫。
“小子！你怎么又搞成这样？！” 王婶的大嗓门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冲了进来。她端着一个比脸盆小不了多少的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粘稠如琥珀、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浓汤，“快！把这‘十全龙骨壮魂汤’喝了！老李头说你这精神力消耗跟被掏空了似的！你这昏迷的时候到底在识海里跟谁打架呢？”
陈观虚弱地笑了笑，接过那沉重的大碗，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磅礴温和的药力直冲顶门，让他精神微微一振：“王婶…没事…就是…参悟功法，用力猛了点…”
“参悟？我看你是用脑袋撞墙！”李老也沉着脸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抓起陈观的手腕探查，眉头紧锁，“脉象虚浮，精神本源震荡…但…奇怪，那点创生道意似乎…凝练了一丝？你这参悟法，简直是自残式修炼！”他嘴上骂着，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奇。
“弟子知错…下次…会注意分寸…”陈观一边大口吞咽着滚烫浓稠的药汤，一边含糊地认错。汤水下肚，化作滚滚热流涌向四肢百骸，疲惫感顿时消减了不少。
“注意分寸？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王婶叉着腰，“吴老头没为难你吧？给了你啥好东西没？”她眼尖，瞥见了陈观随手放在枕边的传功令。
“吴长老指点良多，还赐了这枚传功令，允我进入古法阁查阅典籍。”陈观放下空碗，擦了擦嘴。
“古法阁？！”李老和王婶同时惊呼。王婶一把抓起那令牌，翻来覆去地看，啧啧称奇：“乖乖！吴老头这次是真下血本了！那地方，连我们这些老家伙想进去都难！小子，好好把握！里面说不定真藏着宝贝！”
“弟子明白。”陈观点点头，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识海的空虚感被温润地填补着，“李老，王婶，我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右臂经脉也已无碍。总在医堂叨扰也不是办法，我想…申请些宗门任务，外出历练一番，顺便赚取些功勋点。”
静修固然重要，但闭门造车绝非良策。孙皓的威胁如同芒刺在背，提升实力需要实战磨砺，更需要海量的资源支撑！系统推演、购买丹药、修复装备…哪一样不需要功勋点？更何况，吴长老也建议他低调离宗，暂避锋芒。
李老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你的外伤已愈，识海恢复非一日之功，外出历练，于实战中体悟，或许更有裨益。不过切记，不可再如之前那般莽撞拼命！你那指法，绝不可轻用！”
“弟子谨记！”陈观郑重应道。
王婶则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去！功勋点不够跟大妈说！大妈给你攒着好吃的，等你回来补！”
告别了刀子嘴豆腐心的王婶和面冷心热的李老，陈观回到阔别已久的弟子居所。简单收拾后，他便前往内务殿的任务堂。
任务堂人声鼎沸，巨大的玉璧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任务信息，从照料药田、清理兽栏的杂役任务，到猎杀凶兽、探索遗迹、护卫商队的高风险任务，应有尽有。
陈观的目光在玉璧上快速扫过，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目标。他如今是先天境中期，需要能磨砺武技、获取资源，又不会过于超出能力范围的任务。
很快，一条任务引起了他的注意：
【丙级任务：护送】
任务描述：护送青阳县“百草堂”掌柜赵明德及其一批药材，自青阳县返回宗门下属‘回春谷’药田。路程约三日。沿途可能遭遇流窜低阶凶兽或山匪。
任务要求：先天境以上修为，具备一定实战能力。
任务报酬：500功勋点，百草堂额外酬谢聚气丹一瓶。
特殊提示：药材中有数株‘赤血参’，需妥善保护。
青阳县？陈观对这个地名有些印象，是依附于天衍宗的一个中等县城，距离宗门约两百里。任务难度不高，报酬尚可，还有额外丹药，更重要的是，能暂时离开宗门这个是非之地。
“就它了。”陈观上前，在内务执事处登记领取了任务令牌和一份简易地图。
三日后，清晨。
天衍宗山门处，陈观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劲装，背负一个简单的行囊，腰间悬着内门弟子令牌和任务令牌，静静等候。
不多时，一辆由两头健硕青鳞马拉着的宽敞马车驶来，车辕上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和善但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微胖中年男子，正是百草堂掌柜赵明德。马车后面跟着四名身穿皮甲、手持刀剑、气息在炼体境后期的护卫，神情警惕。
赵明德跳下车辕，看到等候的陈观，见他年轻且衣着朴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还是堆起笑容上前拱手：“这位可是天衍宗派来护送小老儿的陈观陈少侠？”
“正是弟子。赵掌柜有礼。”陈观抱拳回礼，不卑不亢。
“有劳陈少侠了！”赵明德客气道，随即又试探着问：“不知…此行就少侠一人？” 他原以为宗门至少会派两三名弟子，毕竟他这批药材价值不菲，尤其是那几株赤血参。
“赵掌柜放心，弟子一人足矣。”陈观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赵明德身后的几名护卫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微微撇了撇，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弟子。其中一名脸上带疤的护卫头领瓮声瓮气地道：“掌柜的，山路不太平，听说最近‘黑风涧’那边又有几伙不长眼的毛贼流窜，就这位小兄弟一人，怕是…”
“无妨。”陈观打断他，目光扫过那护卫头领，“若遇毛贼，诸位护好车辆和掌柜便是，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目光平静如水，却让那护卫头领莫名地心头一凛，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赵明德见状，虽仍有疑虑，但也只能点头：“那…就有劳陈少侠了！请上车吧，我们这就出发。”
陈观摇摇头：“我习惯步行，跟在车旁即可。” 他需要随时观察环境，保持警惕。
车队启程，沿着蜿蜒的山路，向青阳县方向驶去。陈观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地跟在马车一侧，看似随意，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时刻感应着周围的风吹草动。识海沙盘悄然运转，模拟着可能遭遇的各种袭击场景，推演着《惊鸿掠影》与《涡流噬》的配合运用。
一路无话。那四名护卫见陈观沉默寡言，除了偶尔投来审视的目光，也懒得搭话。赵明德则忧心忡忡地坐在车内，不时掀开车帘张望。
第一日平安无事，夜宿在一处山间小镇的客栈。
第二日午后，车队进入一片地势相对平缓、官道两侧林木渐疏的区域，远远已能看到青阳县那低矮的城墙轮廓。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唏律律——！”
前方拉车的青鳞马突然发出惊恐的嘶鸣，人立而起！车夫猝不及防，险些被甩下车辕！
“保护掌柜！”护卫头领厉声大喝，四人瞬间拔刀出鞘，将马车护在中间，神情紧张地看向前方官道。
只见前方二十丈外，官道中央，大喇喇地站着七八条凶神恶煞的汉子。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扛着一柄鬼头大刀，敞着胸怀，露出浓密的胸毛，赫然有着先天境初期的修为！他身后几人，也多是炼体境后期或巅峰，手持各式兵刃，眼神贪婪地盯着马车。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那为首的匪首声如洪钟，狞笑着，“尤其是车里的药材！爷爷闻着味儿了，有宝贝！”
“是…是‘黑风涧’的刘黑子！”护卫头领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颤抖，“他…他是先天境！掌柜的，怎么办？”
赵明德吓得面无人色，在车里颤声道：“好…好汉！有话好说！小老儿愿奉上银钱…”
“呸！谁稀罕你那点银子！”刘黑子啐了一口，大刀一指马车，“老子要的是药！尤其是那几株赤血参！乖乖交出来，饶你们不死！否则…”他眼中凶光一闪，杀意凛然。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四名护卫额头见汗，握刀的手都在发抖，面对先天境的匪首，他们毫无胜算。
就在赵明德绝望之际，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让开。”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紧张的气氛，落在每个人耳中。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直沉默跟在车旁的陈观，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队伍最前方，挡在了马车与山匪之间。他身形单薄，与那魁梧的刘黑子形成鲜明对比。
“小子，你找死？”刘黑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陈观，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多强的气息波动，“滚一边去！不然老子先拿你祭刀！”
陈观仿佛没听到他的威胁，目光平静地扫过刘黑子和他身后的小喽啰，再次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最后一遍，让开。”
“妈的！给脸不要脸！砍了他！”刘黑子被陈观这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狞笑一声，鬼头大刀带着呼啸的恶风，势大力沉地朝着陈观当头劈下！刀光雪亮，隐隐有开碑裂石之威！他身后的喽啰们也怪叫着冲了上来！
“少侠小心！”赵明德失声惊呼，吓得闭上了眼睛。四名护卫也心道完了，这年轻人怕是要被一刀两断！
面对这凶悍的一刀，陈观眼中没有丝毫慌乱。识海沙盘早已推演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
就在刀锋即将临体的刹那！
嗡！
陈观脚下玄奥的波纹一闪，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模糊的灰影！《惊鸿掠影》大成境界的身法全力发动！
唰！唰！唰！
原地瞬间留下三道凝实无比的残影！刘黑子势在必得的一刀，只劈碎了其中一道！陈观的真身如同鬼魅般，以毫厘之差贴着刀锋掠过，出现在了刘黑子身侧！
“什么？！”刘黑子一刀劈空，心中警兆狂鸣！他战斗经验也算丰富，立刻想变招横扫！
但陈观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惊鸿掠影》拉近距离的瞬间，陈观的右手早已抬起，五指微张，掌心对着刘黑子的腰腹部位，一股无形无质却令人心悸的引力骤然爆发！
《涡流噬》！
刘黑子只觉得腰间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吸力传来，全身气血真元都猛地一滞，仿佛要离体而出！他前冲的身形被硬生生扯得一歪，招式瞬间变形，空门大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不好！”刘黑子魂飞魄散，拼命想挣脱那股诡异的吸力！
然而，陈观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在《涡流噬》控住对方的瞬间，陈观左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灰金色的寂灭真元凝聚，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点向刘黑子因身形歪斜而暴露的咽喉要害！这一指，没有动用归墟道痕，仅仅是寂灭劫指·破罡的简化版，但蕴含的穿透与破灭之力，足以洞穿金石！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戳破皮革的声音响起。
刘黑子前冲的动作骤然僵住！他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鬼头大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喉咙处，一个细小的血洞赫然出现，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死寂之色！
秒杀！
一个照面，先天境初期的匪首，毙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些正怪叫着冲上来的小喽啰们，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惊恐地看着他们心目中无敌的老大，像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栽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老大…死了？”
“跑…跑啊！”
不知谁先发出一声恐惧到变调的尖叫，剩下的山匪顿时魂飞魄散，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眨眼间就消失在官道旁的树林里，只留下一地狼藉。
官道上，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以及马车里赵明德粗重的喘息声。
那四名护卫如同泥塑木雕般站在原地，手中的刀还保持着前指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呆呆地看着陈观那单薄的背影，又看看地上刘黑子死不瞑目的尸体，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个气势汹汹、先天境的刘黑子…就这么…没了？
被这个一路沉默寡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弟子…一招秒杀了？
他们甚至没看清陈观是怎么出手的！只看到人影一闪，灰光一现，然后…刘黑子就倒了！
巨大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冲击着他们，让他们一时失语。
陈观缓缓收回手指，指尖那缕灰金真元悄然散去。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走到刘黑子尸体旁，弯腰捡起那柄品质尚可的鬼头大刀，又在其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小钱袋和几块下品元石，随手丢给还在发懵的护卫头领。
“打扫一下，继续赶路。”陈观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平淡无波。
“啊？…是！是！多谢少侠！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护卫头领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接住东西，看向陈观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感激，连称呼都从“小兄弟”变成了“少侠”。其他三名护卫也回过神来，慌忙收起兵器，看向陈观的目光如同仰望神明，手脚麻利地去拖刘黑子的尸体。
马车帘子被猛地掀开，赵明德连滚爬爬地钻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对着陈观就要下拜：“陈少侠！大恩大德！小老儿没齿难忘！若非少侠神威…”
“赵掌柜不必多礼。”陈观伸手虚扶，“分内之事。此地不宜久留，尽快入城吧。”
“是是是！少侠说得对！快！快走！”赵明德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
车队重新启程，速度加快了许多。四名护卫如同打了鸡血，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但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前方那个沉默的身影，充满了敬畏。赵明德更是对陈观殷勤备至，嘘寒问暖。
陈观依旧平静地跟在车旁，心神却沉入识海沙盘，复盘着刚才的战斗。
“《惊鸿掠影》三道残影的迷惑性不错…《涡流噬》控场效果极佳，配合《寂灭劫指》点杀，效率很高…对付这种根基虚浮的先天初期，足够了。”他冷静地分析着得失，优化着沙盘中的战斗模型。刚才的战斗，甚至没让他动用全力。
不多时，青阳县那略显斑驳的城墙已清晰可见。
青阳县规模不大，但作为天衍宗辐射范围内的中等县城，也算繁华。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熙攘，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车队在百草堂门口停下。赵明德千恩万谢地将陈观迎入堂内，奉上香茗，又亲自取来一个精致的玉瓶：“陈少侠，这是说好的一瓶聚气丹，共十粒，请务必收下！另外，少侠救命之恩，小老儿无以为报，这五百功勋点，还请笑纳！”他递过一块特制的功勋玉牌。
陈观也不客气，收下丹药和玉牌：“赵掌柜客气了。任务完成，弟子还需在城中稍作休整，便告辞了。”
“少侠请便！请便！少侠若在城中需要什么，尽管来百草堂！小老儿定当尽力！”赵明德拍着胸脯保证。
离开百草堂，陈观走在青阳县略显拥挤的街道上。久违的人间烟火气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需要找个地方落脚，消化一下此行所得，也顺便看看这县城有无值得留意的资源。
转过一个街角，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和女子的哭泣声。
只见一家名为“醉仙楼”的酒楼门口，围着一圈人。人群中央，一个穿着绸缎长衫、油头粉面、眼神轻浮的年轻公子哥，正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壮汉，拦着一对卖唱的父女。那老者约莫五十多岁，面容愁苦，抱着断了弦的旧琵琶，苦苦哀求。他身边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衣衫虽旧却洗得干净，面容清秀，此刻梨花带雨，惊恐地躲在父亲身后。
“周公子，求求您高抬贵手！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敢高攀贵府！今日的曲子钱，我们不要了！求您放我们走吧！”老者不住作揖。
那被称作周公子的青年，正是青阳县三大家族之一周家的旁支子弟，周康。他摇着一把折扇，一脸淫笑地盯着那少女：“走？往哪走？本公子看上你家丫头，是你们的福气！跟我回府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风吹日晒卖唱强百倍？老头，别不识抬举！”说着，伸手就要去拉那少女的胳膊。
“爹！”少女吓得尖叫一声，拼命往后缩。
“住手！”老者情急之下，挡在女儿身前，被周康一把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老东西！找死！”周康身后的家丁恶狠狠地就要上前。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面露愤慨，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周家在青阳县势大，无人愿意招惹。
陈观眉头微皱。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对父女绝望无助的眼神，又想到王婶那泼辣护短的身影，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那家丁的脏手即将碰到老者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插入了双方之间。
正是陈观。
“嗯？”那家丁一愣，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如同铁钳般捏住，动弹不得。他抬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头莫名一寒。
“小子！你谁啊？敢管周少爷的闲事？活腻了？！”另一个家丁厉声喝道。
周康也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陈观，见他衣着普通，年纪又轻，不像有什么来头，顿时胆气一壮，折扇一收，指着陈观：“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陈观看都没看周康，只是松开那家丁的手腕，将他轻轻往后一推。那家丁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巨力推动，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脸色惊疑不定。
他弯腰扶起地上的老者，温声道：“老人家，没事吧？”
“没…没事…多谢…多谢小哥…”老者惊魂未定，连连道谢。那少女也怯生生地躲到父亲身后，感激又担忧地看着陈观。
“妈的！给脸不要脸！给我打！废了这小子！”周康见陈观竟敢无视自己，还去扶人，顿时勃然大怒，折扇一指。
几个家丁平时横行惯了，见陈观孤身一人，又如此年轻，胆气复壮，嗷嗷叫着扑了上来！拳风脚影，带着几分粗浅的炼体境功夫，直取陈观要害！
陈观眼中寒光一闪。
他脚步未动，甚至没有回头。
就在那些拳脚即将及身的瞬间！
嗡！
以陈观为中心，一股无形却粘稠至极的力场骤然扩散！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卷起无数暗流漩涡！
《涡流噬》！范围性引力操控！
噗通！噗通！噗通！
那几个气势汹汹扑上来的家丁，仿佛瞬间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前冲的力道被诡异的吸扯之力扭曲、抵消，下盘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失去平衡，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你撞我，我绊你，稀里哗啦地摔作一团！场面滑稽无比。
“哎哟！”
“我的腰！”
“怎么回事？！”
家丁们摔得七荤八素，哀嚎一片，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作慢如蜗牛。
静！
醉仙楼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连陈观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自己摔成了一团滚地葫芦？
周康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嘴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陈观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周康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周康。
周康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再蠢也明白，今天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是高手！远不是他能招惹的！
“你…你…”周康指着陈观，手指都在发抖，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想干什么？我…我可是周家的人！我爹是周家三管事！你敢动我…”
“滚。”陈观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
周康被这一个字噎得满脸通红，想放狠话，但接触到陈观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下场会比那几个家丁更惨！
“你…你给我等着！”周康最终只敢撂下一句毫无底气的场面话，也顾不上地上哀嚎的家丁，转身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跑了，狼狈不堪。
那几个家丁见主子都跑了，也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逃走了。
“好！”
“少侠好样的！”
“周康这混蛋，总算有人收拾他了！”
围观的人群这才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和掌声，看向陈观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那卖唱的老者拉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倒在陈观面前，老泪纵横：“恩公！恩公大恩大德！小老儿父女无以为报！请受我们一拜！”
陈观连忙侧身避开，将两人扶起：“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如此。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些离开吧。”
“是！是！多谢恩公！多谢恩公！”老者千恩万谢，拉着女儿，抱着琵琶，匆匆消失在人群中。
陈观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也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街角。他知道，自己在这青阳县，算是“出名”了。不过这名声，他并不在意。
找了个清净的客栈住下，陈观盘膝坐在床上，取出那瓶聚气丹和功勋玉牌。
“系统，吸收功勋点。”
“滴！吸收500功勋点。当前功勋点：点。”
看着重新充盈起来的功勋点，陈观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倒出一粒聚气丹服下，精纯的药力化开，滋养着经脉，补充着真元。
“系统，开启‘深度推演模式’！目标：结合吴长老‘调和阴阳’理论，参考今日实战感悟，优化‘创生-归墟’初步共存模型稳定性！消耗功勋点：5000点！”
“滴！指令确认！深度推演模式启动！消耗功勋点5000点！精神力链接深度强化…警告，负荷较大…”
嗡！
熟悉的灵魂抽离感传来，陈观再次置身于那片绝对黑暗的推演虚空。创生光点与归墟混沌悬浮眼前。
有了白天的沙盘经验和吴长老的理论指导，这一次的推演虽然依旧艰涩，却少了许多盲目。陈观不再追求接触点的深入，而是专注于利用寂灭真元在两者之间构建更复杂、更稳固的“缓冲网络”，如同在悬崖之间架设一道道稳固的索桥。
同时，他将今日战斗中运用《涡流噬》操控力场、化解围攻的感悟，也融入其中，尝试模拟当外部能量冲击模型时，如何利用类似的“引力偏转”技巧，将冲击力引导、分散，避免直接作用于脆弱的接触点。
时间在推演中飞速流逝。五千功勋点燃烧带来的强大算力支持下，无数种能量结构在虚空中生灭。陈观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忍受着推演带来的剧痛，一点点地优化着模型。
不知过了多久。
嗡！
虚空中的模型终于稳定下来！创生光点与归墟混沌之间，被一层由无数道细密寂灭真元丝线构成的、不断流转的灰金色“缓冲网”隔开。两者虽未直接接触，但气机通过这层缓冲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稳定的共振！整个模型的稳定性比之前提升了数倍！
“滴！优化完成！‘创生-归墟’共存模型（缓冲网稳态版）构建成功！稳定性提升300%！可承受小幅度外部能量冲击！维持消耗降低至每分钟0.2%精神力活性！依托此模型，‘归墟劫指’（雏形）稳定性同步提升，湮灭之力输出上限提升至12%！”
成了！
巨大的疲惫和强烈的成就感同时涌来。陈观退出推演，意识回归肉身，虽然依旧疲惫，但眼中却神采奕奕。这次优化，意义重大！不仅为创生归墟共存打下了更坚实的基础，更直接提升了他最强杀招的可控性和威力上限！
他调息片刻，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精神疲惫，取出了那枚温润的传功令。
“该去古法阁看看了。吴长老说的溯源问道…或许能解开更多谜团。”
天衍宗，传功殿深处。
一座通体由不知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散发着古老苍茫气息的七层塔楼静静矗立。塔楼大门紧闭，上方悬挂着一块斑驳的匾额，上书三个铁画银钩、蕴含无尽锋芒的古篆——古法阁！
陈观出示传功令，守阁的一位气息深沉、眼神古井无波的白发老者检查无误后，才默然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尘埃、墨香、以及岁月沉淀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冷光。一排排高耸入顶的巨大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种材质的古籍：兽皮卷、竹简、玉简、残破的石板、甚至还有散发着微光的骨片…空气中弥漫着无数驳杂、微弱却又古老深邃的道韵碎片。
陈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按照指引，走向标记着“寂灭”、“创生”、“归墟”、“上古传说”等标签的区域。
这里的典籍大多残破不堪，字迹模糊，甚至很多是用早已失传的古文字书写。陈观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记忆，再由系统进行扫描、存储、初步翻译和关联分析。
【…太古之初，混沌未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
【…归墟者，北海之眼，万川归之，不知何时已而不盈…】
【…创生之息，源于星核，孕于混沌，一点灵光现，万物始萌发…】
【…寂灭非终，创生非始，轮回往复，大道之常…】
【…传闻有圣，掌创生归墟之力，开天辟地，造化万物…其名湮灭于古史，或曰‘元始’，或曰‘归藏’…】
【…武圣之境，超凡入圣，可感应天地法则，引动异象…其力近道，举手投足，山河色变…然圣路渺茫，非大毅力、大机缘不可企及…】
【…‘武圣刻痕’？传说乃上古武圣证道之时，于天地间留下的道痕烙印，蕴含其毕生武道感悟与法则碎片…得之，如得圣者亲传…然踪迹缥缈，万载难觅…】
海量的、支离破碎的信息涌入脑海。有玄奥晦涩的经文片段，有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有语焉不详的先贤札记，也有关于武道至高境界“武圣”以及那传说中的“武圣刻痕”的只言片语。
陈观如同掉进了知识的海洋，贪婪地吸收着。虽然绝大多数信息都残缺不全，无法直接形成修炼法门，但却极大地拓宽了他的眼界，让他对“寂灭”、“创生”、“归墟”这些概念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字面，而是有了更宏大、更古老的背景支撑。尤其是关于“武圣”的描述，更是为他描绘了武道前方那令人神往的壮阔景象。
“原来…先天之上，还有宗师、大宗师…乃至超凡入圣的武圣之境…掌法则，动天地…” 陈观心潮澎湃。吴长老所说的“路还长”，果然不是虚言。
就在他沉浸于一本记载着上古“寂灭星域”传说的残缺玉简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古法阁内响起：
“小子，对‘寂灭创生’感兴趣？”
陈观悚然一惊，猛地抬头。只见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书架投下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影。那人影气息全无，如同鬼魅，若非主动出声，陈观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你是谁？”陈观瞬间警惕，精神力提起，《惊鸿掠影》的身法蓄势待发。能在古法阁这种重地悄无声息地出现，绝非等闲之辈！
黑袍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从阴影中走出一步。昏黄的珠光下，只能看到他斗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不必紧张。”黑袍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看你在此区域流连许久，所阅典籍皆涉上古寂灭创生之道，故有此一问。”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陈观脸上：“你身上，有很淡…但很纯粹的寂灭气息，还有一丝…更隐晦的…创生之意。修炼的是《寂灭创生经》残篇？”
陈观心中剧震！此人竟能一眼看穿他功法的根底？甚至能感应到创生道意？这修为…深不可测！
“是又如何？”陈观没有否认，也否认不了，全身肌肉紧绷。
“残篇难修，歧路众多，稍有不慎，便是寂灭反噬，生机断绝的下场。”黑袍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你既得吴清风看重，赐你传功令，想必有些天赋。不过，闭门造车，难成大器。”
他话锋一转：“可愿加入‘影刃’？”
“影刃？”陈观皱眉，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宗门暗部。”黑袍人言简意赅，“处理一些…明面上不方便处理的事务。资源、功法、实战磨砺…远胜普通内门弟子。当然，风险也更大。”
暗部？陈观心中念头急转。这无疑是接触宗门核心力量、获取顶级资源的捷径！但也意味着更深地卷入宗门的暗流漩涡，风险极高。
“我凭什么信你？”陈观沉声道。
黑袍人似乎笑了笑，那笑容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森冷。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朝上。不见他如何动作，掌心上方寸许的空气中，一点深邃到极致的黑暗骤然浮现！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连空间都能扭曲的…寂灭之力！其精纯程度，远超陈观百倍！
更让陈观心神剧震的是，在那纯粹寂灭的核心，他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却坚韧无比的…创生波动！虽然极其隐晦，但确凿无疑！
这黑袍人，竟也同时修炼寂灭与创生之力！而且造诣远在他之上！
“凭这个，够吗？”黑袍人收回手，那点黑暗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影刃’需要真正理解寂灭与创生真谛的人。你的路，走对了方向，但还太嫩。想更快变强，想真正掌握你体内的力量，甚至…想探究归墟之秘…‘影刃’能给你指引。”
归墟之秘！陈观瞳孔猛地一缩！此人竟连归墟道痕都察觉到了？
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但陈观并未被冲昏头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加入‘影刃’，需要做什么？有何约束？”
“任务，绝对的服从，以及…永久的保密。”黑袍人声音冰冷，“具体，待你通过考核，自会知晓。现在，只需回答，愿，或不愿。”
古法阁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明珠的冷光幽幽照着堆积如山的古老典籍。陈观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有力的搏动声。
机遇与风险并存。吴长老让他低调隐忍，但孙皓的威胁如影随形，归墟道痕的凶险步步紧逼，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的速度！暗部“影刃”，无疑是一条充满荆棘的捷径！
陈观抬起头，眼神中的犹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加入。”
“很好。”黑袍人似乎并不意外，“三日后，子时，斗战峰后山，‘断魂崖’。只你一人。过时不候。”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观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掌心因紧握而微微出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路，将走向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三日后，子时。
斗战峰后山，断魂崖。
夜黑如墨，寒风凛冽，吹动着崖边稀疏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陈观一身黑衣，独自站在崖边，身形挺拔如松。他提前一个时辰便已到此，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精神力沙盘在识海中反复推演着可能遭遇的各种考核场景。
子时正刻。
没有任何征兆，陈观身前三丈外的虚空，如同水面般泛起细微的涟漪。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正是古法阁中的黑袍人。
“名字？”沙哑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比夜风更冷。
“陈观。”陈观平静回答。
“修为？”
“先天境中期。”
黑袍人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扫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然后，他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为何想加入影刃？”
陈观心中早有腹稿，沉声道：“为力量。为掌控自身的命运。为…探寻武道更高处的风景。”
“包括…你体内的那道‘痕’？”黑袍人声音低沉，意有所指。
陈观心头一凛，坦然承认：“是。”
黑袍人似乎点了点头（兜帽微微动了一下），不再多问。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向悬崖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跳下去。”
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只有冰冷的命令。
跳崖？
陈观瞳孔微缩。断魂崖深不见底，罡风凛冽，先天境跳下去，若无特殊手段，十死无生！这是考核？还是…灭口？
但他没有犹豫。
在黑袍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在识海沙盘推演出数十种可能却都被瞬间否决的刹那，陈观动了！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一丝迟疑！
他脚尖在冰冷的崖石上猛地一点，身形如同离弦之箭，又似扑火的飞蛾，决然地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纵身跃下！
凛冽的罡风瞬间灌满耳鼻，撕扯着他的衣袍和皮肤！急速下坠带来的失重感包裹全身！下方是无尽的黑暗，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就在他身体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
嗡！
上方崖边，那黑袍人伸出的手指尖端，一点微不可察的幽光骤然亮起！
陈观下坠的身体周围，空间猛地扭曲！一股强大无匹、却又精妙到极致的吸扯之力凭空而生！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他的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体内的真元和精神力！
陈观感觉自己的真元，尤其是识海中那点沉寂的归墟道痕雏形，如同受到某种同源的强烈召唤，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几乎要破体而出！精神力也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强行拉扯！
“运转《寂灭创生经》！稳住道痕！用你的精神力，对抗我的牵引！坚持十息！过，则入影刃！败，则粉身碎骨！” 黑袍人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直接在陈观急速下坠的耳边响起！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考核！考验他在极端环境、极端压力下，对自身力量，尤其是对那危险道痕的掌控力！
陈观瞬间明悟！心中再无杂念！
“系统！辅助稳定！最大功率精神力输出！” 他在心中狂吼！
“滴！指令确认！精神力超频输出！辅助稳定中！”
识海内，刚刚优化过的“创生-归墟”共存模型疯狂运转！缓冲网灰金流转！陈观不顾急速下坠的眩晕和罡风撕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寂灭创生经》被运转到极致！经脉中灰金色的真元如同沸腾的江河！识海内，那点归墟道痕在恐怖的外界牵引下剧烈震荡，幽光闪烁，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将他自己也吞噬湮灭！
“给我定住！” 陈观在心中咆哮！精神力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缠绕住那点暴动的幽暗！创生光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坚韧光辉，与寂灭真元构成的缓冲网一起，死死抵住归墟道痕的暴走！
外界的恐怖吸力与内部的疯狂镇压在他体内形成了惨烈的拉锯战！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识海如同被无数钢针穿刺！鲜血从他口鼻、眼角缓缓渗出！
一息…两息…三息…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陈观的身体在黑暗中急速下坠，意识在剧痛和拉扯中濒临崩溃的边缘！但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沙盘推演的经验、古法阁的见闻、吴长老的指点、以及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归墟…是我的力量！不是我的枷锁！给我…臣服！” 他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怒吼！
嗡！
识海内，那点暴动的归墟道痕雏形，在陈观这股近乎执念的意志和创生锚点的顽强拉扯下，猛地一震！虽然依旧幽暗深邃，但那股狂暴欲出的吞噬湮灭之意，竟被硬生生地压回了一丝！与创生光点之间，达成了一种更加凝练的、充满张力的短暂平衡！
七息…八息…九息…十息！
当第十息到来的瞬间！
上方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
急速下坠的身体被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凭空托住！下坠之势戛然而止！
陈观悬浮在黑暗的虚空之中，浑身浴血，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崖顶，黑袍人缓缓收回手指，兜帽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
“意志…尚可。掌控力…马马虎虎。陈观，影刃…收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