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傀儡睁眼
序言：当傀儡学会说谎，连影子都分不清真假时，藏在木头里的魂，该醒了。
离巧匠盟大会还有三天。
我把自己关在山洞里，对着神秘傀儡发呆。
紫檀木的身子被我磨得发亮，青铜纹路里的暗扣已经摸得熟门熟路。
可无论怎么按，胸口的裂缝都不再打开。
那截爹的肋骨，像睡死了。
洞外传来沈砚的脚步声，带着山涧的潮气。
他掀开门帘时，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
“给你的。”
布包扔过来，砸在我腿上。
解开一看，是套新衣服，粗布的，却很干净。
还有双布鞋，鞋底纳着密密麻麻的针脚。
“王奎的人在镇上盘查。”
他靠在洞壁上，斩影剑斜插在地上，剑穗垂着。
“我们得提前动身，走山路。”
“明天天不亮就走。”
我把衣服退回去。
“我穿旧的就行。”
“新衣服显眼。”
神秘傀儡被我抱在怀里，后脑勺抵着我的下巴。
这三天，它一直很安静，像块普通的木头。
沈砚没接衣服。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傀儡上。
“你爹的骨血傀儡，就这点用？”
“除了会流黑水，还能干嘛？”
我捏紧傀儡的胳膊。
关节被我捏得咯吱响。
“总比你的剑强。”
“至少它不会对着自己人亮红光。”
前天在破庙，沈砚的斩影剑突然对着我发光。
虽然只有一瞬，我却看得清楚。
剑鞘上的“斩影”二字红得像血。
沈砚的脸沉了沉。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布包。
把衣服往我怀里塞。
“穿不穿随你。”
“但这个你必须拿着。”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我手里。
是半张烧焦的纸。
纸上的字只剩一半，是爹的笔迹。
写着：“沈氏有子，影骨清奇，可托……”
后面的字被烧没了，只剩个黑乎乎的角。
“这是从疤脸汉的怀里找到的。”
沈砚的声音有点干。
“和你爹的笔迹对上了？”
我摸着纸上的字迹，指尖发颤。
爹的字带着点连笔，“沈”字的最后一笔总是拖得很长。
和神秘傀儡脖颈后的“沈”字，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我抬头看他。
洞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
他的影子在地上，比他本人矮了半截。
在阳光移动的瞬间，影子的头顶突然冒出个小尖角。
像……像戴了顶帽子。
沈砚没回答。
他转身往洞外走，披风扫过地上的石子。
“明天卯时出发。”
“迟到了，我不等你。”
他走后，我把半张纸塞进神秘傀儡的暗格里。
暗格在傀儡的后脑勺，是爹特意留的，只能用我的指甲才能撬开。
刚塞进去，傀儡突然震动了下。
很轻，像心跳。
我赶紧把它举到眼前。
青铜纹路里的光点开始流动，像小溪里的水。
流动的方向很奇怪，不是顺着纹路走，而是往眼眶里聚。
“要醒了？”
我对着傀儡说话，声音有点发紧。
爹说过，骨血傀儡认主，只有在真正信任的人面前，才会睁眼。
光点聚得越来越多，在眼眶里积成两团小光球。
光球慢慢变暗，最后变成了黑色，像两颗黑曜石。
神秘傀儡，睁眼了。
我吓得手一抖，傀儡差点掉在地上。
它的眼睛是活的，能转动，正盯着我看。
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影子的边缘很干净，没有黑痕。
“爹……”
我试探着喊了声。
傀儡的眼睛眨了眨，像在回应。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不是伤口疼，是心脏的位置，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我低头，看见神秘傀儡的胸口又裂开了，那截肋骨露出来。
肋骨上沾着点纸灰，是刚才塞进暗格的半张纸的灰。
纸灰在肋骨上慢慢散开，组成了几个字：“沈砚是……”
没等组成完整的字，纸灰突然被风吹散了。
风是从洞外吹来的，带着股熟悉的酒气。
沈砚回来了。
他站在洞口，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正往嘴里灌。
看见神秘傀儡睁眼，他的手顿了顿，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
“它……”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斩影剑在腰间发出嗡鸣。
“它睁眼了？”
我把傀儡抱在怀里，往后退了步。
“关你什么事？”
“是不是你搞的鬼？”
傀儡的眼睛盯着沈砚，瞳孔里的影子突然扭曲。
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沈砚突然笑了。
笑声很大，震得洞顶掉下来几块土渣。
“我搞鬼？”
“苏晚，你爹没告诉你？”
“骨血傀儡睁眼，需要两个人的血。”
“一个是你，另一个……”
他突然拔剑，剑尖划过自己的手腕。
血珠滴在地上，没等渗进土。
就被神秘傀儡的影子吸了进去。
傀儡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像两颗血珠。
胸口的裂缝猛地张大，露出里面的肋骨。
肋骨上刻着的纹路，和沈砚手腕上的伤疤，一模一样。
“另一个是你？”
我的声音像被冻住了。
手里的傀儡突然变得滚烫，烫得我赶紧松开手。
傀儡掉在地上，却没摔坏。
它自己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沈砚。
“十年了。”
沈砚的声音很轻，像在对傀儡说话，又像在对自己说。
“你终于肯认我了。”
傀儡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
像在哭。
我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样子。
他躺在床上，手里攥着这具傀儡。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我掌心写了个“沈”字。
当时我以为是“慎”，谨慎的慎。
原来不是。
是沈砚的沈。
“你和我爹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的声音有点发飘。
洞外的阳光被乌云遮住，洞里暗了下来。
神秘傀儡的眼睛渐渐恢复黑色，却比刚才更亮，像两颗星星。
沈砚没回答。
他弯腰，把傀儡捡起来，轻轻擦去它脸上的血。
动作很温柔，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你爹说过。”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等这傀儡睁眼，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
里面是枚玉佩，玉质普通，却被磨得很亮。
玉佩上刻着个“晚”字，是我的名字。
“这是我娘的遗物。”
沈砚把玉佩递给我。
“我爹说，等我找到能让骨血傀儡睁眼的人，就把这个给她。”
“他还说，这个人，会是我的……”
他没说下去。
洞外突然传来雷声，闷闷的，像在远处滚。
乌云越来越厚，洞里彻底暗了下来。
只有神秘傀儡的眼睛还在发光，照亮了沈砚的脸。
他的脸上，有泪水。
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傀儡的身上。
傀儡的青铜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像条发光的蛇。
“王奎来了。”
沈砚突然站直，把傀儡塞给我。
他的斩影剑发出响亮的嗡鸣，剑鞘上的“斩影”二字红得像要滴出血。
“带着傀儡从后山走。”
“别回头。”
我抱着傀儡，手指触到它背后的刻痕。
那半行字“影随形，蛊噬……”后面的坑洼里，似乎有新的木屑。
像是被人重新刻过。
“我不走。”
我把玉佩塞进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
“要走一起走。”
“你不是说，欠我爹的，要用命来还？”
沈砚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火把。
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比雷声还响。
“好！”
“不愧是苏墨的女儿！”
“今天就让王奎看看，沈家的斩影剑，和苏家的骨血傀儡，合在一起有多厉害！”
洞外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还有王奎的声音，带着得意的笑：“沈砚，苏晚，别躲了！”
“主蛊已经饿了，就等你们的影子下锅了！”
神秘傀儡突然从我的怀里跳出来，自己站在地上。
它的眼睛盯着洞口，瞳孔里映出无数个影子。
那些影子挤在洞口，像潮水一样，马上就要涌进来。
我握紧手里的银针。
沈砚的斩影剑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怀里的玉佩贴着胸口，很暖。
“准备好了吗？”
沈砚的声音带着笑意。
他的影子在傀儡的光芒里，终于不再透明。
和我的影子并排站着，像两株在风雨里的树。
我点点头，看着神秘傀儡的眼睛。
它的眼睛眨了眨，像在说“别怕”。
“王奎。”
我对着洞口喊，声音被雷声放大。
“你的影蛊，今天该断粮了！”
洞外的马蹄声停了。
接着是王奎的怒吼：“给我冲！”
“抓住他们，主蛊赏你们一半！”
黑影涌进洞口的瞬间，沈砚的剑亮了。
神秘傀儡的眼睛也亮了。
剑光和傀儡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
一张专门用来捕影子的网。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躲是躲不掉了。
该算的账，该报的仇。
都要在这场风雨里，了了。
神秘傀儡突然转身，对着我鞠了一躬。
像在告别，又像在加油。
然后它猛地冲向洞口的黑影，小小的身子在剑光里，像一道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