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腐败气息，虽不浓烈，却像无形的藤蔓缠上人心。
没有活僵嘶吼，没有兵器碰撞的余响，只有风吹过宫殿梁柱的空洞回声，无声诉说着这座王城最后的抵抗、挣扎与彻底的覆灭。
高宇顺站在庭院中央，望着满地残骸，脸色凝重如铁——
活僵虽凶，却不会留下这般“利落”的撕扯痕迹，更不会专门掏空内脏，升龙城的惨状背后，藏着比尸群更诡异的杀机。
高宇顺当机立断，将队伍拆分成四支：
三支小队分散潜入城内各处，仔细搜寻散落的尸块、带血的泥土乃至沾染血迹的杂物，全部集中运往黎王宫——
这座浸染了太多血腥的宫殿，终将被一把大火彻底焚烧，绝不能留下任何可能引发感染的尸骸残片。
剩下的一支队伍则直奔核心任务：清点王宫宝库与散落各处的金银珠宝。
既然已决定焚宫，便没必要让金银粮食一同化为灰烬，这些物资正好可充作军需，解后续行军之困。
后黎王宫的宝库虽不算奢华，却也堆满了财富：
金银锭总量约有两千多万两，虽不算惊人，但金器银器、金珠玛瑙却堆积如山，光各式镶宝器皿就摆满了半间屋子。
其中珍珠数量最为庞大，光是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就装了十几箱，色泽从乳白到淡粉、从莹白到浅紫各不相同，显然都是深海采来的珍品。
宝库角落的一个紫檀木宝箱尤为惹眼，箱体镶嵌着细碎的红绿宝石，锁扣是纯金打造的盘龙样式。
打开宝箱，里面只静静躺着五枚鹌鹑蛋大小的珠子，通体透明如凝脂，在微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有流光在内部缓缓流动。
高宇顺拿起一枚轻轻掂量，确认绝非琉璃或普通珍珠，捏在手中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弹性，触手微凉却不冰手。
他虽不如皇家内库的鉴宝太监专业，却也能从这宝箱的规格与珠子的质感判断其珍贵——
这多半就是传说中的“南海鲛珠”。
相传此物是南海鲛人耗尽百年精华凝结而成，不仅稀有异常，更有安神定惊、滋养气血的妙用，历来是皇家珍藏的至宝。
“天下宝物，乾德者得之。”
高宇顺心中默念，这等南海鲛珠般的奇珍，自然该恭恭敬敬献给圣皇陛下。
他小心将紫檀宝箱揣入怀中贴身收好，又转身继续清点其他宝物，指尖划过一堆金器时，忽然想起此行的另一桩要事——
寻找那面象征宗藩关系的双面琉璃镜。
按照大明礼制，皇帝赐下的宝物理当供奉在王宫太庙的中央位置，以示对宗主国的敬畏。
可他先前在太庙翻遍历代越王牌位之间的供奉台，别说双面琉璃镜不见踪影，连过往大明赏赐的国书、玉带、瓷器等物件都踪迹全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高宇顺顿时怒上心头，一掌拍在旁边的金器堆上，低吼道：
“主耻奴哀！区区安南蛮夷，竟敢如此不将宗主国放在眼里，当真该灭！”
他越想越气，心头的火气几乎要压不住——
圣主本有仁心，令他们早日南下时尽量拯救南洋诸国，可面对这种连宗主国恩赐都敢轻慢丢弃的蛮夷，救之何益？
这般无礼无义之辈，怕是早已不配得到大明“圣光”的庇护。
先前见到升龙城惨状时生出的些许怜悯，此刻被这桩“失礼”之事消磨得干干净净。
高宇顺眼神渐冷：
连基本的敬畏之心都没有，留着这般忘恩负义之徒，将来怕是还要再生事端。
他挥手让卫兵将清点好的宝物装车，自己则站在空荡荡的太庙前，望着那些蒙尘的越王牌位，冷哼一声：
“不敬宗主，必有天谴。
这升龙城的劫难，或许正是天意示警。”
怒火过后，他心中的念头已然改变：
南下之路，或许不必对所有“蛮夷”都心慈手软，圣主的仁慈，该留给真正懂得感恩的人。
林有德在一堆蒙尘的书画卷轴里翻找时，忽然摸到一卷质地特殊的锦缎，展开一看，竟是被随意卷裹、边角磨损的大明国书！
他心头一紧，又在旁边笔洗旁的杂物堆里扒拉，竟找出了万历朝赐下的青花梅瓶，瓶身早已布满裂痕，显然是被当作废品丢弃的。
“岂有此理！”
林有德瞬间心态炸裂，抓起那卷国书狠狠砸在地上，又一脚踹翻杂物堆。
他一把扯下墙上悬挂的黎王画像，撕得粉碎仍不解气，转身疯了似的冲进黎王宫太庙；
将历代黎王的画像、牌位尽数扯下，狠狠踩在脚下碾踏，口中怒骂不止：
“忘恩负义的蛮夷！
受我大明庇护，竟敢如此轻慢天恩！
活该满门覆灭！”
周围的太监与士兵本就被高宇顺的怒火感染，见林有德如此激动，心中的火气也被彻底点燃。
众人几乎将整座王宫翻了个底朝天：
凡是刻有黎王年号的匾额，被斧头劈得粉碎；
记载安南“功业”的碑刻，被铁锤砸成碎石；
带有王室印记的玉器、瓷器，全被摔在地上踩烂。
大殿里的梁柱、壁画但凡有黎氏标记，都被刮擦得面目全非，以此宣泄对安南轻慢宗主国的滔天愤怒。
混乱中，有人翻出安南王室私下绘制的“疆域图”，图中将大明疆土擅自划入安南范围，更是激起众怒，当场被撕成纸屑撒向空中。
幸好后黎朝王室早已在乱中身死，否则这群被激怒的圣皇信徒，怕是真能将他们拖出来当场撕碎泄愤。
高宇顺站在殿外看着这一切，并未阻止。
直到王宫内外再无一件带有黎王印记的物件，他才沉声喝道：
“够了！焚宫的火快烧过来了，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众人这才停手，脸上犹带怒色，眼中却多了几分决绝——
对这般无礼之国，不必再有半分怜悯，唯有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能彰显大明的威严。
此时的安南虽仍顶着“大越”的国号，与大明的渊源却早已在拉扯中变得错综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