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开始模糊。
意识像是漂浮在寒冷的虚空中。
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那颗被取出的心脏，被机械臂放入一个特制的、散发着柔和蓝色冷光的透明容器中。容器盖子无声地合拢，某种淡绿色的保存液瞬间充满了容器，将那颗微微搏动的毒心浸泡其中。
容器被密封，贴上了一个醒目的标签：“园丁S-心脏-最高优先级- Gamma-7”。
机械臂抓起这个散发着微光的容器，无声无息地沿着轨道滑走，消失在金属房间的深处。
紧接着，另一台看上去更粗笨的机械臂滑了过来。冰冷的爪子粗暴地伸进罐子，抓住姜婵软绵绵的胳膊和腿，像拎起一袋沉重的垃圾，毫不留情地将她从玻璃罐里拖了出来！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全身。
赤裸的皮肤接触到粗糙的金属地板，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被拖行着，穿过冰冷空旷的房间，拖向一个角落里的传送带入口。
那里，已经堆放着几个和她一样软绵绵、毫无生气的“废弃容器”。有的残缺不全，有的还插着管子，像一堆被丢弃的残破玩偶。
传送带旁边，有一个闪着红灯的巨大入口，上面印着一个黑色的骷髅头标识：“生物废弃物处理”。
她被扔在了废弃容器堆里。身体撞在另一个冰冷的躯体上，毫无知觉。
嗡——！
传送带启动了，带着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向那个印着骷髅头的黑色入口移动。
视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耳朵里，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容器被密封运输的轻微嗡鸣声。
还有广播冰冷重复的最后通告：“……‘园丁S’专属器官已启运。最高优先级护送。区域进入‘清洁日’预备隔离状态……”
黑。
彻底的黑。
没有光，没有颜色。只有沉重的、凝固的黑暗包裹着姜婵残破的意识。
维生罐里的绿色粘液、扭曲的玻璃壁、闪烁的仪器灯光…全都没了。连同她的心脏一起被摘走了。
现在维持着她大脑最后一点活动的，是几根更细、更冰冷的管子，直接扎在脊椎和颅骨上，输送着最低限度的营养和氧气。这点联系，脆弱得像蛛丝，勉强吊着她的意识，没有立刻坠入彻底的虚无。
她感觉不到身体。
或者说，她的身体，胸腔以下，大部分器官还在，但失去了心脏的驱动，就像一堆被拆散了零件的破机器，冰冷、麻木地堆在废弃处理预备区的某个角落。
她能“感觉”到的，是沉重的挤压感。应该是有其他的“废弃容器”和她一样，像垃圾一样堆叠在她周围。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一种淡淡的化学药剂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生命体彻底衰败后的腐败气息。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自己脑子里那点微弱的意识流动声，还有脊椎上那几根输送管里液体流动时极其微弱的“嘶嘶”声。远处那些永恒运转的机器嗡鸣、机械臂滑动的声音，都被隔绝了。这里像是丰收会的垃圾场，被遗忘的角落。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是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几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寂静中，姜婵的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捕捉到外部加密医疗数据流片段……解析中……】
【关键词：园丁S…术后第七天…突发症状…剧烈胸痛…皮肤紫黑色网纹…组织液化坏死…原因不明…排斥反应检测：阴性…紧急预案启动…最高保密等级…】
嗡——！
姜婵残存的意识猛地“绷紧”了！
第七天！
园丁S！
皮肤紫黑色网纹！组织液化坏死！
成了！
【甜蜜毒药】生效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快意，瞬间冲刷掉了黑暗带来的死寂感！那个高高在上的“园丁S”，那个享用着她心脏的掠夺者，正在品尝她精心准备的死亡！
排斥反应阴性？当然阴性！这不是排斥，这是从基因层面开始的崩解腐烂！是系统为她打造的完美复仇！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奢华的病房里，那个权贵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皮肤像被墨汁浸染，看着健康的肌肉组织如同烈日下的雪糕般融化、坍塌…痛苦地哀嚎，然后化为一滩散发着甜腥恶臭的烂泥！
痛快！
但这快意刚刚升起，系统又有了新的动静：
【捕捉到内部加密通讯数据流…频道：紧急医疗隔离…】
“…重复！手术团队核心成员！卡姆兰博士、李医生、帕特尔技师…三人出现相同临床症状！主诉：剧烈瘙痒！移植区域皮肤出现…紫黑色网状变色！伴有局部组织…弹性丧失！…病因不明！高度怀疑接触性感染！…立即执行最高级别隔离！接触区域全面封锁！…”
手术团队！
接触性感染！
紫黑色网状变色！
姜婵的意识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
这是…连锁污染的起点！
那颗被她用【传染性强化剂】浸润过的心脏，在被摘取、保存、运输、植入的过程中，它的“毒”，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了接触它的器械、手术台、甚至是那些医生的手套、防护服！
她当时只是希望这颗毒心能更“脏”一点，没想到污染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直接感染了手术团队的核心成员！
【捕捉到核心器官保存库系统警报日志…】
【警报级别：最高（猩红）】
【警报内容：检测到未知高传染性生物污染！污染源：不明！污染扩散速度：极快！污染特性：粘附性强，常规消毒手段效果低于预期！…污染已波及保存单元：Gamma区段、delta12区段部分备用器官…】
【执行协议：紧急隔离（已启动）…暂停所有器官调用及运输（已执行）…启动污染源追溯（进行中）…警告！隔离屏障出现不稳定波动！…】
器官保存库！
Gamma区段！那是她所在的区域！
delta12区段！可能就是她隔壁的那些罐子！
污染扩散极快！常规消毒没用！
暂停所有器官调用！
姜婵残存的意识在黑暗中断断续续地“倒抽冷气”。她知道【连锁污染】会生效，但没想到效果如此霸道，如此猛烈！丰收会那号称无菌堡垒的核心器官库，竟然这么快就被撕开了口子！而且，污染还在扩散！隔离屏障不稳定？
好！扩散得再快些！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巨大的机器轰鸣声突然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废弃区深处传来！打断了姜婵的思绪。
轰隆隆——咔嗒咔嗒！
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和链条运转的声音。
处理装置启动了！
他们要来处理这些废弃容器了！
姜婵的心，或者说意识核心，猛地一沉。她的残躯还在这里，污染还没扩散到废弃区吧？如果现在就被溶解掉或者烧掉，会不会影响到污染的效果？
那沉重的机器运转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碾压一切的压迫感。像是巨大的粉碎机或者焚烧炉在预热。
就在这时——
“滋啦…警告！…废弃处理区S-9…检测到…未知污染信号…微弱…疑似扩散…建议…暂停处理…等待污染评估…”
废弃区上方的某个老旧广播喇叭，发出一阵电流干扰的杂音，断断续续地播报着。
机器轰鸣声戛然而止！
处理装置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