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靴底在淬火钢地上打滑。
溅起细碎的火星。
每一粒都像被白虎的獠牙舔过，带着铁锈味的灼痛扑在脸颊上。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竖起来。
像初春河面炸开的冰纹。
她攥紧龙野的袖口，指节泛白处渗出淡青色的雾，在两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网——网眼上浮动着细小的齿轮，是怀表刚才震落的碎片。
“吼——”
青铜门后的阴影里传来咆哮。
不是活物的嘶吼，更像千把钝刀在金属柱上拖拽，声波撞在岩壁上，碎成满地锋利的月光。龙野抬头时，看见穹顶倒挂着无数把刀。
是真正的刀。
唐横刀的弧度，苗刀的锋利，甚至有唐三机械义肢上拆下来的锯齿刃。它们以某种诡异的角度倾斜，刀背都刻着同一个字：“庚”。
苏乐乐突然捂住耳朵蹲下。
青鳞在她后颈结成扇形护盾。
龙野的离卦火纹顺着掌心爬上来，在视网膜上烧出片赤金——他看见那些刀正在呼吸，每一次开合都吐出极细的金线，像蚕吐丝般缠绕成白虎的轮廓。
“别碰那些线。”龙野把苏乐乐拽到身后。
指尖触到她耳后的青鳞。
冰凉的鳞片突然发烫，像被烙铁烫过似的，在他掌心印下浅青色的纹：是《诗经·小戎》里的“虎韔镂膺”，说的是虎皮弓囊上的花纹。
金线组成的白虎动了。
迈出第一步时。
满地的刀刃突然竖起，刀刃反光里浮现出无数张脸：有被苍母教献祭的孩童，有雾隐城街头的流浪者，还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把怀表塞进襁褓——那是龙野的母亲。
“它们在偷记忆。”苏乐乐的声音发颤。
她指着白虎的眼睛。
那双由刀片拼起来的瞳孔里，正滚动着她失忆前的画面：暴雨天里，她把栗子糖塞进龙野口袋，糖纸被雨水泡得发皱，上面的小熊图案晕成了模糊的光斑。
龙野的怀表突然鸣响。
齿轮转动声与刀鸣共振。
他左腕的皮肤开始刺痛，浮现出齿轮状的血纹——这是时间碎片反噬的征兆，上次这么痛，还是在唐三用机械义肢召唤战龙的时候。
白虎的前爪拍了下来。
带着万钧之势。
空气被劈成两半，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虚无。龙野拽着苏乐乐侧翻，刚才站着的地方裂开道金属峡谷，谷底爬满刀刃组成的蛇，吐着分叉的信子。
“离卦·燎原。”
龙野的火纹在掌心炸开。
不是攻击，而是化作道火墙。那些追来的金蛇撞在火墙上，发出冰糖融化般的滋滋声，蛇身的刀刃开始卷曲，像被烤软的锡箔。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发光。
在火墙另一侧织成网格。
将融化的金属液接住，冷却成半透明的鳞甲，上面还沾着未熄灭的火星。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青鳞顺着指尖往下滴金属珠，落在地上变成细小的齿轮。
“它在笑。”苏乐乐突然说。
白虎的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刀片组成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獠牙——每颗牙上都串着块怀表碎片，龙野认出其中块是母亲怀表的表盖，上面还留着他小时候咬出的牙印。
怀表的鸣响越来越急。
龙野的视线开始分裂。
左边是白虎扑来的凶相，右边是平行世界的画面：苏乐乐戴着苍母教的凶兽面具，手里的骨刃正刺穿他的心脏，面具上的饕餮纹在滴血。
“糖。”苏乐乐突然把块栗子糖塞进他嘴里。
甜味炸开的瞬间。
分裂的视野猛地合拢。龙野看清了白虎的破绽——它的前爪关节处，有块鳞片是青灰色的，像极了苏乐乐青鳞护盾的颜色。
“青鳞能挡它。”龙野含着糖说。
火纹顺着喉咙爬上来。
在舌尖烧成灰烬，他拽起苏乐乐的手，将她的青鳞按向白虎的关节。接触的刹那，青鳞突然暴涨，结成面巨大的盾牌，上面浮现出《诗经》的纹路：“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白虎发出刺耳的哀鸣。
前爪上的刀片开始崩裂。
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结成新的刀刃，却在靠近青鳞盾时纷纷折断，断口处流出银白色的液体，像融化的锡。
龙野的离卦火纹趁机攀上白虎的脊背。
灼烧处冒出青烟。
他听见齿轮转动的声音，不是来自怀表，而是来自白虎的体内——这头猛兽的骨架，竟然是由无数细小的齿轮组成，火纹烧过的地方，齿轮正在融化。
“它不是真的白虎。”龙野突然明白。
是庚金之气凝聚的具象。
就像唐三的机械义肢能召唤战龙，这头白虎，或许是某个更强大存在的投影。他看向白虎的眼睛，刀片瞳孔里映出的，是终焉之门顶端的青铜饕餮。
苏乐乐的青鳞盾突然出现裂痕。
像被重锤砸过的玻璃。
她闷哼声，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那是融合了庚金之气的血液，落在地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针，扎进龙野的靴底。
“退开。”龙野把她往后推。
火纹在他周身盘旋成火轮。
怀表的齿轮突然弹出半块，嵌进他的掌心，与火纹融合成柄燃烧的短刀。他想起唐三教的招式，手腕翻转，刀光划出“亢龙有悔”的弧度，劈向白虎的咽喉。
刀刃切开空气的瞬间。
白虎的身体突然崩解。
化作漫天飞舞的刀片，每片上都刻着“庚金”二字。龙野的火刀劈了个空，却在落地时激起道火浪，将那些刀片烧成红色的铁水，在地上汇成条小溪。
苏乐乐踩着铁水走过来。
青鳞盾上的裂痕在愈合。
她的脚印在铁水上留下青鳞印记，那些印记渐渐连成线，组成个残缺的卦象——龙野认出那是“乾卦”的初六爻，象征着潜龙勿用。
“它还会回来的。”苏乐乐捡起块冷却的铁屑。
上面还留着齿轮的纹路。
龙野的怀表突然停止鸣响，他打开表盖，发现里面多了片银白色的鳞片，正随着齿轮转动轻轻颤动，像在呼吸。
铁水小溪的尽头。
出现道新的门。
门扉是用白虎的肩胛骨铸成的，门环是两颗正在燃烧的齿轮，上面刻着行小字：“金试炼半，刃牙未消。”
龙野把怀表揣进怀里。
掌心的火纹还在发烫。
他看向苏乐乐耳后的青鳞，那里的《诗经》纹路还未褪去，像枚淡青色的纹身。刚才白虎瞳孔里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平行世界的苏乐乐，面具下的眼睛里，也有块同样的青鳞。
“走吧。”苏乐乐牵住他的手。
青鳞与火纹相触的地方。
冒出细小的金火花，像过年时点燃的摔炮。龙野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把栗子糖分三块，苏乐乐总是把自己那块掰碎，撒在两人的手背上，说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
肩胛骨铸成的门缓缓打开。
里面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
比刚才的白虎咆哮更密集，更尖锐，像有无数把刀正在互相打磨，等着猎物踏入下一个陷阱。
龙野握紧苏乐乐的手。
迈步走了进去。
火纹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映出满地滚动的齿轮，每个齿牙上，都沾着片青鳞的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