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元闻苦摸到自己的心口，呼吸都有些凝滞。
他抱着陆掸子的头颅静悄悄哭泣。他记得陆掸子的睫毛很长，眨眼时像两把小扇子，在他胸口扫过时会引起一阵战栗。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弄人。”元闻苦将陆掸子的头颅贴在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他无法言说的痛苦。
一阵剧痛袭来，元闻苦蜷缩在坑底，生产后的虚弱和巨大的悲痛让他眼前发黑。
“族长……族长节哀……”族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元闻苦置若罔闻。
就算遭此大变，元闻苦也没有情绪失控，只是平静地收拾陆掸子的遗骸。
但每一次触碰碎片，元闻苦的心就抽痛一下。
元闻苦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坑底。
他的额头抵着潮湿的泥土，肩膀剧烈抖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所有的泪水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干涸了，只剩下焚烧五脏六腑的怒火。
“天庭，该死。”元闻苦对着坑底的残骸低语。“我绝对会让那些尸位素餐的畜生付出代价，我发誓。”
他恍惚看见陆掸子站在坑边向他伸手，就像每次他难受时那样。
但当他伸手去够时，幻影消散了，只有几片落叶飘落在他的掌心。
他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团蠕动的黑色胶质。
元闻苦一瞬间愣住了，小心翼翼抚摸着这团黑色胶质：“拂尘？”
残留着陆掸子意识的黑色胶质摩挲了一下元闻苦的掌心，努力去够元闻苦的额头。
元闻苦瞬间理解了这一小团的意思，额头轻轻贴上，瞬间巨量的信息涌入元闻苦的识海。
元闻苦本就脆弱的意识直接崩断，倒在陆掸子的身侧。
他晕倒前最后一个想法是：拂尘没死，真好。
那一小团陆掸子看着晕倒的元闻苦，急得一蹦三尺高。
但祂没蹦跶几下就被一道极细的天雷劈没了。
在魔界穿梭的陆掸子大脑突然一阵刺痛，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识海的异样，发现被丢到下界的自己的碎片把元闻苦吓晕了。
早知道师尊会晕就不切那么碎了……
不对，我的老婆啊啊！
陆掸子顿感悲痛，又给了默默流泪的风嫃一巴掌：“哭哭哭，福气都被你哭没了！你有什么好哭的！”
风嫃吱哇乱叫：“你抢了我的一切我还不能哭了吗！还有没有天理了！反正我迟早被你杀了，还不让我哭了吗？”
陆掸子冷笑一声：“你们这种天龙人抢了别人多少东西？有本事你反过来消化我，自己又不努力还指望我怜悯你吗？”
正吵着，陆掸子一脚踹开魔界公主养伤偏院的大门：“百里靡瞻！滚出来！”
偏院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时，百里靡瞻正倚在窗边看那株将谢的荼蘼花。
她苍白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仿佛想要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
“哟，这就是让我的未婚夫神魂颠倒的魔族公主？”尖利的女声刺破寂静。
“怎么，装模作样地赏花，是在盘算怎么勾引别人的未婚夫吗？”
百里靡瞻缓缓转头。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白衣女子，极品灵蚕丝绣的蓝花楹在裙摆上怒放，发间步摇随着她夸张的动作叮当作响。
她身后院落的护卫倒了一地，唯有这个气势逼人的女人站立着，目光如剑直指她。
“风小姐。”百里靡瞻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烧红的铁上，瞬间就化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陆掸子冷笑一声，径直走进屋内。
她故意用绣鞋碾过地上散落的药包，褐色的药粉在青砖上拖出一道丑陋的痕迹。
“天上地下以后都是我和太子哥哥的，我想去哪就去哪。”
她突然俯身，涂着蔻丹的指甲掐住百里靡瞻的下巴。“我就是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狐媚子，敢勾引我未来的夫君。”
百里靡瞻没有躲闪。
她淡紫色的瞳孔映出陆掸子扭曲的面容，嘴角甚至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风小姐今日盛装而来，就为说这些？”
窗外忽然刮进一阵风，将荼蘼花最后的几片花瓣卷进屋内。
一片落在百里靡瞻的衣襟上，像一滴干涸的血。
“装什么清高！”陆掸子猛地甩开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摔在榻上。
“看看你的好情郎写了什么！他说要与我尽快完婚，说和你不过是孽缘！”
风嫃比百里靡瞻更快尖叫出声：“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来的信！”
我伪造的啊。
陆掸子扬起一个邪恶的笑容。
百里靡瞻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没有去碰那封信，只是轻轻拂去衣襟上的花瓣：“风小姐若只是来炫耀的，那么请回吧。”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陆掸子突然拔高了声调。
“魔族的公主算什么！？你和他在凡间渡劫，被他伤身伤心居然还不敢带着魔族打回去，我看你就是个活该受欺负的贱人。”
百里靡瞻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胸口缠着的绷带下，那道贯穿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那是凡间历劫时为救曾如故留下的。
那场伏击，她替他挡下了淬毒的暗箭，却没想到是穿透神魂的创伤。
“怎么，说到痛处了？”陆掸子得意地绕着床榻踱步，蓝花楹在阳光下刺眼地闪烁。
“你以为替他挡一箭就能改变什么？神族把魔族看成器具，如故怎么可能真的爱上你？”
窗外的荼蘼花终于落尽了最后一片花瓣。
百里靡瞻望向窗外，恍惚间又看见那日曾如故抱着浑身是血的她嘶吼时通红的双眼。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撕心裂肺，仿佛失去的是此生挚爱。
明明之前挖她的心挖她的肾挖她的子宫，就为了讨另外一个女人欢心。
“懦弱无能的蠢货。”陆掸子突然凑近，脂粉香气熏得人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