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墙上的挂钟指针刚指向下班时间。
颜末寻整理好桌子上的物品，刚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话还没出口。
实验台对面的沈琉已经头也不抬，非常熟练且敷衍地挥了挥手。
甚至他的眼睛还粘在电脑屏上。
“知道了知道了，导您慢走。”
“栗子哥……”
“咳，迟先生肯定在对面等着呢。数据我收尾，您放心。”
颜末寻：……
她看着沈琉那副我懂，我都懂”的赶人架势，一时竟有些无言。
她默默穿上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看来，还是给沈琉好脸给太多了。
任务不够饱和。
既然如此，下次新项目开始就让沈琉负责吧。
还对着电脑屏傻乐的沈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
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昏黄的路灯下。
迟郁看到她出来，笑容瞬间扬起。
他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将手中温热的糖炒栗子举高了些，无声地示意。
颜末寻脚步顿了顿。
心底深处那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而始终紧绷的弦，悄然松动了一瞬。
她抿了抿唇，抬步，穿过马路，走向那个身影。
迟郁能坚持这么久，说她不感动是假的。
以迟郁的性格，能这么迁就她，实属不易。
颜末寻有些愣怔。
原来……
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吗？
河畔的长椅上，晚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
颜末寻掌心捧着迟郁剥好的一小堆金黄的栗子肉。
指尖，还残留着他递过来时温热的触感。
远处烟花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映照在迟郁专注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平日里刻意营造的乖巧轮廓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正低头，认真对付着下一颗栗子坚硬的外壳，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动作耐心又细致。
颜末寻看着他，心底那点因沈琉打趣而不爽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她喜欢看他此刻的模样。
顺从也好，装乖也罢。
甚至是他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算计和小腹黑。
在她眼里都鲜活可爱。
他愿意为她收敛爪牙，甘愿俯首。
这份心意，日复一日。
早已不再是滴水穿石，而是汇成了她无法忽视的溪流。
又一颗圆润饱满的栗子肉被迟郁小心地放进她手心。
颜末寻没有立刻吃掉它。
“迟郁。”
她忽然开口，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近乎温柔的认真。
“嗯？”
迟郁下意识地应着，以为她要水或者纸巾，习惯性地就要去拿，手指还沾着栗子壳的碎屑。
颜末寻没有移开目光，就着漫天绚烂的背景，直视着他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她微微弯起唇角，那笑容里褪去了平日的散漫。
只剩下属于颜末寻的坦诚。
和
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清晰地荡开。
“要不要谈个恋爱？”
时间，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远处的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盛放，流光溢彩，轰鸣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切，在迟郁的世界里骤然失声。
他剥栗子的动作彻底僵住。
指尖那颗刚撬开一条缝的栗子，“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两人之间的长椅上，又滚落在地。
他整个人像是凝固了。
那双总是装着无辜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
他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颜末寻平静的脸庞。
“……”
迟郁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
他的耳根连同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她说什么？
谈恋爱？
和他？
姐姐……
主动问他？
怎么……
这么突然。
无数个问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跳出，几乎要炸开。
他设想过无数种方式，精心编织过无数个让她心软的剧本，唯独没敢奢望过这一幕。
她主动。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告白时她会拒绝。
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她那么优秀，有着璀璨夺目的人生，而自己，好像没有任何可比性。
迟郁早就打好了主意。
姐姐心很软，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没名分就没名分，总归不能让她跟自己划清界限。
这才是迟郁最接受不了的。
他宁愿自己无名无份的陪着她，也不愿意与她再无瓜葛。
男人嘛。
面子不重要，有老婆才重要。
“你……”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点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些颤抖。
“你……刚才说什么？”
他下意识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怕错过她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
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颜末寻，里面翻涌着震惊和一种近乎脆弱的期盼。
生怕刚才的一切只是烟花炸响带来的幻听。
颜末寻看着他这副完全失态的孩子模样，心底最后那点紧张也化作了柔软的涟漪。
无奈的扯动唇角，眼神像化开了的春水，温柔和煦。
她轻轻点了点头，肯定地重复。
“我说，迟郁。”
“我们谈恋爱吧，你和我。”
轰——
这次不是烟花，是迟郁脑子里炸开的狂喜。
不真实的幸福感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击溃。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涩的热意。
“真…真的？”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慌乱。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装着栗子的纸袋，油印都染开在纸袋上。
他甚至忘了呼吸，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颜末寻被他这副手足无措，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逗得想笑。
心底却又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紧攥着纸袋，有些微微颤抖的手背上，掌心温暖而坚定。
“真的。”
他听到她清晰地回答。
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迟郁最后一丝理智。
巨大的喜悦在他身体里炸开，让他头晕目眩。
他猛地反手紧紧握住颜末寻覆上来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骨头捏碎，又怕捏疼了她，赶紧收了力道。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肩膀微微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