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那张蜡黄的脸，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扭曲得如同风干的橘皮。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泥地，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白雨妍手中那盏盛满粘稠血油的马灯，仿佛那灯芯燃的是他的命魂。
“不…不能点…黄仙爷…会…会…”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硬挤出来的血沫，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黄仙爷在哪？” 白雨妍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铁，她手腕微动，灯油在玻璃罩内晃荡，那粘稠暗红的液体在火光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微光。她逼近一步，鞋底碾过散落在地上的枯黄兽毛，“说！”
老猎户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目光在血油灯和白雨妍冰冷的脸之间疯狂游移，最终，对“黄仙爷”那刻入灵魂的恐惧压倒了眼前警察的威慑。他猛地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木屋后墙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堆满了劈好的柴垛。
“后…后山…断…断魂涧…黑…黑松林…” 他语无伦次，口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淌下，“最…最老的那棵…树…树洞…”
白雨妍顺着他指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地扫过那堆柴垛。柴垛后面，紧贴着潮湿土墙的缝隙里，隐隐渗出一丝极其微弱、却与马灯灯油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阴腐气息，被柴火的烟气巧妙地掩盖着。一丝缝隙。
“很好。” 白雨妍面无表情，手腕一翻，马灯的火苗倏地熄灭。木屋内瞬间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火塘里跳跃的柴火映照出她半边冷硬的侧脸。“你最好祈祷他没死透。” 她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的诛星，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那堆柴垛。
沉重的湿柴被一根根搬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老猎户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那撮象征着他“仙缘”尽毁的骨灰，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柴垛移开，露出后面潮湿的土墙。墙上果然有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一股混合着陈年腐土、动物腥臊和某种更深沉阴冷的气息，如同打开了尘封的墓穴，扑面而来，呛得白雨妍一阵反胃。裂缝深处，是无边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那股邪异的气息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她重新点燃马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身前一小片区域。粘稠的血油在灯罩内缓缓流动，映出她凝重而决绝的脸。
没有丝毫犹豫，她侧身，钻进了那道狭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缝隙。
黑暗瞬间吞噬了光线，狭窄的土道向下倾斜，湿滑冰冷。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土腥和腐臭。血油灯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仿佛有实质重量的墨黑。
走了不过十几步，白雨妍的脚步猛地顿住。
手中的马灯，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不是灯罩的温度，而是那粘稠暗红的灯油本身，仿佛突然被无形的火焰加热，在玻璃罩内剧烈地翻腾起来，甚至冒起了细密的、带着腥气的泡沫！灯芯的火苗“呼”地一下蹿高了半寸，颜色由昏黄转为一种诡异的、带着青边的幽绿！
绿光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白雨妍的瞳孔骤然收缩！
脚下的土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湿滑、布满粘稠苔藓的岩石。而在她前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土道豁然开朗，变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天然岩洞入口！一股比外面强烈百倍的阴冷气流，如同冰河深处刮来的风，从洞窟深处汹涌而出，吹得她手中的灯焰疯狂摇曳，绿光忽明忽暗，映得洞壁嶙峋的怪石如同择人而噬的妖魔利齿。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灯油沸腾翻滚的中心，那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竟缓缓地凝聚、拉伸，最终指向洞窟深处一个特定的方向！像一根被磁石吸引的血色指针！
“果然…源头…” 白雨妍低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这灯油对同源的阴气有着强烈的感应！她强忍着灯柄传来的灼烫感，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踏入了那阴风呼啸的洞窟。
洞窟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庞大、幽深。血油灯的青绿幽光只能勉强照亮周围几米，光线之外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洞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滑的暗绿色苔藓，一些地方甚至凝结着浑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在死寂中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回响。
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积存了千百年的陈腐阴气。每吸一口气，都感觉肺叶被冰渣刮过。
“滴答…滴答…”
水声在空旷的洞穴里被无限放大。白雨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水声，风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极其缓慢地刮着石头？
她的神经瞬间绷紧！警用手枪无声地滑入手中，冰冷的枪身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她循着血油灯指引的方向，将灯光缓缓移向声音来源处。
青绿幽光扫过一片相对干燥的洞壁。
白雨妍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片灰褐色的岩石壁上，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划痕！那些划痕深而凌乱，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它们不是工具留下的，更像是…人的指甲，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硬生生在坚硬的石头上抠抓出来的！
灯光下移。
划痕下方，靠近地面的位置，散落着几片灰白色的东西。
是骨头。人的指骨！指节扭曲变形，指尖部位更是磨损得厉害，甚至能看到碎裂的痕迹！它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生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和挣扎。
一股寒气顺着白雨妍的脊椎窜上天灵盖。她握枪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这里…就是黄皮子处理“祭品”的地方？那些被它吞噬了魂魄、剥了皮的出马弟子？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跟着血油灯的指引前进。灯光扫过洞壁，苔藓覆盖之下，似乎还刻着一些模糊扭曲的图案和符号，带着原始而邪异的气息，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图腾。
越往深处走，那股阴冷的气息就越发浓重，空气也越发粘稠。血油灯的温度越来越高，灯油沸腾得如同滚水，那根暗红的“指针”也笔直地指向洞穴最深处，纹丝不动。
终于，在转过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柱后，血油灯的青绿光芒照到了尽头。
那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圆形洞厅。洞厅中央，没有预想中堆积如山的骸骨或恐怖的祭坛。
只有一滩水。
一滩在幽绿灯光下呈现出死寂、粘稠、如同石油般墨黑的水洼。水洼不大，直径不过一米多，水面平静得如同凝固的镜面，没有一丝涟漪。然而，那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精纯到极致的阴寒之气，正是从这滩黑水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洞厅！
血油灯在靠近这滩黑水的瞬间，反应达到了顶峰！灯油剧烈地翻滚、咆哮，仿佛随时要冲破玻璃灯罩！灯芯的火焰疯狂地向上窜起，颜色由幽绿转为一种近乎妖异的惨白，将整个洞厅映照得一片森然！那根暗红的指针，笔直地刺向黑水水面的正中央！
白雨妍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这滩水…就是一切阴气的源头？老猎户口中“黄仙爷”力量的依凭？她强忍着那几乎要将血液都冻结的寒意，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试图看得更清楚。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水面中央时——
那死寂如镜的黑色水面，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涟漪。
那波动，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粘稠如油的水面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邪异的“视线”，穿透了冰冷的黑水，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穿透了空间，瞬间锁定了白雨妍！那视线冰冷、粘腻、充满了贪婪和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呃！” 白雨妍闷哼一声，如遭重击！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和冰冷瞬间攥住了她！手中的血油灯“啪嚓”一声脱手掉落！灯罩碎裂！粘稠滚烫的血油泼洒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滋啦”的声响，腾起刺鼻的青烟！
青绿惨白的光芒骤然熄灭！
洞厅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只有那滩黑水所在的位置，似乎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沉，如同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那股冰冷邪异的“视线”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感知里！
黑暗中，死寂无声。
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那滩黑水深处，某种庞然巨物正在缓缓苏醒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压迫感！
“咳…咳咳…”
就在白雨妍被那无形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全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瞬间，一个微弱、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咳嗽声，突兀地从她身后黑暗的通道里传来！
白雨妍猛地回头！
只见通道口，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扶着湿滑的洞壁，艰难地站立着。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苍白如纸的脸和虚浮的脚步。
是诛星！他竟然醒了，还跟了进来！
他显然也感受到了洞厅中央那滩黑水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眉头紧锁，脸上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那团比黑暗更深的墨色水洼，瞳孔深处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阴泉…” 他艰难地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