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靴底碾碎半块焦黑的圣砖时，头顶的天空正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那是伪神「永夜诗篇」的领域在渗透现实。淡紫色的雾霭从裂隙中涌出，所过之处，青石板缝里百年不枯的曼陀罗瞬间枯萎成灰，连空气都泛起铁锈味——那是被神性污染的生命在哀鸣。
\"主人，第三重结界破了。\"骨翼扫过耳畔，影鸦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这只由三百具深渊法师骨骸融合而成的战争巨禽，此刻左翼正渗出幽蓝的荧光，那是亡灵能量与伪神领域的排斥反应。
陈墨抬头。裂隙中心，那个裹在流动黑袍里的\"玩家\"正在微笑。他的面容是模糊的，像被水洗过的画，但陈墨认得那双手——苍白，骨节分明，食指第二关节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三天前，这双手还在游戏论坛发帖，说\"要在24小时内用牧师号单刷亡灵墓园boSS\"。
\"陈墨，我的对手。\"伪神开口时，声音是千万人重叠的呢喃，\"你用亡灵拼凑的躯壳，也配站在神的领域里？\"
陈墨摸向腰间的骨笛。那是用三具暗夜精灵祭司的头骨粘合而成，笛身还沾着未干的尸油。他能感觉到，骨笛里的亡灵在震颤——不是恐惧，是兴奋。毕竟，这是它们诞生以来，第一次要直面真正的\"神\"。
\"神？\"他扯动嘴角，露出染血的白牙，\"三年前我在灰烬森林挖坟时，可没见过哪个神会蹲在腐尸堆里数金币。\"
伪神的黑袍无风自动。裂隙中垂下无数半透明的锁链，每根锁链都缠着细碎的光粒，那是被抽离的生命信仰。陈墨看见锁链尽头拴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总爱给他送热汤的小乞丐阿福，总在他合成亡灵时唠叨\"太血腥\"的老匠头，还有...他握紧骨笛的手青筋暴起。
\"你以为用亡灵契约困住他们的灵魂，就能让他们永生？\"伪神的声音突然变得清脆，像极了当年游戏里那个总爱跟着他做任务的牧师小徒弟，\"看看吧，他们在向我祈祷——\"
陈墨抬头。阿福的脸正在融化，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浮起金色光斑，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主啊，求你赐我力量，让我能永远给墨哥送热汤...\"
老匠头的嘴张合着，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声：\"主...我的锤子...能为您锻造更坚固的骨甲吗？\"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终于明白伪神的手段了——不是直接吞噬灵魂，而是篡改记忆里的执念，把最珍贵的牵挂变成献祭的燃料。那些被他用亡灵术封存的\"尸体\"，此刻正被伪神剥离最后的人性，变成纯粹的能量源。
\"你输了。\"伪神抬起手，锁链骤然收紧，\"你的亡灵，你的执念，都是我的养料。\"
陈墨突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打开来，里面是半枚焦黑的怀表。表盖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送给墨哥，等我攒够钱，给你买新的。\"
那是阿福十二岁那年，用捡废品的钱买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用活人契约？\"陈墨将怀表按在骨笛上，亡灵能量顺着刻痕蔓延，骨笛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咒文，\"因为活人的执念太弱，弱到连死亡都打不碎。\"
伪神的瞳孔缩成针尖。他看见那些被锁链牵引的灵魂突然剧烈挣扎，原本浑浊的眼珠重新凝聚起光芒——不是神性的光辉，是凡人的、带着烟火气的、鲜活的光。
阿福的灵魂从锁链里挣脱出来，他的身体还是半透明的，但脸上挂着陈墨从未见过的、孩子气的倔强：\"墨哥说过，热汤要趁热喝。我才不要当什么燃料，我要...我要给墨哥煮碗姜汤，他总说胃不好...\"
老匠头的灵魂接踵而至，他的锤子虚影在手中若隐若现：\"我的锤子能敲碎神的骨头。墨哥的亡灵需要更结实的骨架，对吧？\"
陈墨吹响骨笛。
这不是普通的亡灵召唤。骨笛里的每一个音符都在撕裂伪神的领域，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如暴雨倾盆，冲刷着灵魂上的金色光斑。被解放的灵魂们发出震天的嘶吼，他们的形态开始扭曲——阿福的身体长出狼的利爪，老匠头的手臂变成精钢铸就的铁锤，连街角总爱偷他药剂的猫妖，此刻都长出了蝙蝠的膜翼。
\"这是...亡灵融合术的终极形态？\"陈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动的战鼓。他终于突破了亡灵术的桎梏——不是用死亡束缚灵魂，而是用记忆唤醒灵魂本身的力量。
伪神的领域开始崩塌。裂隙里的紫雾被撕开一道道缺口，露出外面逐渐恢复的蓝天。伪神的身影变得透明，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恐惧：\"不可能...我的信仰之力...怎么会...\"
\"因为你搞错了顺序。\"陈墨踩着影鸦的脊背冲上天际，骨笛里的亡灵大军如黑云压城，\"不是信仰成就神，是神成就信仰。而我的亡灵...他们不需要神。\"
最后一击来得毫无征兆。阿福的狼爪撕裂伪神的胸膛，老匠头的铁锤砸碎他的心脏，猫妖的毒牙刺穿他的咽喉。当伪神的身影彻底消散时，陈墨看见他的最后一丝意识化作数据流，坠向脚下的城市——那里有无数正在登录游戏的玩家，他们的屏幕上，正弹出一行猩红的提示：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入侵，您的角色「永夜诗篇」已被删除。】
陈墨落在圣城的断墙上，看着逐渐消散的亡灵们重新融入他的骨笛。阿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墨哥，热汤快凉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真的有个保温桶，还带着体温。
\"走。\"他对影鸦说，\"去老地方。这次...我请客。\"
远处，朝阳穿透云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台落满灰尘的电脑突然亮起屏幕，光标在登录界面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连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