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徐娇娇刚夹起第二块，门就被服务员推开了。
俞泓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西装，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文件夹，目光先扫过元彬，又落在徐太峰身上：\"徐总，让您久等了。\"
徐太峰立刻站起来，西装前襟蹭到了桌角的醋碟也没察觉，笑着伸手：\"俞经理亲自来，可见对我们项目的重视。\"他余光瞥见俞泓朝元彬方向飞快眨了下眼，心里更踏实——这是资本圈常见的暗语，说明对方有合作意向。
元彬正给李怡添茶，动作顿了顿。
他能看出俞泓眼底那丝刻意的轻佻，分明是在逗弄徐太峰。
果然下一秒，俞泓转向他时，笑意就淡了：\"元总，上回您说陈女士那辆奔驰走公司账，财务催了三次核销单。\"
\"哐当\"一声。
徐娇娇的筷子掉在骨碟上，瓷片撞出脆响。
李怡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目光从元彬腕间的青玉手串移到他脸上。
徐太峰的笑僵在嘴角——他方才还在想怎么拉拢元彬这位神秘投资人，现在突然听见这种敏感话题，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俞经理今天是来吃饭还是查账？\"元彬放下茶壶，指节抵着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他能感觉到徐娇娇的脚尖在桌下碰了碰他的鞋跟，那是她生气时的小动作——上回给流浪猫救助站垫钱没走流程，她念叨了半个月。
俞泓把文件夹\"啪\"地拍在桌上，封皮上\"新能源医疗传感器\"的烫金字蹭到了油渍：\"您说我查账？
徐总的项目书您看了吗？
前天才说要追加投资，今天就跟我说'再考虑考虑'？\"他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着，\"这项目是前任张总立的项，我不过是收尾！
您要是不满意，早该在立项时说！\"
徐太峰这才听出不对，额头的汗顺着发际线往下淌：\"俞经理，咱们不是说好了......\"
\"说好了什么？\"元彬突然抓起文件夹翻到财务页，指甲盖在\"设备采购价\"那栏重重一按，\"美国进口传感器单价八万？
我让人问了硅谷那边，同款现货价两万三。\"他抬眼时，眼底浮起修仙者特有的冷冽，\"徐总，你这是拿假合同骗风投，还是当我没去过仙界的珍宝阁？\"
包间里的暖气突然变得灼人。
徐娇娇伸手扯了扯警服领口，她看见元彬耳尖泛红——这是他动真怒的征兆。
李怡则盯着他翻动文件的手指，那串青玉手串正随着动作泛着幽光，像有暗流在玉纹里游走。
俞泓突然掏出手机划拉两下，递给元彬看：\"刚收到的风控报告，徐总名下三家空壳公司，上个月还往境外转了八百万。\"他又转向徐太峰，笑得像只收网的狐狸，\"元总让我驳回申请，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耍我！\"徐太峰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就要砸，却见元彬指尖轻弹，那酒瓶突然\"咔\"地裂成两半，红酒顺着裂缝淌下来，在桌布上染出暗红的花。
他这才想起传闻里元彬能徒手捏碎钢板的事，手一松，酒瓶\"当啷\"掉在地上。
\"金融诈骗，够判十年。\"元彬从西装内袋摸出钢笔，在核销单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元\"字，\"俞经理，把这份给陈阿姨送过去，就说我替她挑的车，比仙界的云辇稳当。\"
俞泓接过单子时，指尖触到元彬掌心的温度——那温度不似凡人，带着点仙体特有的清冽。
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公司顶楼，看见元彬站在月光里，袖口翻折处露出一截青色鳞片，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
徐太峰追出饭店时，只看见俞泓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
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却发现通讯录里所有风投联系人都给他发了消息：\"项目存在重大风险，终止合作。\"冷汗浸透了衬衫，他这才明白，从俞泓进门那刻起，元彬就在给他下套。
\"徐总还要闹？\"徐娇娇站在饭店门口，警徽在路灯下闪着冷光，\"袭警加金融诈骗，够你在局子里过中秋了。\"她转身时，看见元彬正替李怡拉开副驾驶车门，青玉手串在夜风里晃了晃，像滴落在人间的星子。
徐立坤抱着外孙女坐进后座时，许妈妈还在念叨：\"那小元看着斯斯文文，怎么把人逼成那样？\"
\"他给过机会的。\"徐娇娇调整着后视镜，映出自己泛红的耳尖，\"上回吃饭时，他就提醒徐太峰'做生意要凭良心'，是那人自己贪。\"
\"你上次说他给你转了笔钱......\"徐立坤突然开口，\"到底多少？\"
\"爸！\"徐娇娇踩刹车的动作重了些，外孙女\"咯咯\"笑起来。
她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想起元彬第一次塞给她银行卡时说的话：\"这是给娇娇买糖炒栗子的，不够再要。\"当时她以为是普通转账，后来才发现那卡的开户行在境外，背后标着\"特殊事务局\"的缩写。
\"他......\"徐立坤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女儿警服第二颗纽扣上——那是元彬送的，说是\"保平安\"。
他记得上个月女儿执行任务被歹徒划伤，伤口第二天就愈合了，护士说\"像有什么力量在修复\"。
\"爸，有些事......\"徐娇娇把车停在小区楼下，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警帽上，\"等我查清宋真的案子，再跟您说。\"
楼上传来许妈妈逗外孙女的笑声，徐立坤望着女儿的背影，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部队，老班长说过的话：\"这世上有些事，用常理说不清。\"他摸出兜里的青玉平安扣——是方才吃饭时元彬悄悄塞给他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像揣了颗小太阳。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徐娇娇的警服下摆被吹得轻扬。
她仰头看向楼上亮着灯的窗户，摸出手机给元彬发消息：\"今天的排骨没吃完，给你留着。\"
手机震动的瞬间，元彬正站在顶楼天台。
他望着城市的灯火，指尖抚过青玉手串，耳边响起水德星君的声音：\"人间虽好，莫要忘了......\"
\"忘了什么？\"他对着风轻笑，\"忘了仙宫的冷清，还是忘了这人间有值得守护的烟火？\"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他低头看见徐娇娇的消息，眼底的星光突然亮得晃眼。
远处有警笛呼啸而过，他却听见更清晰的，是自己心跳的声音——那声音里没有仙骨的冷寂，只有凡人的温度。
客厅的暖黄灯光裹着茶香，许妈妈哄睡外孙女的轻哼声从里屋传来。
徐立坤将青玉平安扣攥在掌心，指腹蹭过扣上若隐若现的云纹，那温度顺着掌纹往心口钻。
徐娇娇跪坐在沙发上，把档案袋\"哗啦\"倒在茶几上，几张照片散出，其中一张拍着颗变形的子弹，弹身像被无形之手捏扁了半寸。
\"上个月我追毒贩，那人躲在巷子里开枪。\"她指尖点着照片，声音发紧，\"子弹打在元彬胸口——您看这弹痕，不是防弹衣能挡的。
他当时低头看我，说'别怕'，我就看见他锁骨下方的皮肤......\"她喉结动了动，\"像有层水光漫过，子弹掉在地上时，还冒着寒气。\"
徐立坤的背慢慢绷直了。
他想起局里最近传得隐晦的\"特殊事务局\"——说是专管\"不合常理\"的案子，比如突然愈合的伤口、离奇消失的证物、还有老陈头说在码头见过\"能控水的年轻人\"。
此刻照片上的子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
\"宋真的案子......\"徐娇娇突然抓起另一沓资料，封皮上的\"宋真\"二字被她指甲抠出褶皱，\"您记得三年前那起连环纵火案？
现场消防记录显示，最后一处火场的火势是'从中心向外冻结'。
宋真当时是目击者，后来突然翻供，说'看见水龙在火里游'。\"她抬起眼，眼尾发红，\"半个月前，宋真的狱友说他总摸墙缝里的水痕，念叨'水德星君会来'——元彬的手串，刻的就是'水德'二字。\"
徐立坤的呼吸重了。
他摸出烟盒又放下，指节抵着太阳穴：\"你是说......\"
\"我是说，爸，他可能不是普通人。\"徐娇娇打断他，声音发颤，\"局里最近总有人问您对'特殊事务'的看法，上次刘副局长还说要调您去刑侦二队——二队专门配合那个秘密部门。\"她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您知道他们查的是什么吗？
是那些'不合常理'的人！
元彬能挡子弹、能让伤口愈合，要是被盯上......\"
\"那你呢？\"徐立坤反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平安扣硌着她手背，\"你穿警服十二年，给我看过多少次受伤的照片？
上回被刀划的伤口，第二天就剩白印子，护士都吓傻了。
你当爸的是老糊涂？\"他扯出个苦笑，\"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床头放着串青玉珠子，后来就不见了——是不是元彬给的？\"
徐娇娇的手指猛地蜷缩。
她想起元彬蹲在病床前，捏着她的手腕往伤口上贴玉珠，说\"仙界的养伤丹太苦，这个乖\"。
那时玉珠贴着皮肤，凉丝丝的，疼了整夜的伤口真就慢慢没了知觉。
\"所以我才怕。\"她松开父亲的手，向后靠进沙发背，\"他们要查的不只是元彬，还有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
您是刑警队长，手里握着太多案卷......\"她突然抓起茶几上的照片，\"爸，调去后勤吧，或者申请提前退休。
我知道您舍不得警徽，可......\"
\"可你怕我变成他们的目标。\"徐立坤替她说完，目光落在女儿警服第二颗纽扣上——那枚银色纽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是元彬送的\"保平安\"。
他想起二十年前在边境，老班长替他挡了颗子弹，牺牲前说\"有些责任，比命重\"。
可现在，责任变成了女儿发红的眼尾，变成了外孙女趴在窗台上喊\"外公\"的笑脸。
里屋传来外孙女翻身的动静，许妈妈轻手轻脚出来收茶杯，见两人都不说话，便摸了摸徐立坤的肩：\"老徐，娇娇这孩子，从小到大就会闷头扛事。\"她又对女儿笑，\"你爸当年为救战友冲进火场，我在家等得手都搓破了皮——可他是警察，该做的事就得做。\"
徐娇娇望着母亲的背影，喉咙发紧。
她转向父亲时，窗外的月光正漫过他斑白的鬓角。
他还在摩挲那枚平安扣，指腹沿着云纹来回划，像在确认什么确凿的温度。
\"爸......\"
\"我明早去局里找刘副局长。\"徐立坤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问问调岗的事。\"
徐娇娇的睫毛颤了颤。
她看见父亲眼底有团模糊的光，像极了当年他送她去警校时，在火车站台上没掉下来的泪。
深夜，徐娇娇蜷在卧室飘窗上。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她点开一个加密软件，界面上跳动着几个绿色小点——元彬的定位在城南顶楼，另一个红点在三公里外的便利店，备注是\"大块头，跟踪元彬三日\"。
她指尖悬在\"开启监听\"按钮上，听着窗外的风声，突然想起元彬说过：\"人间的烟火，要守着才暖。\"
她轻轻按下按钮。
（黑暗中，城南顶楼的元彬摸出手机，未读消息提示灯闪了闪。
三公里外的便利店，穿黑夹克的大块头摸了摸后腰的金属管，管内有水滴轻轻晃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