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道？！”
他猛地从干草堆上坐起，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布满老茧和泥污的鼻子如同猎犬般，在空中急促地、深深地嗅吸着。浑浊的老眼不再是醉意朦胧，而是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死死盯向茅屋外某个方向——正是叶东藏身石洞所在的荒坡！
“这…这股丹气…” 陈老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剧烈的颤抖，“清灵纯粹…引而不发…生机内蕴…道韵天成？！”
他每说一个词，眼中的惊骇就浓郁一分。作为曾经沉浸丹道、见识过无数丹药的落魄丹师，他对丹药气息的敏感早已刻入骨髓。这股穿透了数里距离、依旧清晰可辨的丹香，其精纯程度，其蕴含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调和道韵，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上品？不…不对！寻常上品聚气丹绝无此等气象！难道是…极品？！” 陈老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又猛烈摇头，花白的头发和胡须都跟着乱颤，“不可能！绝不可能！此等荒僻后山，外门杂役之地，怎会有极品聚气丹出世？！便是内门丹堂那几个眼高于顶的老东西，炼制上品也得看运气！”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旁边的空酒坛，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也浑然不顾。他踉跄着冲到茅屋门口，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浑浊的目光如同利剑，穿透层层夜幕，死死锁定那荒坡方向！
夜风吹拂着他油腻的头发和胡须，劣质酒气被风吹散，他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再无半分醉态和邋遢，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与探究！那佝偻的腰背也挺直了几分，一股属于高阶修士的、被岁月和酒精尘封已久的敏锐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朝着丹香传来的方向铺天盖地地蔓延开去！
“淡青色氤氲…灵气自发汇聚…草木逢春…错不了！是丹成异象！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 陈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干枯的手指紧紧抠住破烂的门框，指节发白，“是谁？！到底是谁？！”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几乎快要消散的淡青色氤氲之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狂喜、贪婪、疑惑、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他眼底翻腾！
“外门…后山…垃圾堆附近…” 他喃喃自语，每一个词都带着巨大的荒谬感，“难道真是哪个老怪物躲在此地游戏风尘？还是…某个走了逆天狗屎运的小辈？”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住了他全部心神！如果真是某个小辈…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种颠覆性的、超越他毕生认知的炼丹天赋或者…逆天机缘！
“不行！必须弄清楚！” 陈老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的狂热取代。他再也顾不上那破败的茅屋和满地的狼藉，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原地消失！只留下那扇破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他枯瘦的身影在月色下的山林间几个闪烁，速度快得拉出残影，循着那越来越淡、却在他神识中依旧清晰无比的丹香轨迹，朝着叶东藏身的石洞方向，疾掠而去！夜风卷起他油腻的袍角，猎猎作响。
石洞内。
浓郁到实质的青碧色氤氲之气缓缓沉降、融入空气，那股直透灵魂的清灵药香也渐渐变得内敛、悠长，不再如刚才那般喷薄欲出。
叶东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精神力透支的痛苦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识海，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汗水浸透了全身，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带来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他体内因巨大消耗而产生的燥热。
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悬浮在身前——那是他意念从乾坤鼎中“取出”的三颗丹药。
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深邃内敛青碧色泽的丹丸，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尺许的空中。它们不再是之前药液的状态，而是凝固成了完美的实体，表面光滑如玉，在洞口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宝光。
最令人心颤的是，在那青碧色的丹体表面，赫然浮现着数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如同天然云纹般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而是丹药内部药力完美融合、达到某种极致后，自然显化于外的道痕！
丹纹！货真价实的丹纹！
叶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
“成了…真的成了…” 他嘴唇哆嗦着，发出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他挣扎着抬起沉重无比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向其中一颗丹药。
指尖触碰到那温润如玉的丹体，一股精纯、温和、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能量气息，顺着指尖瞬间传递全身！这股气息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抚慰着他撕裂般疼痛的识海，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甚至连丹田处那破碎的隐痛，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稍稍抚平！
这种感觉，比当初服用极品淬体丹时，强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上品…绝对是上品聚气丹！” 叶东激动得浑身发抖。石昊给他的材料是什么品质，他一清二楚！都是最普通、甚至有些干瘪的下等货色！按照常理，能炼出下品聚气丹，都算是超水平发挥了！可如今，在乾坤鼎那玄奥道韵的加持下，竟然硬生生逆天改命，炼出了拥有丹纹的上品灵丹！
这简直是神迹！
狂喜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淹没了全身。叶东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这是绝境中的曙光！是砸碎枷锁的第一块基石！有了这个能力，灵石将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修复丹田，重踏仙路，甚至找陈厉算账…一切都有了可能！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沿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笑容！
丹香！那浓郁到实质、甚至形成氤氲异象的丹香！
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又在狂喜之中，他完全忽略了这致命的细节！此刻冷静下来，他才猛然意识到——这石洞并非铜墙铁壁！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那缕穿透石缝升腾而起的淡青色氤氲…它们就像黑夜中最耀眼的灯塔，会吸引来什么？！
陈厉那张阴鸷贪婪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
还有宗门里那些嗅觉敏锐、对高阶丹药趋之若鹜的内门弟子、执事长老…
冷汗，瞬间再次浸透了叶东的衣衫，比刚才消耗过度时流的冷汗更加冰冷！
“糟了！” 他心中警铃大作，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狂喜！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那被藤蔓遮挡的缝隙，耳朵如同最警惕的猎豹般竖了起来，捕捉着外面一切细微的声响。
风声…虫鸣…枯草摩擦…
不！不对！
在风声的间隙里，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快得令人心悸的破空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远超夜枭飞掠，带着一种属于高阶修士特有的、引动气流的锐啸！目标，直指他藏身的石洞！
有人来了！而且来者实力极强，速度惊人！
“该死！” 叶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此刻精神力枯竭，身体虚弱不堪，别说反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怀里的瘴气丸和毒液，在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三颗悬浮的、散发着诱人宝光的上品聚气丹，手忙脚乱地将它们一把抓在手里！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如同烫手的山芋！然后，他像疯了一样，抓起地上那个装着剩余边角料和石昊那个油纸包的包裹，胡乱塞进怀里。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摸向怀里装着瘴气丸和腐蚀毒液的口袋，指尖捏住了一颗灰扑扑的丸子和那个冰凉的小瓶。
这是他最后的依仗！如果来者不善，他只能拼死一搏，用这些阴毒的东西制造混乱，争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蜷缩着身体，如同受惊的刺猬，死死贴在石洞最深处、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他将呼吸压制到最低，几乎完全停止，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中轰响。
他死死盯着洞口的方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半分成功的喜悦，只剩下如同困兽般的绝望、狠厉和一丝…赌上性命的疯狂！
藤蔓之外，那道枯瘦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陡峭的山壁前，距离那处被藤蔓遮掩的缝隙，不过数丈之遥！一股强大而隐晦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整片区域，冰冷而精准地扫过每一寸岩石、每一根藤蔓！
石洞内，叶东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的虫子，无所遁形！
陈老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层层夜幕和藤蔓的阻隔，精准无比地锁定在那道狭窄的缝隙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