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0451地下金库的死寂被地底深处坍塌的轰鸣彻底撕裂。巨大的圆柱形核心底座下方，厚重混凝土崩裂塌陷，露出一个直径超过两米、深不见底的黝黑洞口。如同深渊巨口，贪婪地吞噬着应急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只留下边缘处扭曲狰狞的钢筋断面。冰冷的气流裹挟着浓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和尘土，如同粘稠的尸液，扑面扑来！
“操！咳咳咳……”王猛首当其冲，被那恶臭灌了满肺，如同吸入滚烫的钢针，瞬间呛得弯下腰，涕泗横流，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化学刺激让他双眼剧痛，视野一片血红模糊！手中那几张沾了火星的日志残片被气流猛地卷走，烧焦的边角在坠入深洞前一闪即灭。
“猛哥！”
“戴上这个！快！”混乱中有人嘶吼！破布沾水的土法子临时防毒面具被慌乱地传递，粗暴地捂在口鼻上。恶臭稍减，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依旧无孔不入。
强光手电的光柱艰难地刺向洞底深处。
光柱所及之处！
塌陷的坑底，凌乱地堆积着……
巨大的、方方正正的……
透明真空压缩袋！
袋子里，是雪白如细沙的粉末状物质！
层层叠叠！数量惊人！
有些袋子在塌方中被锐利的钢筋戳破！雪白的粉末如同地狱的毒雪，正无声地倾泻在黑暗的泥土上！
更深处……
光柱扫过！
几台体积庞大、外壳已经锈蚀变形的……
工业冷冻机组残骸！
机体上原本用于维持低温的管道……早已断裂！粘稠的冷凝液混合着泄露的制冷剂……凝固在地，散发出一种机油混合着腐败化学品的古怪恶臭。
冷冻机残骸旁……
散落着更多被挤压变形、锈迹斑斑的……
银色金属箱！
箱体侧面……
喷涂着几个模糊但依旧刺眼的……
黄色放射性三叶草标志！
标志下方……
一行德文小字：
【高活性放射性同位素废料运输容器 - 铅封破损！_
【警告：严禁靠近！_
放射性废料！毒品原料！
光柱下的一切，如同地狱画卷缓缓展开！王猛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威廉留下的“潘多拉”金库……核心是毁了的服务器废铁……但这深埋地底的无底洞……这才是真正的“毒牙”！用足以毒死一座城的化学毒品，以及要命百倍的放射性脏弹做成的……保险栓？！威廉用这玩意儿……守卫他那些服务器数据？！
“退！都他妈给老子退远点！捂住口鼻！别碰任何东西！”王猛炸雷般的嘶吼在地下空间炸响！巨大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这他妈根本不是金库！是……毒窖！
瑞士疗养院。
重症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来一丝走廊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主治医生卡尔森摘下金丝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身后，神经外科主任劳伦斯博士的表情同样凝重如铅。
李卫沾着血渍的手死死撑在门框上，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钉在病床上那个终于不再被窒息剧痛折磨的身影。
林小山静静地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色是久病失血的灰败，嘴唇干裂起皮。鼻息间插着的输氧管下，那点微弱的呼吸平缓到几乎难以察觉，仿佛随时会断掉。但那双曾经被愤怒、无奈、迷茫和最终沉淀的锐利所占据的眼睛，此刻睁开了。
眼神是空的。
如同暴雨过后的荒野，一片茫然、疲惫的泥泞。
对卡尔森和李卫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只有一片死寂的……
枯槁。
“林先生……”卡尔森的声音低沉而艰难，斟酌着词句，“您的生命力……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估。心脏和肺部功能奇迹般地暂时稳定下来……这非常罕见……或者说，是个医学奇迹。”
他停顿了一下，清晰地看到林小山枯槁的眼珠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点微弱的焦点如同风中残烛，扫过他，又落在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
“但是……”卡尔森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沉重，“严重的脑部缺血缺氧和反复创伤导致了……不可逆的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具体表现为……右侧肢体运动功能完全丧失。”
“中枢神经受损……不可逆？！”李卫猛地抬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撕裂的痛楚，“什么意思？！”
劳伦斯博士接过话，语气冰冷而残酷：“林先生……右侧身体基本瘫痪。医学上称为……偏瘫。自主运动和感觉功能……几乎不可能恢复。他……需要24小时照护，余生可能……”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双枯槁却依旧睁着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如同重锤砸下！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充血！沾满血渍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身后的木质门框，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偏瘫？小山哥那么要强的人！刚刚在城里挺直了腰杆！才刚刚要把那些鬼蜮伎俩撕开……让他像个废人一样躺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监护仪发出规律冰冷的滴答声。
病床上。
林小山枯槁茫然的眼睛……
极其极其缓慢地……
从惨白的天花板……
向下移动。
瞳孔里那点微弱的光……
如同艰难跋涉的微尘……
一点一点……
极其艰难地……
聚焦在自己放在被子上……
那完全无法动弹……
如同死物的……
右手。
灰败的手指枯瘦，皮肤松弛，皮肤下的血管脉络清晰得刺眼。它只是瘫在那里，没有一丝生命的回应。不是剧痛，不是酸麻。是……彻底的虚无。像一截不属于他的朽木。
时间仿佛凝固了。惨白的灯光下，那空洞的目光与那只枯槁的右手无声对峙着。没有嘶吼，没有泪水。只有浓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林小山枯槁的眼皮……
极其极其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那如同荒野般茫然死寂的眼底深处……
一点极其极其微弱的光……
如同被点燃的火星……
挣扎着……
重新凝聚。
不是痛苦。
不是绝望。
是一种被碾碎后……
又从灰烬里……
一点点……
抠挖出来的……
执拗。
沾着机油味和血渍的卫星电话……
突然在李卫口袋里……
震动起来！
滨江0451废墟深处。
临时营地已经被紧急后撤几十米。空气里那股甜腻刺鼻的化学恶臭在通风后稍减，但如同附骨之蛆，驱之不散。巨大的洞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在惨白的应急灯照射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洞口边缘散落着雪白的粉末——那些被踩踏泄露出来的毒品原料，如同撒在墓穴前的祭品。
所有人脸上都裹着湿布，只露出一双双布满惊惧血丝的眼睛。王猛、老何叔、技术组长等人围在一张平板电脑前，屏幕上是金库塌陷坑洞底部的景象——冷冻机残骸、破裂的毒品压缩袋、刺眼的放射性警告标志……照片触目惊心！
平板突然接入滨江指挥部的加密信号！
李卫布满血丝、眼角带着未干水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雪白的病房一角。
“猛子！下面东西拍了没？！”李卫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拍了！全拍了！老毒窝！”王猛指着平板上的画面，语气带着巨大的后怕，“妈的！威廉真不是人！用毒品和核废料守他的服务器！核？！”
“听好！”李卫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磨牙般的狠厉和决绝，“证据！全给我！尤其是冷冻机组上的铭牌、放射性废料箱的标号！还有那些毒品的残留物！让老赵马上带样本来滨江！快！这里有人等不了！滨江……更等不了！”他眼神凌厉地扫过画面边缘，病床上那双枯槁却依旧睁开的眼睛。
“老赵！采样！”王猛猛地转向戴着简易防毒面罩的赵明，“快！拍清楚铭牌！铲点袋子里的白粉！小心别弄身上！”
赵明应了一声，接过特制的密封袋和铲子，小心翼翼地向洞口边缘靠近，他的面罩下，眼神闪烁不定，动作比其他人似乎僵硬了一分。他先是在离洞口几步远的地方，对着那几台锈蚀的冷冻机组残骸疯狂拍照，尤其对准铭牌和断裂的管道接口。
接着，他走向那些破裂的、散落白色粉末的压缩袋附近。就在他蹲下身子，用铲子极其小心地拨开散落地面的白粉，准备采集样本时……
异变陡生！
轰隆！哗啦——！！！
深不见底的洞口边缘，本就松动悬垂的一大片混凝土块……毫无征兆地再次垮塌！
更多的泥土混合着断裂的钢筋倾泻而下！
瞬间将坑底那几包原本完整的毒品压缩袋……彻底埋没！
烟尘四起！
“老赵！”王猛惊吼！
混乱的烟尘中，赵明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二次塌方惊到，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手中的密封袋不慎脱手！袋子被一股强烈的气流卷起，翻滚着……掉进了更深、更远处的黑暗！
“操！样本！”王猛心胆俱裂！
混乱的灯影中，赵明狼狈地从烟尘中爬起，拍打着身上的灰土，面罩下的声音似乎带着懊恼和哭腔：“袋子……掉进去了！太深了……够不到！塌了！都没了！”他摊开手，手中空空如也，只有那个被气流卷走的密封袋彻底消失在塌方形成的乱石和尘土之中。
平板那头，李卫的脸瞬间阴沉下去！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映着他眼中骤然凝聚的寒冰！滨江最后的救命药引……断了？！
病床上。
林小山枯槁的眼睛……
死死盯着画面里……
赵明那沾满尘土……
空空如也的双手。
那只瘫痪的右手……
在被子下……
极其极其轻微地……
颤动了一下。
如同垂死的飞蛾……
最后一次……
扇动翅膀。
滨江。金鼎大厦顶层。
宽大的落地窗外，晨曦染红了江面，滨江新城在薄雾中展露轮廓。办公桌上，一台加密手机屏幕亮起。
一个模糊、变调处理的电子音响起：“沈先生。‘药引’已断。0451核心证据受污，放射性废料和毒品残留的现场链完整度极高，足以制造‘违规处置危废并藏匿毒品’的完美指向。滨江工源……被锁定了。”
屏幕的冷光，映着沈耀东半边脸。他没有看手机，目光落在晨曦中的工源大厦轮廓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很好。‘客人’那边……该还人情了。”他拿起另一部纯黑手机，摁下按键，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九点前，‘滨江城市公共安全与环境风险联合工作组’，要入驻工源集团总部。对所有危废处置、新城区建设项目、供应链安全……”
他稍稍停顿。
“……进行全面彻查。”
话筒对面传来恭敬的回应：“是，沈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