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碧波城笼罩在诡异的静谧中。葛小蛮站在东城门最高的了望塔上，海风拂过她脸颊上的鳃纹，带着咸腥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三天来，她几乎没怎么合眼，金色的鱼尾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尾鳍边缘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痕。
\"准备好了吗？\"
张岭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万魂刀斜挎在背后，新换的银色眼罩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虽然伤势未愈，但他的站姿依然笔直如松，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这是他在思考时的小习惯。
葛小蛮转身，注意到他左手指节上新增的伤痕，那是过度练习法术留下的痕迹。她伸手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铁无心呢？\"
\"来了。\"张岭军侧身，示意她看向台阶。
铁无心一瘸一拐地走上塔楼，金甲换成了轻便的皮甲，太阳纹章被特制的额带遮住。他的金剑也换成了两把短刃，看起来更加适合近身搏斗。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挂着的一排金色小球——太虚门的秘制法器\"烈阳雷\"。
\"潮汐马上到最低点。\"铁无心指向远处海面上那道若隐若现的黑色裂缝，\"那是我们最佳入口。\"
葛小蛮的鳃纹微微张开，感受着海流的变化。母亲记忆碎片中的画面再次浮现——手持三叉戟的鲛人女皇站在同样的位置，身后是万千鲛人战士。不同的是，这次只有三个人走向深渊。
\"路线记住了？\"女皇的声音突然从下方传来。她浮在城墙边的海水中，紫色鱼尾上的新鳞片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身后站着二十名精锐鲛人战士，每个人都全副武装，却被告知只需守在外围。
葛小蛮点头，手指轻触腰间的海心三叉戟：\"直下三千丈，穿过骨林，就是九幽的核心。\"
\"记住，你们只有三个时辰。\"女皇的视线扫过三人，最后停在葛小蛮脸上，\"月蚀开始时，深渊裂缝会短暂闭合。如果出不来...\"
\"我们会出来。\"张岭军打断她，左眼的眼罩下闪过一丝紫光。
女皇还想说什么，却被远处突然翻涌的海水打断。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巨浪，那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暗红色的光芒从深处透出，如同恶魔睁开了眼睛。
\"它知道我们来了。\"铁无心握紧短刃，太阳纹章在额带下隐隐发烫。
葛小蛮深吸一口气，鱼尾轻轻拍打地面：\"走吧。\"
三人跃入海中，向深渊进发。下潜的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随着深度增加，水压越来越大，光线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海心三叉戟上的珍珠和万魂刀上的符文提供微弱的光亮。
五百丈下，第一波攻击到来。
数十条变异电鳗从黑暗中窜出，它们的身体膨胀到不可思议的大小，每一节脊椎都凸出体表，形成锋利的骨刺。张岭军率先出手，万魂刀在水中划出一道完美的蓝色弧线，三只电鳗瞬间断成两截。但诡异的是，它们的尸体没有下沉，反而继续扭动着扑来！
\"小心尸体！\"铁无心大喊，同时掷出一颗烈阳雷。金色小球炸开的瞬间，强烈的光芒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电鳗尸体在光芒中化为灰烬。
葛小蛮则游到两人上方，海心三叉戟舞出一片蓝色光幕，挡住从头顶袭来的另一群怪物。她的鱼尾每一次摆动都带起强劲的水流，将靠近的敌人冲开。当一只特别巨大的电鳗突破防线时，她毫不犹豫地将三叉戟刺入其口腔，然后引爆了戟尖的珍珠能量！
爆炸的冲击波将她掀退数米，正好撞进张岭军怀里。他单手接住她，另一只手挥刀斩落两只趁机偷袭的怪物。
\"省着点力气。\"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喷在她敏感的鳃纹上，\"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
葛小蛮点头，感受着血誓传来的微妙波动——张岭军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的更糟，每一次挥刀都在加剧内伤。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三叉戟，继续下潜。
一千五百丈处，他们遇到了骨林。
这是一片由无数海洋生物骨骼组成的诡异森林。鲸鱼的肋骨如同拱门，鲨鱼的脊椎骨扭曲成栅栏，最可怕的是那些明显属于鲛人的骨骼，被刻意摆成跪拜的姿势，全部面朝深渊最深处。
\"沧溟的鳞片...\"葛小蛮突然指向骨林中央的一座祭坛。那里悬浮着一枚青铜色的鳞片，周围环绕着紫黑色的能量——正是沧溟最后留下的那片。
张岭军的竖瞳在眼罩下收缩：\"陷阱。\"
铁无心检查了一下剩余的烈阳雷：\"绕不过去。必须摧毁祭坛才能继续下潜。\"
三人小心地游向祭坛。随着距离拉近，葛小蛮注意到祭坛上刻满了与张岭军身上相似的紫黑色纹路。最中央的位置有一个凹槽，形状恰好能容纳一枚鳞片...或者一只眼睛。
\"它想要你的左眼。\"葛小蛮瞬间明白过来，鱼尾上的鳞片全部竖起。
张岭军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摘下了眼罩。下方的景象让葛小蛮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眼窝已经没有了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旋转的紫金色能量，如同微型的星云在其中流转。
\"太虚真人留下的最后礼物。\"他平静地说，\"用来看穿虚妄。\"
话音刚落，骨林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骨骼组合成巨大的怪物，空洞的眼窝中燃起紫黑色的火焰。最可怕的是祭坛上那枚鳞片，它突然分裂增殖，转眼间形成了一个人形轮廓——沧溟的样子，却扭曲可怖。
\"公...主...\"怪物发出沧溟的声音，却夹杂着九幽的嘶吼，\"加...入...我们...\"
葛小蛮的心脏如同被利爪攥住。即使知道这只是九幽的伎俩，听到沧溟的声音依然让她呼吸困难。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初心戟，却摸了个空——那把武器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了。
\"别看它的眼睛！\"铁无心突然大喊，同时掷出两颗烈阳雷。
爆炸的光芒中，骨林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张岭军趁机突进，万魂刀直取祭坛！但\"沧溟\"的速度快得惊人，紫黑色的骨爪格挡住刀刃，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巨响。
葛小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海心三叉戟在水中划出复杂的轨迹。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海水开始旋转，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铁无心见状，立刻将剩余的烈阳雷全部投入漩涡中。
\"现在！\"葛小蛮大喊。
张岭军立刻后撤。下一秒，漩涡中的烈阳雷同时爆炸，形成一道金色的能量风暴！骨林怪物在光芒中扭曲溶解，祭坛也出现了裂痕。\"沧溟\"发出不甘的嘶吼，身体开始崩解，但在完全消失前，它的眼睛突然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杀...了...我...\"这确实是沧溟的声音，充满了痛苦与祈求。
葛小蛮的眼泪融入海水。她游过去，在三叉戟上凝聚了全部力量，刺入祭坛中央的鳞片：\"安息吧，我的朋友。\"
鳞片碎裂的瞬间，整个骨林轰然倒塌。通往更深处的道路显露出来，但三人的情况都不乐观。铁无心的太阳纹章已经透支，额带被鲜血浸透；张岭军的左眼窝能量不稳定地闪烁，嘴角渗出紫黑色的血丝；葛小蛮的鱼尾上有多处擦伤，最严重的一处深可见骨。
\"还有一半路程。\"铁无心喘着粗气说，\"你们还行吗？\"
张岭军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戴上了眼罩。葛小蛮则检查了一下海心三叉戟上的珍珠——里面的能量已经消耗了近半。
\"继续。\"她简短地说，鱼尾一摆，率先向更深处的黑暗游去。
两千丈下，水温已经低到连鲛人都感到刺痛的程度。压力更是可怕，葛小蛮的鳃纹开始渗出蓝色的血丝。更糟糕的是，九幽的精神侵蚀越来越强，耳边不断响起低语，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
\"别看...别听...\"铁无心咬着牙说，太阳纹章在额带下发出微弱的光芒，\"都是幻觉。\"
葛小蛮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她的左手再次浮现紫黑色纹路，血誓印记灼烧般发烫。转头看去，张岭军的情况更糟，他左眼的能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外泄，形成一道道细小的闪电。
\"快到了。\"他艰难地说，指向下方隐约可见的红色光芒。
最后的五百丈如同地狱之旅。九幽派出了最强大的守卫——那些被完全腐蚀的太虚门修士和鲛人战士。他们的身体扭曲变形，却仍保留着生前的战斗技巧。张岭军认出了其中几个面孔，都是曾经的同门。
\"...师兄...\"一个只剩半边脸的傀儡发出模糊的声音，\"...加...入...\"
张岭军的刀停顿了一瞬。葛小蛮立刻补位，三叉戟刺穿傀儡的喉咙：\"那不是他们了！\"她大喊，\"他们已经死了！\"
铁无心则拼尽最后的力量，引爆了藏在皮甲夹层中的所有法器。巨大的冲击波将通道炸开，露出最底层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九幽的核心悬浮在巨大空洞中央，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血管般的纹路。它下方是一个由骸骨组成的王座，上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沧溟的完整躯体，胸口镶嵌着那颗紫黑色的晶体，双眼紧闭如同沉睡。
\"容器...\"葛小蛮的血液几乎凝固，\"它快要完成了。\"
张岭军的万魂刀突然剧烈震颤起来，刀身上的符文全部亮起：\"三个弱点。\"他快速说道，\"晶体、心脏、还有...\"他指向王座下方，那里隐约可见一枚青铜鳞片，\"沧溟的本源。\"
铁无心擦去额头的鲜血：\"计划？\"
\"我攻正面。\"张岭军已经摘下了眼罩，紫金色的能量如同火焰般燃烧，\"铁无心破坏王座根基。小蛮...\"他顿了顿，\"最后一击交给你。\"
葛小蛮握紧三叉戟，珍珠中的记忆碎片突然全部清晰起来。她终于明白了母亲当年的选择，也知道了那颗本命珠的真正用途。
\"一起上！\"她大喊，鱼尾猛地拍打水流，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核心。
战斗瞬间爆发。张岭军的万魂刀化作一道蓝光，直取九幽心脏。核心表面突然伸出无数触手阻拦，却被他左眼爆发出的紫金光束烧穿。铁无心则游向王座底部，短刃上凝聚了最后的太阳印力量，狠狠刺入骸骨结构的连接处。
葛小蛮的目标是沧溟胸口的晶体。她巧妙地在触手间穿梭，三叉戟每一次挥舞都带起强劲的水流。就在即将得手时，沧溟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双眼睛完全漆黑，却诡异地倒映出葛小蛮的身影。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直接轰入她的脑海，无数幻象同时涌现——沧溟还活着，张岭军背叛了她，碧波城陷落...
\"不！\"她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血誓的联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感受到张岭军正在苦战，铁无心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没有时间犹豫了。
葛小蛮取出了母亲的本命珠，将它按在海心三叉戟的珍珠上。两颗珍珠融合的瞬间，爆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深渊！她看到张岭军被触手缠住，万魂刀脱手；铁无心倒在王座旁，生死不明；沧溟的躯体已经站起，胸口的晶体开始脉动...
\"以吾之血，唤海之心！\"葛小蛮高声念诵古老的咒语，鱼尾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开始发光，\"封汝之恶，镇汝于此！\"
三叉戟脱手飞出，带着两颗珍珠的全部能量，如同流星般刺入沧溟胸口的晶体！与此同时，张岭军突然挣脱束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万魂刀掷向九幽心脏；铁无心也奇迹般地爬起，将短刃插入王座下的鳞片。
三处弱点同时被击中！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然后...
无声的爆炸席卷整个深渊。葛小蛮看到沧溟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为灰烬，胸口的晶体碎裂成千万片；九幽心脏表面出现无数裂痕，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啸；骸骨王座轰然倒塌，连带着整个深渊结构开始崩溃。
冲击波将葛小蛮掀飞出去。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她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张岭军的脸近在咫尺，左眼窝的能量几乎耗尽，右眼却亮得惊人。另一边，铁无心拖着残破的身体游来，手中死死抓着那枚青铜鳞片。
\"走！\"张岭军嘶吼着，带着两人向出口冲去。
身后的深渊一层层坍塌，九幽的尖啸声越来越弱。葛小蛮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记得最后看到一线光明，然后是无尽的海水灌入鼻腔...
温暖。
这是葛小蛮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她躺在净灵泉中，阳光透过水面洒在脸上。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鱼尾已经恢复了金色光泽，只是尾鳍处还缠着绷带。
\"醒了？\"
张岭军的声音从泉边传来。他靠在一块珊瑚石上，左眼重新戴上了眼罩，但这次是黑色的，边缘不再有紫光渗出。他的右手同样缠着绷带，却稳稳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藻汤。
葛小蛮想说话，却先咳出了一口海水。张岭军立刻放下碗，单膝跪在泉边，轻轻拍打她的后背。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他，让葛小蛮眼眶发热。
\"其他人...\"她嘶哑地问。
\"铁无心断了三根肋骨，但活蹦乱跳。\"张岭军简短地汇报，\"女皇正在重建碧波城。深渊...永远封闭了。\"
葛小蛮注意到他避开了某个名字。她伸手摸向腰间，取出了那片在最后时刻抢救回来的青铜鳞片——沧溟留下的唯一遗物。
张岭军沉默地看着鳞片，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给他准备的。\"
盒子里是一枚精致的银质勋章，上面刻着碧波城和太虚门的标志。葛小蛮的眼泪终于落下，滴在鳞片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他会喜欢的。\"她轻声说，将鳞片和勋章一起贴在胸口。
张岭军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她拉入怀中。阳光透过水面，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碧波城重建的声响，和鲛人孩子们嬉戏的笑声。
深渊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