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裂成两半，焦黑木牌上的“陆”字像是被雷火烤进骨髓的旧伤，边缘的雷痕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刚从天劫里捞出来。
陆无尘蹲着没动，指尖还沾着那滴露水，凉得像凌晨的雾。可就在他凝视的刹那，露水忽然颤了颤，竟顺着指缝滑落，不偏不倚滴在木牌上。滋的一声，一缕青烟冒起，残存的魔气像是被烫到的蛇，猛地缩了回去。
“它认你。”白璃轻声说，已经站到了他身侧，银发不知何时悄然浮现，狐耳微微抖动，像是在捕捉风里藏的低语。
她没等陆无尘回应，指尖一勾，一簇银焰自掌心燃起，轻柔地覆上木牌。火焰不灼人，反倒有种温润的暖意，像春阳晒过旧棉被。可就在狐火触及雷痕的瞬间，火光里竟浮现出一道残影——七岁的陆无尘，双臂被锁链贯穿，悬在半空，而下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不是被推下崖……”白璃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风里，“是有人把你‘扔’出去的。”
陆无尘没抬头，只是盯着那影子看了两秒，然后伸手，一把将木牌抄进手里。
“挺疼的吧？”他忽然说。
白璃一怔。
“锁链穿胳膊，肯定比扎耳洞疼。”他咧了下嘴，把木牌塞进怀里，“回头我让金龙帮我打对耳环，纪念一下。”
白璃瞪他，银焰却没熄，反而烧得更稳。她没拆穿他的胡扯，只是默默将狐火催得更浓，直到那雷痕上的魔气彻底化作灰烬，随风散去。
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地震，也不是地脉波动，而是一种……呼吸般的律动。
灵田裂隙深处，青纹未散，反而如活物般蔓延开来，顺着泥土爬行，钻入老宅墙根，甚至缠上屋檐的瓦片。那些原本枯黄的杂草，竟在眨眼间抽出嫩芽，叶片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一闪即逝。
“它要升级了。”童谣抽了抽鼻子，眼睛亮得像发现新灵药，“整个空间……在吞那股‘扔’他的力道。”
“啥？”五爪金龙从陆无尘肩头探出脑袋，龙角微微发麻，“本龙怎么觉得它像在憋大招？”
话音未落，陆无尘胸口一热。
那块从不离身的咸鱼玉佩，忽然亮了起来。不是发光，而是像被泡进温水里，整块玉由内而外地透出青芒，表面浮现出与地底青纹完全一致的符号，三息后，又缓缓隐去。
紧接着，他识海深处，那片荒废已久的灵田空间，轰然一震。
枯竭的灵泉重新涌动，干裂的土壤如饥渴的唇，疯狂吸收着从外界渗透进来的青意。田埂边缘，原本封印着上古遗迹的区域，一道道石门无声开启，露出内里刻满鸿蒙符文的岩壁。
“系统没回来。”陆无尘摸了摸玉佩，喃喃，“但它留的‘懒人包’，好像自己学会了升级。”
“那不叫升级。”酒道人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酒葫芦轻晃，眼神却罕见地清明，“那叫‘道田’醒了。”
众人一静。
“道田？”赵无极皱眉，“不是种菜的吗？”
“以前是。”酒道人灌了口酒，目光落在灵田中央，“现在它想种的，是‘道’。”
仿佛应和他的话，灵田中央的泥土忽然缓缓隆起，像有东西在下面破土。可钻出来的，不是藤蔓，也不是灵药，而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种子。
它静静悬浮在半空，表面浮现出一道金纹——正是当年“咸鱼逆袭系统”启动时的搞怪界面，那只咧嘴笑的咸鱼图案，如今竟成了法则纹路的一部分。
“这……”童谣瞪大眼，“是系统成精了？”
“是‘摆烂’成道了。”陆无尘叹了口气，“看来我躺平这么多年，天地真当它是正经修行了。”
五爪金龙凑近那枚种子，龙鼻一抽，忽然打了个喷嚏：“本龙闻到了……一股‘懒得动’的清香！”
种子缓缓沉入地心，落地刹那，整片灵田轰然一震。泥土不再只是泥土，而是泛起水波般的光泽，仿佛每一粒沙都在低语。田埂上，一株野兰悄然绽放，花瓣洁白，花心却浮现出一行小字：“凡躺平者，皆可得道。”
“好家伙。”酒道人摇头，“连花都开始写法典了。”
“不是写。”童谣轻声说，“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陆无尘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从怀里摸出酒葫芦，摇了摇——还是空的。他叹了口气，从葫芦底抠出最后一粒瓜子，随手丢进道田中央。
瓜子落地，没生根，没发芽。
但它周围的泥土，忽然开始自动翻动，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耕作。片刻后，两株嫩苗破土而出，歪歪扭扭，顶着两片肥厚的叶子，一看就是黄瓜苗。
“又种歪了。”赵无极忍不住笑。
“歪的瓜才甜。”童谣眨眨眼。
陆无尘却盯着那两株苗，忽然道：“它没想当神田，只想结瓜。”
“可你现在是‘咸鱼盟主’！”五爪金龙一激动，龙息喷出，差点把苗烤焦，“全天下都在等你立宗！”
“立宗？”陆无尘瞥它一眼，“然后收一堆徒弟天天汇报‘今日已躺三时辰，求奖励’？”
“那倒不至于。”酒道人晃着葫芦，“但《躺平真经》总得有人写吧？第一卷我都想好了——《论如何在被追杀时优雅地打盹》。”
“不写。”陆无尘摇头，“也不立宗。”
众人一愣。
“咱们的道，”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向白璃，“是让人能安心种地，不是让人跪着拜地。”
白璃看着他，忽然笑了。银发在夕阳下泛着柔光，狐尾轻轻一扫，卷起一片落叶，又轻轻放下。
就在这时，道田边缘，那两株歪脖子黄瓜苗，忽然微微晃动。
它们的藤蔓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像两只手，悄悄握紧。
五爪金龙瞪大眼：“本龙觉得……它俩像在牵手。”
陆无尘没说话，只是弯腰，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
“味道还行。”他含糊道，“就是不够咸。”
白璃走过来，从他发梢拈下一片泥土，指尖轻轻一搓，泥土化作细沙，随风飘散。
“以后呢？”她问。
“以后？”陆无尘仰头看了看天，云层正缓缓流动，像在写字，又像在翻页，“继续种瓜，顺便……看看这田，还能长出啥来。”
他话音未落，道田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
像是种子裂开的声音。
又像是，某种封印，松动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