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小韩，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一哆嗦，
手忙脚乱地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膝盖当桌，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速度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子。
后座上的副厅长和办公室主任也瞬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副厅长语速飞快地口述着需要补充的“厅领导高度重视、统筹协调、全力保障”的关键节点，
办公室主任刘主任则掏出手机，紧张地翻找着通讯录，准备随时打电话回厅里调取支撑数据。
小小的帕萨特车厢里，空气紧张得如同即将引爆的炸药桶，
只剩下键盘疯狂的敲击声、急促的低声讨论和赵德汉不时焦躁的催促：
“……要突出厅党组的果断决策！”
“……对，资源倾斜！”
“……还有后续全省推广的初步设想！”
“……小韩你手别抖！”
“……刘主任，数据，我要准确数据！……”
与此同时，在另一辆卫生厅安排的普通公务轿车上，气氛则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塑料姐妹情谊。
王思琪和周雨馨并排坐在后座。
车门关上的瞬间，王思琪脸上职业化的、略带矜持的微笑如同川剧变脸般迅速融化，切换成一种亲昵无比的灿烂笑容，
她亲热地一把挽住周雨馨的胳膊，声音甜得能齁死人：
“雨馨妹妹，咱们可算回来啦！这一路坐得我腰酸背痛，还是咱们春江的空气吸着舒坦。”
她身体微微倾向周雨馨，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好闺蜜分享秘密”的期待感。
周雨馨刚才在廊桥口看到了李文韬，也看到了陈铭坐进父亲专车的那一幕。
此时，她心里正有点乱糟糟的。
既有对陈铭受重视程度的惊讶，也有对母亲“勒令回家”的抵触。
被王思琪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弄得一愣，随即也立刻无缝衔接地进入了“姐妹情深”模式。
她顺势把头往王思琪肩膀上一靠，小嘴一撅，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可不是，好累啊！京城也就那样，人多车多，哪有咱们这儿自在。思琪你是不知道，我都想死咱们学校后街那家麻辣烫了！”
她晃了晃王思琪的胳膊，眼角余光却留意着对方的神色。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瞬间化身成两只亲热依偎、有说不完体己话的小鸟，叽叽喳喳，从京城见闻到春江美食，从明星八卦到最新款的衣服包包，话题跳跃得飞快，车厢里洋溢着轻松愉快的“闺蜜”氛围。
然而，当话题不经意间滑向某个名字时——
“对了雨馨妹妹，”
王思琪状似随意地拨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眼波流转，
“陈铭这次可真是……一鸣惊人啊！我看连李秘书都亲自来了，你爸爸得多看重他呀！你说他这以后……”
她拖长了尾音，观察着周雨馨的反应。
周雨馨脸上甜美的笑容瞬间凝滞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
但挽着王思琪胳膊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语气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淡淡的优越感：
“他呀，就是运气好点，加上……咳，有点小本事呗！我爸那人你还不知道？就喜欢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不过这种风口浪尖的，以后压力也大着呢。”
她巧妙地回避了“看重”的程度，又用“运气”和“压力”试图淡化陈铭的光芒，最后那句“踏实肯干的年轻人”，更是隐隐点出自己知晓更多内情的身份。
王思琪心中冷笑，脸上笑容却愈发甜美，带着点崇拜的语气：
“那也是本事呀！雨馨妹妹，抽空你可得帮我在大领导面前多美言几句，我这次也算……沾了点光嘛。”
她身体又往周雨馨那边凑了凑，一副“全靠妹妹提携”的依赖模样。
“哎呀，好说好说。”周雨馨打着哈哈，眼神却飘向了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的小算盘同样拨得噼啪响：
给她在老爸面前美言几句，倒没什么，顺手的事儿。如果想比我更接近陈铭，哼，门儿都没有！陈铭那家伙……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陈铭那张总是带着点淡然笑意的脸，心头莫名地跳快了一拍，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领地意识”占据。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车队驶过繁华的市区，渐渐进入一片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的区域。
道路变得格外宽阔平整，车辆也稀少了许多。
前方，一个巨大的、庄严肃穆的院落出现在视野里。
省政府大院到了。
离大门还有近百米距离，车速便明显放缓。
门岗处，两名身着笔挺制服的武警战士身姿如标枪般挺直，目光锐利如鹰隼，隔着车窗玻璃，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沉静而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在每一辆驶近的车辆上扫过。
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肃穆感，随着车辆的靠近，如同沉甸甸的潮水般弥漫开来，笼罩了每一辆车内的人。
前面的黑色奥迪A6L平稳驶至门岗前，李文韬降下车窗，出示了证件并低声说了几句。
武警战士立正敬礼，动作标准有力，铁闸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奥迪车缓缓驶入。
轮到赵德汉的帕萨特时，那股无形的压力感更甚。
赵德汉虽然经常出入这里，仍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衣领，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庄重。
司机也格外谨慎，车辆以近乎步行的速度通过门岗。
即使隔着车窗，也能感受到武警战士那审视的目光带来的压力，直到车子完全驶入大门，赵德汉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后座上的副厅长和办公室主任更是大气不敢出，手心都微微冒汗。
陈铭坐在奥迪车内，透过深色的车窗，平静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院落里，都是兴亚式建筑，主楼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国徽，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高耸的围墙，宽阔得能跑马的内部道路，道路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松柏，即使在深秋也保持着苍翠。
一栋栋都透着沉稳厚重气息的办公楼掩映在林木之间，偶有穿着深色夹克或西装、步履匆匆、神情严肃的工作人员走过，整个环境安静得能听到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