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降场的喧嚣如同沸腾的油锅。
扭曲变形的金属在冷水冲击下发出“滋滋”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焦糊，航空燃油和冷却剂混合的呛人气息。
“快！这边！切割点在这里！”
技术军官的嘶吼穿透嘈杂。
几名穿着银色防火服，戴着呼吸面罩的工程师，手持炽热的等离子切割枪，正围着倒扣的，严重变形的机头部位疯狂作业。
蓝色的电弧在焦黑的蒙皮上跳跃，撕咬，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刺耳的“嘶嘶”声。
他们的目标，是深埋在机头下方，相对受到保护的飞行数据记录仪，以及机腹下那个特制侦察吊舱的存储核心。
张梦，苏轩，王铁柱等人被安保人员死死拦在警戒线外，只能焦灼地望着那片被水汽，烟雾和电弧笼罩的残骸。
张梦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被切割的机头位置。
苏轩脸上泪痕未干，混合着烟灰，目光死死锁在正被液压扩张器强行撑开的座舱区域，救护人员仍在里面拼命营救老赵。
明昭站在稍远的高地上，夜风拂动她额前的碎发。
火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清晰地倒映着下方混乱的抢救现场，却看不到丝毫波澜。
她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挣扎的座舱，而是越过那片区域，精准地落在工程车旁，几名技术军官正紧张地操作着带有防磁屏蔽功能的紧急下载设备，连接线如同血管般，从切割开的机体破口延伸出来，连接着车上的设备箱。
箱体上的指示灯正疯狂闪烁，显示着数据下载的进度。
江锋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工程车和残骸之间。
他高大的身影在火光和探照灯下拉出长长的，冷硬的影子。
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警戒线内外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包括那些脸上带着悲痛和关切的基地同僚。他的耳机里，正传来审讯室同僚冰冷的实时汇报：
“江队，赵有福心理防线已崩溃。吐露了一个死信箱位置和一次性的紧急联络频率。加密U盘物理防护已破除，正在暴力破解密码。他声称不知道核心情报来源，只负责传递。”
江锋按动加密通讯器，声音压得极低：“重点：他是否知晓星尘？是否接触过材料实验室核心样本？U盘内容第一时间同步给我。”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赵有福那条在抓捕时似乎磕碰过的机械腿，一丝疑虑在心头闪过。
突然！
“出来了！黑匣子和吊舱存储体都出来了！”
机头方向传来技术军官激动的嘶喊！
只见两名工程师用特制的防磁箱，小心翼翼地从切割开的破口中，捧出两个包裹着隔热防撞材料，形状各异的金属盒子！
虽然外壳布满凹痕和烟熏痕迹，但整体结构基本完好！
几乎同时，工程车上的设备发出一声清脆的“嘀”音！
下载进度条显示：100%！数据完整！
“数据安全！核心影像及飞行记录已备份！”
负责下载的军官大声报告，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这一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击穿了现场的混乱！
张梦猛地挺直了身体，苏轩用力抹了一把脸，王铁柱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明昭的指尖，在身侧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老赵！老赵出来了！”
另一边，座舱方向爆发出更大的呼喊！
在液压剪和扩张器的共同努力下，严重变形的座舱盖终于被彻底撕开！
救护人员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身影从扭曲的座椅中抬了出来！
老赵的飞行服被鲜血和油污浸透，头盔碎裂，脸上毫无血色，但胸膛仍在微弱的起伏！
“快！担架！氧气！”
医护人员一拥而上，迅速将老赵固定在担架上，挂上氧气，推上尖叫着冲来的救护车，风驰电掣般驶向基地医院。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水龙停止了喷射。
切割枪熄灭了电弧。
只剩下救护车远去的警笛声，在夜空中凄厉地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站在高地，沉默如夜的明昭，以及被工程师们郑重捧在手中的两个特制防磁箱。
张梦推开警戒线，踉跄着走到明昭身边，声音沙哑干涩：“数据…拿到了？”
明昭的目光从远去的救护车收回，落在张梦布满血丝的眼睛上，微微颔首：“拿到了。贴脸SR-71，铁证如山。”
张梦的身体晃了晃，巨大的悲恸和同样巨大的胜利感如同两股洪流在他胸中激烈冲撞，最终化为滚烫的液体涌上眼眶。
他猛地抬手，用力抹去，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在场人员，用尽力气嘶吼：
“我们…成功了！幽影…完成了它的使命！老赵…是好样的！所有参与天幕行动的同志…都是好样的！”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
只有一片沉重的，带着血腥和硝烟味道的寂静。
疲惫不堪的工程师，医护人员，安保人员…所有人都默默挺直了脊梁。
一种无声的，悲壮的，名为“胜利”的情绪，在弥漫的焦糊味中缓缓流淌。
基地医院手术室外，红灯长亮。
张梦，苏轩，王铁柱等核心成员焦急地守候在走廊。
明昭没有进去，她独自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她的手里，拿着那个刚刚从工程车上下载下来的，储存着“天幕”行动所有核心数据的加密硬盘。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江锋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入口，他快步走到明昭身边，递给她一个同样加密的小型U盘.
声音低沉：“鼹鼠U盘破解了。里面是他在基地拍摄的关于静默阻尼片安装位置，冷却系统管路布局的部分模糊照片，以及…他记录的关于材料实验室通风口位置和警卫换岗时间的文字。没有直接涉及星尘。”
明昭接过U盘，看也没看就收进口袋。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他呢？”
“情绪极度不稳，间歇性崩溃。审讯暂停，医疗组介入。他的机械腿…在抓捕时似乎受到撞击，出现异常震动和过热现象，已拆卸检查。”
江锋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那条腿…内部构造，非常规。技术组初步判断，有非标准能量缓冲装置和精密传动结构，部分材料…很特殊。”
明昭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江锋脸上。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特殊？”
“是的。强度极高，轻质，且有…独特的能量吸收特性痕迹。”
江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不像国内现有技术能造出来的东西。技术组正在进一步分析。”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主刀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张梦等人立刻围了上去，声音颤抖：“医生！老赵他…”
医生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凝重：“命保住了！多处骨折，内脏出血，严重脑震荡，还有…脊椎损伤。手术很成功，但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以后可能…无法再飞了。”
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众人。苏轩的眼泪再次涌出。
王铁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张梦踉跄一步，被旁边的军官扶住，这位铁打的老人，终于无声地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明昭站在走廊尽头，静静地听着。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个冰冷的，储存着胜利也浸染着鲜血的数据硬盘。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吞噬了远处的山峦，也吞噬了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跑道。
只有基地零星的路灯，如同沉默的哨兵，在黑暗中倔强地亮着微光。
她的身影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挺直，孤独，如同万仞绝壁上一棵沉默的劲松。
那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手中硬盘幽暗的反光，也倒映着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孕育着未知与挑战的沉沉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