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小年，青山村家家户户飘出糖瓜的甜香。王轱辘坐在合作社办公室里，翻看着年终分红清单。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将整个村庄装点得银装素裹。
\"轱辘叔，您喝茶。\"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将茶杯放在桌上，伴随着浓烈的香水味。老田家的闺女田小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身子几乎要贴到轮椅的扶手上。
王轱辘不动声色地将轮椅往后挪了半尺：\"放那儿就行，你去忙吧。\"
田小娟今年三十出头，离婚后回村住在娘家。她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穿着紧身毛衣，与村里其他妇女格格不入。自从王轱辘和沈雅琴的事上了电视，她就经常往合作社跑，美其名曰帮忙，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心思。
\"轱辘叔，这表格我帮您整理吧。\"田小娟又凑近一步，伸手就要拿桌上的文件，\"您眼睛不好，别累着了。\"
王轱辘抬手挡住：\"不用，梨叶一会儿来帮我。\"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沈雅琴挎着竹篮走了进来。看到田小娟，她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小娟也在啊。\"
田小娟讪讪地直起身子：\"沈姨，我给轱辘叔送茶。\"
\"有心了。\"沈雅琴将竹篮放在桌上，取出一个保温饭盒，\"轱辘，来趁热吃，刚出锅的饺子。\"
饺子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办公室，田小娟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回头抛了一个媚眼。王轱辘假装没看见，专心打开饭盒。
\"她怎么又来了？\"沈雅琴压低声音问，手上动作却没停，熟练地给王轱辘倒醋碟。
王轱辘夹起一个饺子：\"说是来帮忙整理账目。梨叶不是忙着照顾麦穗嘛，合作社缺人手。\"
沈雅琴轻哼一声：\"帮忙？她那点心思，全村人都看得出来。\"
王轱辘笑着摇头：\"你想多了。我都这把年纪了，谁看得上啊。\"
\"少装糊涂。\"沈雅琴白了他一眼，\"你现在可是县里有名的'乡村振兴带头人'，合作社的大股东，身家少说几千万。田家那丫头精着呢。\"
正说着，梨叶抱着小麦穗推门进来。小家伙穿着红色的棉袄，像个福娃娃似的，一看到王轱辘就伸出小手：\"姥爷...爷...\"
王轱辘立刻眉开眼笑，放下筷子去抱外孙女：\"哎哟，我的小宝贝，想死姥爷了！\"
梨叶看了看门外田小娟的背影，又看看父母，若有所思：\"爸，田小娟又来帮忙了？\"
沈雅琴撇撇嘴：\"可不是，一天来三趟，比上班还勤快。\"
梨叶接过姥姥递来的饺子，咬了一口：\"确实该招个正式会计了。这样吧，过了年我面试几个大学生，田小娟就别让她来了。\"
小麦穗在王轱辘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小手去抓桌上的文件。沈雅琴赶紧把她抱过来：\"乖，别闹姥爷工作。来，太姥姥给你带了米糊。\"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吃着饺子，办公室里的温度似乎都升高了几度。窗外，田小娟站在雪地里，透过玻璃窗看着这一幕，眼神阴晴不定。
下午，王轱辘要去民宿检查春节期间的准备情况。沈雅琴本要陪他去，临时被梨叶叫去照看小麦穗。他独自摇着轮椅走在村道上，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轱辘叔！\"田小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扶您吧，这路滑。\"
不等王轱辘拒绝，她已经跑到轮椅后面，双手搭上了推把。王轱辘感觉后背被两团柔软有意无意地蹭着，顿时浑身不自在：\"不用，我自己能行。\"
\"您跟我客气啥。\"田小娟不但没松手，反而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到他耳边，\"听说您年轻时可帅了，现在也很有魅力呢...\"
王轱辘正要发火，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岔路口传来：\"老王！正找你呢！\"
李大勇大步走来，狐疑地看了看田小娟：\"哟，小娟也在啊。\"
田小娟立刻直起身子，脸上堆满了笑容：\"李叔好，我看路滑，想帮轱辘叔推轮椅。\"
\"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李大勇不由分说地接过轮椅，\"你去忙你的吧。\"
田小娟悻悻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回头看王轱辘。李大勇推着王轱辘走远，才低声说：\"老哥，这丫头心思不正，你得当心点。\"
王轱辘苦笑：\"我能怎么办？总不能骂她一顿。\"
\"要我说，就让雅琴姐出面。\"李大勇挤挤眼睛，\"谁不知道雅琴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泼辣，保管那丫头再不敢靠近你。\"
王轱辘摇摇头：\"算了，大过年的，别闹不愉快。\"
民宿里，工人们正在挂灯笼、贴窗花，准备迎接春节的客人。经理小王见王轱辘来了，赶紧迎上来汇报工作。检查完各项准备工作，天色已晚，王轱辘婉拒了小王留他吃饭的邀请，摇着轮椅往家走。
路过小卖部时，赵婶叫住他：\"王大哥，雅琴姐让我告诉你，她去梨叶家照顾麦穗了，晚饭让你自己热一下。\"
王轱辘点点头，正要离开，赵婶又压低声音说：\"王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个田小娟，你可得防着点。村里都在传，说她...\"
\"我知道。\"王轱辘打断她，\"清者自清。\"
回到家，王轱辘热了沈雅琴留的饭菜，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吃。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钟表的滴答声。他突然觉得有些孤单，这才意识到沈雅琴已经成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正想着，院门被轻轻推开，田小娟的声音传来：\"轱辘叔，您在家吗？\"
王轱辘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回应，田小娟已经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更紧身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听说雅琴姨不在家，我怕您没饭吃，特意包了饺子送来。\"
王轱辘放下筷子：\"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
\"那喝碗汤吧，我熬了一下午的老母鸡汤。\"田小娟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盛了一碗汤端到王轱辘面前，\"趁热喝，补身子。\"
王轱辘正要拒绝，院外传来沈雅琴的声音：\"轱辘，麦穗会叫'太姥姥'了！\"
田小娟手一抖，热汤洒了一些在王轱辘裤子上。沈雅琴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沈姨，您别误会。\"田小娟慌忙解释，\"我看轱辘叔一个人吃饭，就...\"
\"就什么？\"沈雅琴冷冷地问，眼神锐利如刀，\"就跑到别人家里献殷勤？\"
田小娟涨红了脸：\"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雅琴一步步走近，\"全村人都知道你和老赵家儿子的事，怎么，现在又盯上我家老头子了？\"
王轱辘从没见过沈雅琴这样咄咄逼人的一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田小娟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沈雅琴，你别仗着年纪大就欺负人！轱辘叔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呵，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沈雅琴冷笑一声，\"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田小娟狼狈地收拾食盒，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沈雅琴一眼：\"老不死的，咱们走着瞧！\"
等田小娟摔门而去，屋里一时陷入沉默。王轱辘清了清嗓子：\"雅琴，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沈雅琴平静地说，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只是有些人，不给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分寸。\"
王轱辘小心翼翼地问：\"麦穗真会叫'太姥姥'了？\"
沈雅琴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嗯，叫得可清楚了。梨叶都吃醋了，说女儿先会叫太姥姥而不是妈妈。\"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田小娟的事，一起收拾了碗筷，坐在堂屋里看电视。但王轱辘能感觉到，沈雅琴的心情明显受到了影响。
第二天一早，王轱辘刚起床就听见院外有人争吵。他摇着轮椅到窗边一看，只见田小娟的父亲田老汉正指着沈雅琴嚷嚷：\"你凭什么赶我闺女？她好心好意去帮忙，你还骂她！\"
沈雅琴双手叉腰，丝毫不退让：\"帮忙？大晚上跑到别人家里帮忙？田老汉，你闺女安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有人偷笑，有人指指点点。王轱辘赶紧摇着轮椅出去：\"老田，一大早的，什么事这么大火气？\"
田老汉见王轱辘出来，气势更足了：\"老王，你给评评理！我闺女好心去给你送饭，被这老太婆骂得狗血淋头，回家哭了一晚上！\"
王轱辘正色道：\"老田，话不能这么说。雅琴是我妻子，她有权决定谁可以来我们家。至于小娟...她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确实不需要。\"
田老汉没想到王轱辘会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围观的村民中有人起哄：\"老田，管好你家闺女吧，别整天想着攀高枝！\"
\"就是，人家王叔和沈姨多好的一对，非要插一脚...\"
田老汉脸上挂不住，丢下一句\"你们等着瞧\"，就灰溜溜地走了。村民们哄笑着散去，只留下王轱辘和沈雅琴站在院子里。
\"对不起。\"王轱辘轻声说，\"给你惹麻烦了。\"
沈雅琴摇摇头，伸手替他整理衣领：\"不关你的事。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村。田小娟再也没来过合作社，路上遇到王轱辘和沈雅琴也低头快步走开。但村里人都知道，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腊月二十八，合作社举办年终聚餐。王轱辘和沈雅琴作为创始人，自然坐在主桌。酒过三巡，气氛正热闹时，田老汉突然带着几个亲戚闯了进来。
\"老王！\"田老汉满脸通红，显然喝了不少，\"今天当着全村人的面，你得给我个说法！\"
宴会厅顿时安静下来。王轱辘放下筷子：\"老田，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田老汉一拍桌子，\"我闺女因为你，现在村里风言风语，连门都不敢出！你今天必须负责！\"
沈雅琴腾地站起来：\"田老汉，你发什么酒疯！你闺女自己行为不检点，怪得了谁？\"
\"放屁！\"田老汉破口大骂，\"明明是你家老头子勾引我闺女！现在装什么清高！\"
王轱辘气得脸色铁青：\"老田，你说话要负责任！\"
\"我负责任？\"田老汉冷笑，\"全村人都看见你跟我闺女拉拉扯扯，现在想赖账？\"
李大勇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田老汉，你少在这血口喷人！明明是你闺女整天往老王身边凑，大家有目共睹！\"
两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动手。这时，梨叶抱着小麦穗站了起来：\"田叔，今天是大伙儿高兴的日子，您非要闹成这样吗？\"
小麦穗被吵醒，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哭声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上。
村支书也站出来打圆场：\"老田，喝多了就回家睡觉，别在这丢人现眼。老王的人品，全村谁不知道？\"
田老汉见没人支持他，悻悻地甩下一句\"你们等着\"，带着人走了。宴会继续，但气氛已经大不如前。
回家的路上，沈雅琴推着王轱辘的轮椅，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进了院子，沈雅琴才开口：\"这事没完。田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王轱辘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咱清者自清。\"
沈雅琴叹了口气，望向满天繁星：\"快过年了，希望别出什么幺蛾子。\"
夜风吹过梨树光秃秃的枝丫，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