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烨轻唤了一声“沐阳”。
他回过头，山风掠过崖顶，吹动三人衣袍。庆典的喧声在山谷中翻涌，火光映得夜空泛红，可站在这里，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李欣烨指尖微颤，不是因为伤，而是灵力彻底耗尽后的空虚感仍在蔓延。她从怀中取出那只陶碗，残存的星泪泉水在碗底晃动，清光微漾。
“喝一口吧。”她将碗递向王沐阳，“这水能稳住心神。”
王沐阳接过，一饮而尽。凉意顺喉而下，却未驱散心头的沉重。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朵蓝花，花瓣边缘的微光已渐渐暗去。他伸手，轻轻将花摘下，放在身旁一块平整的岩石上。
“我们活着走出来了。”他声音低沉，却不容回避，“但不该只记得欢呼。”
黄文杰靠在石边，酒意未散，闻言咧嘴一笑：“怎么？打赢了还不许高兴？”
“打赢了，不等于打对了。”李欣烨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目光扫过两人，“第四十七次灵力共振，慢了半息。那一瞬，防御阵裂开三尺。若魔修首领不是急于取你性命，而是转向我侧翼——”她顿了顿，“我不可能再撑住。”
黄文杰笑容凝住，随即挠了挠头：“我当时只想着冲进去救你，哪顾得上那么多？”
“所以才要谈。”王沐阳盘膝而坐，断剑横放膝前，剑柄上残留的血迹已干涸发黑，“从星域航行开始，到潜入据点，再到最终决战，我们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线上。现在回头，哪些是侥幸，哪些是失误，必须说清楚。”
李欣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清明：“我用云裳门‘凝识诀’梳理过记忆。风暴航行时，我们本可绕行三日，避开星流乱带。是你坚持直穿，说节省时间。”
王沐阳点头：“我没错判星流轨迹，但低估了魔修在航线上设伏的可能性。他们不是守株待兔，而是早知我们会来。”
“你怎么知道？”黄文杰皱眉。
“桃花仙子传承中有‘心镜术’。”王沐阳抬手，指尖轻点眉心，一道微光自额前扩散，随即在三人面前浮现出一段光影——正是他们穿越星域时，魔修战船从暗影中突袭的画面。画面定格在敌舰开启护盾的瞬间，能量波动呈现出不自然的延迟。
“你看这里。”王沐阳指向那处波动，“他们的护盾启动比常规慢了0.4息。不是故障，是故意示弱，诱我们深入。”
李欣烨瞳孔微缩：“他们知道我们会判断护盾薄弱，趁机强攻？”
“正是。”王沐阳收起光影，“我们赢在反应快，但输在一开始就落入了预设路径。”
黄文杰沉默片刻，忽然道：“那潜入据点呢？我先冲进去，是不是也错了？”
王沐阳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从腰间取下那片残破的护心甲碎片，指尖抚过边缘的裂痕。“你救人心切，我能理解。但那一撞，撞开了两道机关门，引来了六名守修。我和欣烨被迫分头应对，灵力调度瞬间失衡。”
李欣烨接话：“我本该在左翼布下‘烬火障’，但为了替你挡下那记阴煞掌，提前耗掉了三成灵力。后续合击节奏全乱。”
“所以问题不在谁先出手。”王沐阳将碎片翻转，露出内侧一道刻痕，“而在没有预案。我们以为靠默契就能赢，可默契救不了命，规则才能。”
黄文杰盯着那道刻痕，忽然笑了：“你还真记下来了？”
“不止记。”王沐阳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就着月光，在碎片背面缓缓刻下两个字——“慎胜”。刻毕，他将碎片嵌入断剑剑柄的裂隙中，轻轻一压，严丝合缝。
“以后出战，剑在，此字就在。”
李欣烨望着那柄重装的断剑，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玉光莹润，刻有云裳门纹。“我会把今晚的话录进去。门中后辈若遇强敌，当知灵力调度不可凭感觉，须有专人统御节奏。”
黄文杰站起身，走到崖边，望着下方依旧沸腾的庆典。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良久，他转过身，一掌拍在身旁岩石上，发出闷响。
“我承认，我冲动。”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据点门口，我没等信号就撞进去，差点让你们被围杀。结果虽胜，可若你们有个闪失，我黄文杰一辈子都赎不了。”
他看向王沐阳：“下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独进。”
“不只是你。”王沐阳抬头，“我也有责。决战时我贪功前冲，想一击毙敌，却让剑断在最后一刻。若等你们合围再动，或许能全胜无伤。”
“我们三个。”李欣烨轻声道，“缺的从来不是勇气，是规矩。”
“那就定下来。”黄文杰大步走回，一掌按在岩石上，“三不原则——不独进，不硬拼，不轻敌。谁破谁请三年酒！”
王沐阳笑了，李欣烨也笑了。寒意在笑声中散去，山风依旧，却不再刺骨。
王沐阳低头，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慎胜”二字。月光落在断刃上，映出一道冷光。
“这次我们赢了。”他说，“是因为运气够好，也因为彼此没倒下。但下一次，不能靠运气。”
李欣烨将玉简收回袖中，正色道：“灵力调度需专人统筹，战斗节奏必须预设三套方案。撤退信号、替补战术、应急结印——全要写进行动守则。”
黄文杰点头：“回村后我就让族中长老立碑，刻上今天的话。让后辈知道，莽撞不是豪气，是拿命赌。”
王沐阳缓缓站起，将断剑重新挂回腰侧。剑柄上的碎片稳稳嵌着，不再松动。
“任务完成。”他望着远方，“但经验，才刚开始。”
李欣烨忽然道：“若再遇金丹境魔修，你会怎么做？”
王沐阳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手，握住了剑柄。
指节收紧的瞬间，山下传来一声鼓响，震得岩土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