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铁锈混着浓郁的鱼腥，像条冰冷的舌头舔过小山口鼻中浓稠的血味。温热粘腻的污水与泥浆糊满了他滚翻在地的上半身，额角刚撞破的口子被泥水蛰得火辣辣生疼。眼睛勉强撑开一道血污弥漫的缝隙——栈桥边那条破旧的铁壳渔船船舷在模糊的视野里晃动，船头那个弯腰拽网的人影正发出粗嘎的号子，绞盘被粗暴转动发出“吱嘎”刺耳的锐响。
砰！
沉重的闷响就在耳后炸开！一股裹着浓烈电子腥气的阴风扑打在他染血的脖颈上！小山被本能压向泥地的头颅猛地向旁侧一滚！
嗤啦！
一道灼热到极致的撕裂感瞬间贯穿了他右膝窝上方两寸的位置！不是金属刺入的冰冷，而是混合着剧烈撕裂与高温烧灼的恐怖剧痛！小山整个身体如同被电流猛击的虾，瞬间反弓绷紧！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沫呛在肺管里的闷嘶！
一根粗如儿臂、顶端布满螺旋状锈蚀铁刺的钢矛！如同烧红的标枪，深深楔入了他刚才头颅所在的泥滩与石缝交界处！矛尾嗡嗡颤抖！
假面怪物！
那东西干枯的、包裹着锈蚀金属骨架的躯干就在他身后一步之外！劣质玻璃珠嵌入的眼球在昏暗中闪烁着不祥的红点，直勾勾锁定小山被钉在地上挣扎的右腿！金属骨架关节发出细微的液压空转噪音！被钢矛贯穿撕裂的右膝窝剧痛混合着灼热直窜大脑！
跑！！
求生的意志在剧痛中点燃最后一股蛮力！他身体如同蠕虫般在腥臭泥浆里猛地向前一挺！左臂死命扒抓湿滑的泥滩！指甲在石头上掀翻！拖动的身体却被那贯穿小腿的恐怖巨力死死拖住！伤口传来筋腱撕裂的剧烈疼痛！
“呃——！” 吼声终于冲破堵塞，带着血沫和撕裂声！身体向前扭动丝毫，但小腿如同被巨大的生锈铁钉牢牢钉死在地上！
假面怪物另一条没有钢矛的、包裹着灰绿油彩的左手缓缓举起！五根机械关节结构暴露的金属手指如同缓缓收拢的捕兽夹，直指小山被泥水浸透的后背心口！
嗡——！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电子共振音！怪物的球形镜头红光猛地爆闪！小山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东西内部某种引擎的嗡鸣骤然提速！液压关节尖锐的蓄压声如同毒蛇临击前的嘶响！
小山被死死钉在泥地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贯穿右腿的剧痛，整个下半身如同瘫痪。看着那只离自己脊背不足半尺的金属魔爪缓慢却坚定地收拢，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然缠绕脖颈。
哗啦——！！！
一声巨大的液体泼洒声！如同瀑布砸落岩石！
粘稠、滑腻、反射着昏暗光线的棕绿色油液混合物！如同巨大的兜网猛地罩向小山身后假面怪物狰狞的躯体！
大部分粘稠液体狠狠泼在怪物干枯锈蚀的金属后背和扬起的手臂上！少量飞溅的热油点如同火星般烫在小山裸露的后颈皮肤，瞬间留下细小的灼痕！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刺鼻的恶臭如同实体炸开！混杂着腐烂植物油提炼物的劣质腥味、劣质化学除锈剂的冲人气味，浓烈到足以让人当场窒息！
时间停滞了一瞬。
“嘶…嗤………………”
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烧红的烙铁骤然按进深冻油层般的腐蚀反应音！
假面怪物刚刚抬起挥向小山后心的那只金属左臂悬停在半空！覆盖其上的灰绿油彩涂层和下方包裹的粗糙硅胶层，如同遭逢烈阳的残雪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融塌！粘稠的绿色油彩如同熔化的蜡滴般迅速下滑、混入泼溅在它身上的棕绿混合液！下方硅胶更是迅速起泡、鼓胀、裂开！仿佛滚油浇灌在冷猪肉皮上！
那裸露出的、布满细微孔隙和锈斑的银灰色合金骨架！在与泼洒的棕绿粘稠混合液接触的刹那——
嗡！！！ 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无形的震荡波！从小山背后爆开！
小山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被无形的电流刮过！寒毛倒竖！
紧接着——
“嘶啦啦啦——！！！”
无数细小、尖锐到刮擦耳蜗的电流爆裂声！如同亿万只蚂蚁在金属表面啃噬！从假面怪物的整个后背、臂骨、乃至每一寸被泼中粘液的骨架上瞬间炸响！银灰色合金被腐蚀液接触的表面！肉眼可见地腾起无数细小白烟！锈斑极速扩散变黑！细微的金属晶粒在液体侵蚀下纷纷爆裂！无数细小的、跳跃的蓝色静电火花如同在它金属骨架上铺了一层不断炸裂的电网！
怪物那张烂肉金属皮拼凑的假面猛地朝栈桥上方向扭转！
小山惊惧交加中，竟看到那张破碎颧骨下方、被金属卡扣强行铆合的上下颚缝隙深处——那塞满暗绿粘液的喉管形状的内部发声器位置——猛地爆出一连串极度尖锐混乱的、仿佛千万片铁皮被同时撕扯揉碎的电子嘶鸣音！
它的金属躯干剧烈震荡！不是生物般的疼痛痉挛，而是一台被强酸注入核心引擎的超负荷机械！液压管路破裂的细小白色油汽从关节处喷出！整个骨架如同通了高压电般疯狂震颤！悬在小山后心上方不足三寸的金属手指失控地疯狂空抓！指关节液压杆爆开细雾！它本能地想抬手阻挡腐蚀或攻击源头，但那被腐蚀液包裹的臂骨关节如同焊死般沉重失控！
小山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活下去！必须拔出这该死的矛！
剧痛和恐惧混合成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腰腹死命向上猛弓！身体几乎从被钉穿的小腿处翻转过来！左臂手肘狠砸向地面泥坑支撑起整个上半身的力量！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摸向那贯穿他右腿腿弯的冰冷钢矛！
入手冰冷滑腻！整个矛身不知裹了什么物质，浸透了油泥污垢！贯穿伤处肌肉死死咬着矛身倒刺！每一次触碰都是碾碎神经的剧痛！但此刻这剧痛被巨大的求生欲和背后怪物随时可能恢复的威胁强行碾压过去！
他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松动钢矛！矛杆在贯穿的皮肉骨缝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刮擦！血流得更急！整个右腿几近废去！但他不管！
终于！左腿全力蹬地反冲之力猛地爆发！身体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开！
噗嗤！
混合着血肉撕裂和滑腻污物抽离的惊心闷响！钢矛连同卡在上面的半块暗红肌肉和筋腱碎片！被硬生生从他右腿腿弯伤口深处整个拔离出来！
鲜血瞬间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剧痛如同万吨巨轮碾过他残存的意志！小山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失去所有支撑，重重砸回泥浆血泊中！泥水呛进喉咙和口鼻！
咚！哐当！
被拔出的钢矛被小山脱力甩飞出去，砸在不远水泥栈桥上发出刺耳碰撞！整个矛身裹着粘稠的血泥，矛尖那螺旋状锈蚀铁刺上挂着的烂肉微微晃动。
巨大的失血和剧痛几乎将他吞噬！但他死死咬住嘴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船头人影所在的岸边栈桥方向爬去！一步！两步！身后伤腿拖出的深红血痕在浑浊泥滩上迅速晕开！
神后！假面怪物那恐怖的、夹杂着金属摩擦和爆裂静电、仿佛无数指甲刮过黑板混音的尖啸骤然拔高！整个金属骨架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剧烈摇晃着摆脱附着在表面的腐蚀液！小山甚至能听到污浊油绿液体从那骨架金属表面强行剥离崩落的噗嗒声！
它被激怒了！
小山甚至不敢回头！全部意志都凝聚在离船头不足三米的那片湿硬水泥滩！指尖扒到冰冷栈桥的混凝土边缘了！
“上来！”船头那一直拽着沉重渔网的船夫猛地松开绞盘！整张裹着那不断渗出暗红粘液的巨大塑胶包的渔网哗啦落回污水中！污红扩散！船夫矮身抓住小山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猛地将他整个人向船舱里拖拽！
小山身体瞬间离地！如同死狗被拖上船板！船体猛地一沉！他被甩在腥臭肮脏的船板上，剧烈的撞击让他又是一口血呛出！透过睫毛上粘腻的血污，船夫的脸在昏暗中一闪而过——
干瘦！面皮如同古旧的皮革，皱纹深刻如刀凿斧刻！最醒目的是右脸眼睑下方到太阳穴处，一道深褐色蜈蚣状的巨大陈旧疤痕！一直延伸到被破旧油布帽檐遮挡的发际深处！
就在此刻！
“噗嗤——！”
刺穿空气的锐音！一道残影带着撕裂水汽的爆响！直射渔船驾驶舱小窗！
砰！哗啦！
船舱门玻璃瞬间破碎！碎裂的玻璃渣如同暴雨般溅落！小山被船夫用力按趴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细小的碎片扎在他后背伤口处！
假面怪物正矗立在岸边泥滩！它放弃了小山，布满深绿锈斑和破损油彩的残破金属骨架上，肩部一个之前被小山忽略的结构猛地旋转抬起——那赫然是一个小型的、锈迹斑斑的折叠气钉枪装置！
枪口正冒着袅袅白烟！刚才那一击，是钉子！
嗡！又一枚粗大的水泥钉已然装填到位！
“抓稳！”满脸刀疤的船夫狂吼！整个人扑向船尾！枯瘦如同鹰爪的手死命扳动那锈蚀严重的船舵杆！马达的咆哮在濒临散架的船体上炸响！
轰！轰！轰！
船尾猛地搅起污浊的巨大浪涌！引擎咆哮！铁壳渔船如同一头受伤垂死的巨蟒，猛地向前窜动！撞开漂浮的垃圾堆！
噗！噗！噗！
岸边瞬间再次响起气钉枪沉闷有力的射击声！数道寒光贴着小山趴伏的船舷边缘射入水中！最近的一枚直接削断了舱外挂着的半截缆绳！断绳甩在船舷，发出鞭子般的闷响！
腥风卷着马达废气扑面而来，小山趴伏在湿冷的甲板上，每一次船体撞击漂浮物带来的震动都如同鞭刑抽打全身。右腿贯穿处的伤口暴露在寒风里，鲜血已渗染了身下的舱板，混合着鱼鳞的腥臭和机油的气息钻入口鼻。脸颊伤口也被糊满的泥污和血迹覆盖，刺痛被咸腥腌渍得麻木。
假面怪物在岸边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污秽滩涂上一个小小的、闪烁着金属红点的不祥剪影，被破浪加速的渔船迅速甩远、吞没在污渠更浓的黑暗背景里。
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带来的巨大疲惫如同沉重的铁链将他锁死在潮湿肮脏的甲板上。他能感觉到船体正驶入污渠某个横向分支，水流变得平稳了许多，水流声也沉浊了下去。灯光似乎亮了一些，但浓雾依旧沉滞在狭窄的污渠上方。
船首那个干瘦的船夫又佝偻着回到了船头。马达声变小了，变成了低沉均匀的震动。船夫扶着船沿慢慢走向小山趴伏的位置。小山费劲地侧了侧头，透过污血糊住的视野缝隙，能看清船夫脚下那双沾满厚厚油泥和血渍的破旧防水靴踩在甲板上的印记。那靴子前方钉着一块厚重的防滑铁片，边缘磨得亮白。
船夫在他旁边停下，但没俯身。一股浓烈刺鼻的异味——铁锈、焦机油、劣质烟草、还有一种类似鱼胆汁和烂虾腐败后混合的浓烈酸馊味——如同实质的拳头挥到小山脸上。
“腿烂透了。”船夫开口，声音像砂纸在铸铁上来回刮擦，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湿气。“拖不了多久。”他没提假面怪物，也没问小山是谁。
小山想回应，但喉咙如同被铁锈封死，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勉强抬起沾满泥血的手，朝着自己腰间被紧紧裹住的那个“02”铜符位置指了指。
船夫干枯冰冷的手指猛地揪住他湿透的衣襟，粗鲁地向上一拉！被布条勒紧的小腹皮肤露出来，布条缝隙里，那枚滚烫的铜符一角因为不断挣扎蹭出的缝隙里，正发出微弱、不祥的暗红色微光，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刀疤船夫那只布满老茧、指甲缝嵌满黑绿油污的左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离那搏动红光的铜符不到一寸！那暗红光芒落在他浑浊昏黄的瞳孔里。
“嘶……” 他猛地抽了一口气，佝偻的脊背瞬间绷直！那只探出的鹰爪般的手如同碰到烧红铁块般骤然缩回！浑浊眼珠里爆出一闪而逝的惊恐！随即被一种更复杂、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敬畏（？）的沉重情绪取代！他死死盯住那挣扎着试图透过布条缝隙挤出更多血光的“02”，仿佛看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烈性炸弹！
“要命的东西！”他低沉嘶哑地骂了一句，声音带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随即猛地站起身！不再多看小山一眼！径直走向船舱角落一个半人高的储物矮柜！那矮柜用铆钉钉死在舱壁上，表面布满刀砍锤砸的痕迹和厚厚油垢。
船夫用钥匙打开矮柜下方的暗锁（这破船居然还有暗锁？）。柜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半尺宽的黑黝黝空间。他的手在漆黑柜内深处快速摸索了片刻。
咚！
一个巴掌大小、极其陈旧但异常坚硬沉重的长条形木盒子被重重搁在了小山脸侧沾血的舱板上！
盒子通体呈现出浸泡百年的紫黑木色，棱角硬朗，沉得像块实心铁砣。表面覆盖着一层被油污腻子厚厚包裹的黏腻壳子，看不到任何锁孔或缝隙。只在正上方中心位置，镶嵌着一块早已失去光泽、蒙尘板结的圆形深色金属片。金属片表面刻着一圈模糊变形的英文字母，中间还有个更小的……像是一根断裂船锚的蚀刻标记。
小山整个右腿从膝弯到大腿根都失去了知觉，失血的冰冷伴随着铜符灼烧的剧痛疯狂撕扯神经。他艰难地移动唯一能动的左手，手指因寒冷和恐惧剧烈颤抖，探向那沉重的木盒边缘。
指尖触到厚腻污垢下冰冷的木头，刚要借力把它扒向眼前——
叮！当！叮！当！叮！当！
极其清晰！如同金属簧片高速震颤撞击发出的、连续短促却又无比清晰的敲击声！猛然从那个密闭的、毫无缝隙的长方小木盒子——
内部！！！
清晰地穿透了厚重的紫黑木壁和表层包裹的油泥层，如同冰冷的机械报丧钟般，猛一下！狠一下！凿入小山濒临崩溃的耳膜深处！每一次细微但清晰的撞击，都像是在对他濒死的灵魂进行最后的倒计时宣判！
小山伸出的手指如同被瞬间冻僵，僵硬地悬停在离木盒半寸的污血泥水中，再也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