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景渊与那兜帽下的幽绿目光无声对峙，空气粘稠得如同墓穴深处凝结的尸气，一丝微弱的气流都难以穿透。
慕容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的禁锢，这短暂的平静比之前的藤蔓绞杀更加令人窒息。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耳膜发疼。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上那行由液态矿物组成的西夏古字——“西夏乾佑二十年”。
那每一个笔画都像是活的，蠕动着，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与壁画上那些雍容华贵的飞天形成了诡谲的对比。这字迹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又像是在宣告某种古老契约的生效。
这壁画，竟然有“生辰”。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想法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那面绘制着无数飞天的巨大壁画。
就在刚才那根诡异藤蔓生长出来的位置，壁画的颜料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像是浸透了什么，又像是那里的岩石本身就与众不同，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驱使着他，盖过了深入骨髓的恐惧。管他娘的什么妖魔鬼怪，今天非得弄明白不可！
他必须知道这壁画究竟是什么东西。
趁着东方景渊与那神秘人对峙的间隙，慕容澈强忍着手腕上火烧火燎的剧痛，牙关紧咬，踉跄着挪了过去。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指尖轻轻触碰那片颜色异常的壁画。
冰冷，坚硬。指尖传来的触感，和普通的岩壁并无二致。
然而，当他用指关节轻轻叩击时，却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空洞回响。
“咚、咚。”
里面是空的。
慕容澈瞳孔骤缩，心跳漏了一拍。他奶奶的，这壁画后面还藏着东西！
他摸索着，在那片区域的边缘，指尖触到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被尘埃与颜料巧妙地掩盖。若非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又对这壁画起了疑心，根本不可能发现。
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抠进缝隙，指甲几乎要翻折过来，他闷哼一声，用力一撬。
“咔嚓。”
一块约莫书本大小的壁画应声脱落，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厚重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皮革，上面同样绘制着壁画的一部分，与周围完美融合。皮革背面，还残留着粘合用的胶质痕迹，带着一股奇异的腥臭。
一个幽深的暗格显露出来。
一股混杂着陈腐纸张、干涸血腥与某种奇异矿石的复杂气味，从暗格中扑面而来，浓烈得呛人。慕容澈猝不及防，被这股味道冲得连连后退，差点当场吐出来。
暗格不深，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用黑色丝线捆扎的古旧经卷。
经卷的材质并非寻常纸张，也不是羊皮，而是一种暗黄色的、质地坚韧粗糙的卷轴，边缘已经炭化发黑，散发着一种类似戈壁滩上某种枯死植物的特殊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
慕容澈颤抖着手，将那卷饱经沧桑的西夏经卷捧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远比看起来要重。
丝线早已朽坏，轻轻一碰便化作飞灰，簌簌落下。
经卷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用朱砂混合着某种暗沉颜料书写的西夏文字。那暗沉的颜料，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干涸的血液。
字迹狂放而诡异，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偏执与疯狂，仿佛书写者在极度亢奋或癫狂的状态下完成。
借着手电筒摇晃的光芒，慕容澈艰难地辨认着。这些字他认得不多，但关键的几个字，结合壁画的内容，还是能猜出个大概。
“……拓跋离魂，以血为引，调和石青、石绿、朱砂、赭石、孔雀胆绿、青金石之精，饲之以魂，绘之以灵……”
“……壁画有灵，可摄人魂魄，永镇魔域，护我大夏万年……”
拓跋离魂！画工的名字！
以血为引……饲之以魂……
慕容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冻僵了。他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画工拓跋离魂。
用自己的血混合矿物颜料绘制壁画。
这壁画，竟然是用活人的魂魄“喂养”出来的！那些色彩斑斓的液体，那些藤蔓，难道就是……
他拿着经卷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握不住。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就在这时，随着经卷的展开，暗格底部更多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数十枚……数十枚泛黄的、带着干涸血迹的人类牙齿。
它们散落在暗格底部，像是一地被遗弃的碎骨，在手电光下闪着森然的白。
每一颗牙齿的表面，都用一种极其尖锐的工具，刻着细密而扭曲的线条。
那些线条，赫然是壁画上飞天形象的一部分。
有的只刻了飘带的一角，线条流畅却带着一股邪气。
有的刻了半张模糊的面容，那眼睛空洞而诡异。
有的则是一只向上伸展的手，指尖扭曲，仿佛在挣扎。
无一例外，全都是未完成的残稿。
拓跋离魂，这个疯子。
他竟然用这些……这些应该是守窟人的牙齿为笔，在上面练习，或者说……献祭！
慕容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壁画了。
这是一座用无数生命与怨念堆砌起来的，活生生的地狱图景。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些壁画人物的眼神如此诡异，为何这洞窟里充满了令人不安的邪气。那些被他之前惊叹的斑斓色彩，原来都浸透了血与绝望。
“原来如此……”
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几分了然，几分悲悯，从不远处传来。
东方景渊的声音。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