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青铜吊灯在晃。
油星子溅在龙野手背上，烫出细小红点。他盯着料理台中央那摊蜂蜜——粘稠的金黄漫过雕花银盘，在盘沿凝成琥珀色的坠珠，像极了苏乐乐腕间时隐时现的青鳞。
「别动。」唐三的机械义肢扣住他肩膀，齿轮轴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这是饕餮的『时间蜜罐』。」
蜂蜜表面突然泛起涟漪。
不是蒸汽。龙野看见怀表玻璃盖内侧的雾气正被某种力量吸走，表盖边缘渗出的金色齿轮油，正沿着银盘纹路流向蜂蜜中央——那里有个肉眼难辨的漩涡，正将光线绞成黏丝。
「指针……」苏乐乐的声音从冰柜方向传来，带着糖分渴求的颤抖，「表针卡住了。」
龙野猛地垂眸。
怀表不知何时从口袋滑出，表链缠在无名指上。银色指针斜插在蜂蜜里，秒针停在「11」的位置，针尖沾着的蜜滴正拉出透明丝线，每晃一下就爆出细小的金色火星——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怀表齿轮崩裂时溅出的能量碎片。
「齿轮油和饕餮的消化液发生共振了。」唐三的义肢关节弹出三棱刮刀，刮开台面上凝固的蜜层，露出下面刻着的甲骨文，「『噬时』二字……这摊蜜是活的。」
蜂蜜突然沸腾。
无数细小气泡从漩涡里涌出，破裂时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尖响。龙野看见气泡里浮着残缺的记忆碎片：巷口糖炒栗子摊的铜锅、苏乐乐分糖时沾着糖霜的指尖、父亲将怀表塞进他掌心的雨夜——所有画面都被蜜色浸染，边缘像被啃噬过般毛糙。
「是记忆陷阱！」他想抽回手，表链却越缠越紧，蜂蜜顺着表带爬上来，在皮肤上烫出灼痛感。
「用离卦火纹！」唐三的义肢刺进蜂蜜漩涡，机械齿轮喷出蓝色火焰，「烧断表链——」
火焰触碰到蜂蜜的瞬间骤然熄灭。
更浓稠的蜜浪从台面翻起，裹着青铜餐刀、银质汤匙等厨具砸向他们。龙野看见一柄雕花餐叉的叉齿上凝着黑血，突然想起半小时前，这把叉子正插在饕餮主厨的咽喉处——当时那具躯体化作蜂蜜流淌时，也曾发出相同的齿轮碎裂声。
「它在吸收火纹能量！」苏乐乐突然惊叫。她腕间的青鳞正渗出蜜色液体，那些鳞片本该是防御姿态，此刻却像被糖化的糖纸般蜷曲。
龙野的指尖触到怀表后盖。
那里有父亲刻的「龙」字图腾，此刻正透过蜂蜜发出红光。表盖内侧新浮现的血字在蜜液中扭曲，他认出那是《山海经》里描述饕餮的句子：「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
蜂蜜突然变得透明。
龙野看见怀表指针正在逆向转动，秒针每跳过一格，台面上的甲骨文就亮起一道。当指针停在「5」的位置时，整个后厨的墙壁都渗出蜜来，青铜管道里传来巨兽吞咽的声响，天花板的蒸汽喷头喷出的不再是水雾，而是粘稠的金黄液体。
「三点钟方向！」唐三的义肢甩出齿轮锁链，缠住正在融化的冰箱把手，「饕餮的胃袋要合拢了！」
龙野的手背贴上蜂蜜表面。
出乎意料的冰凉。那些本该灼烫的蜜液此刻像极了苏乐乐失控时渗出的青鳞汁液，他突然想起卷一里烛龙残魂说的话：「时间回溯的代价，是用记忆喂养吞噬者」——而此刻，怀表指针陷入的，分明是用他记忆熬成的蜜罐。
「糖分三块……」他无意识地呢喃。
蜂蜜漩涡猛地收缩。
龙野看见漩涡中心浮现童年场景：雨巷里，苏乐乐举着油纸包，把三块糖炒栗子分成两份，自己那份永远少半块。而父亲站在巷口，怀表链在雨中闪着银光，表盖内侧的血字正在形成——原来那些字不是后来刻的，而是从他出生起，就随着时间回溯的次数，一点点渗进金属里。
「表针……」苏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表针断了。」
龙野低头。
怀表的秒针齐根断裂，断口处还沾着蜜，针尖却不见了。他突然摸到裤袋里有硬物，掏出来时发现是枚青铜餐叉，叉齿上凝着的黑血已经变成蜜色，而叉尖卡着半片银色指针——正是从他怀表里掉出来的那截。
后厨的青铜钟突然敲响。
十二声钟响里，每一声都伴随着齿轮碾碎骨骼的闷响。龙野看见蜂蜜顺着苏乐乐的袖口往上爬，在她手背上凝成鳞片形状，而唐三义肢喷出的火焰里，开始浮现饕餮面具的虚影。
「齿轮要逆向转动……」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猛地将断针按回怀表，「唐三！用义肢卡住钟摆！」
第一滴蜜落在怀表玻璃盖上时，龙野看见表盖内侧的血字正在重组。那些原本描述饕餮的铭文，此刻正变成苏乐乐分糖时的侧脸轮廓，而父亲的银发影像在蜜液中一闪而过，指尖正点向怀表背面那个从未注意过的小孔——那里嵌着半片齿轮，颜色像极了苏乐乐腕间的青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