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的“重用”：当胆量成了筹码，跑腿也得提着心
拆木板那天，阳光正好，透过杂役院的破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正试着活动胳膊，虽然还不能用太大力气，但已经能自由伸缩，心里正盘算着下午去乱石岗练两拳，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刘管事那破锣嗓子：“沈小虎！沈小虎在哪？周执事找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动作顿住了。
周执事？就是上次来杂役院训话、警告我们别靠近黑风林的外门执事。他找我干什么？难道是听说了那些流言，想亲自“验验”我的成色？
王二狗正在旁边帮我收拾东西，闻言也愣了一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小虎哥，周执事找你，该不会是……想把你调到外门去吧？”
我苦笑摇头：“调外门？他不把我当骗子抓起来就不错了。”
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刘管事往执事房走。路上遇见不少杂役，都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和羡慕——在他们看来，能被周执事亲自召见，绝对是“要被重用”的信号。
“沈小虎，你可真行啊。”刘管事走在前面，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客气，甚至还主动帮我拨开路中间的柴火垛，“周执事可是外门管安全的头头，平时想见他一面都难，这次专门找你，肯定是好事。”
我没接话，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好事？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好事”——那些基于流言的“好事”，背后往往藏着让人措手不及的麻烦。
外门执事房在杂役院东边，是一间青砖瓦房，比杂役的破屋气派多了，门口还站着两个外门弟子守卫，腰间佩着剑，眼神锐利，一看就不好惹。
看到我跟着刘管事过来，其中一个守卫皱了皱眉，显然是认识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杂役，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和探究。
刘管事上前说了几句，守卫进去通报，没过一会儿就出来了，朝我扬了扬下巴：“周执事让你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迈步走了进去。
屋里比我想象的简单，一张宽大的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宗门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几个点，看起来像是警戒哨的位置。周执事坐在木桌后面，穿着一身皂色劲装，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宗，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很深，眼神却很锐利，抬头看我的时候，像有两道光，直射得人心里发慌。
“你就是沈小虎？”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严，比上次在杂役院训话时更让人紧张。
“是，弟子沈小虎。”我赶紧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紧张得手心冒汗。
“抬起头来。”他说。
我硬着头皮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在我脸上、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从我的破布衣，到我还没完全消肿的胳膊，最后落在我腰间——那里别着那把杀过狼的砍柴刀，我平时总带着，不是为了装样子，是真觉得有它在身边踏实。
“听说，你杀了两只狂暴土狼，还把第三只打跑了？”他放下手里的卷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我的心。
“是……也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两只土狼……是我杀的，但……但都是碰巧，那第三只……也是我运气好，打中了它的鼻子……”
我想解释清楚，不想再被这莫名其妙的“名声”绑架。
周执事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碰巧？运气好？杂役院的人都说你深藏不露，看来是他们看错了？”
“弟子真的没有深藏不露，就是个普通杂役，灵根都没觉醒，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我赶紧说，恨不得把自己的“废柴”属性全抖搂出来，“上次真的是运气好，全靠这把刀……”
我指了指腰间的砍柴刀，声音都带着颤音。
周执事看着我，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眼神里的锐利渐渐淡了些，多了些审视和……我看不懂的复杂。
“行了，我知道了。”他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话，“是不是深藏不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在土狼面前挥刀，这点，比杂役院里那些只会躲的废物强多了。”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最近宗门不太平。”他没再纠结杀狼的事，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上次土狼袭扰只是个开始，巡山队在黑风林深处发现了更奇怪的动静，好像有高阶妖兽在活动。外门弟子大多被派去加强警戒，人手不够。”
他顿了顿，指了指墙上的地图：“看到这些红点了吗？是宗门外围的警戒哨，总共有六个，负责监视妖兽动向，传递消息。最近风声紧，哨所要随时和外门保持联系，送信的活计，以前都是外门弟子干的，现在……没人了。”
我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杂役里，胆小的居多，让他们去靠近警戒线的哨所送信，腿都能吓软。”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听说你胆子大，连土狼都不怕，我想把这个活计交给你，你敢不敢接？”
果然！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当场拒绝。
靠近警戒线的哨所？那地方离黑风林不远，上次土狼就是从那边冲进来的，现在还有高阶妖兽活动？让我去那送信？这哪是“重用”，这分明是让我去送死！
“执事……”我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看到他眼神里的审视，像是在说“果然是浪得虚名”。我也想到了外面那些关于我“深藏不露”的流言，如果连这点跑腿的活都不敢接，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之前好不容易积累的那点“名声”，瞬间就会变成笑话。
更重要的是，他说“人手不够”。宗门现在确实紧张，外门弟子都去守警戒了，杂役里真没几个敢去那种危险地方的。如果哨所的消息传不及时，万一再发生上次那样的妖兽袭扰，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我咬了咬牙，想起了那些死在土狼嘴里的杂役，想起了自己被堵在死角时的绝望。
“弟子……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心全是汗，胳膊都在微微发抖。
周执事显然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大概没想到我真的敢接。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送信不难，就是路远，危险。每个哨所都有信物，你把信送到，拿回信物就行。记住，只送信，别多问，别乱逛，看完就回，明白吗？”
“明白！”
“这是第一封信，送去西边的三号哨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竹筒，递给我，“里面是哨所需要的补给清单和最新的警戒指令。来回大概需要半天时间，天黑前必须回来，路上小心。”
“是！”我接过竹筒，入手沉甸甸的，像是揣了块石头，压得我胳膊都有点沉。
“送完信回来，到我这来领赏。”他说，“每月十块下品灵石，管饱饭，比你在杂役院干粗活强。”
十块下品灵石？！
我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杂役每月的月钱只有两块灵石，还经常被刘管事克扣，十块灵石，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还愣着干什么？”周执事挥了挥手，“赶紧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是！弟子告退！”
我拿着竹筒，转身往外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走出执事房，刘管事还在门口等着，见我出来，赶紧凑上来：“怎么样小虎哥？周执事给你派什么好活了？”
“让我去哨所送信。”我说，语气有点干。
“哨所？哪个哨所？”刘管事的脸色变了变，“该不会是西边的三号哨吧？那地方离黑风林近得很，邪乎得很！”
“嗯。”我点点头。
“我的娘啊！”刘管事咋舌，“周执事这是……重用你啊！这种活计，一般人可不敢接！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听说那附近最近不太平，巡山队都不敢轻易靠近！”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重用？这更像是一场考验，用我的命当赌注的考验。
回到住处，我把送信的事跟王二狗说了，他吓得脸都白了：“小虎哥，你疯了？那地方能去吗？上次土狼就是从那边过来的！要不……咱们跟周执事说说，把活计推了吧？大不了不当这个‘英雄’了！”
“推不了了。”我摇摇头，开始收拾东西，把砍柴刀系得更紧了些，又揣了几个干粮，“再说，总得有人去送信。”
“可也不能是你啊！”王二狗急得直跺脚，“要不我去跟周执事说，就说你胳膊还没好利索，去不了！”
“没用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执事就是想试试我，推了，反而让他看不起。放心吧，我小心点，去了就回，没事的。”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我把黑石揣好，又检查了一遍砍柴刀，刀刃被我磨得很锋利，能映出人影。吱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直跟在我脚边，用小脑袋蹭我的裤腿，“吱吱”地叫着，像是在挽留我。
“在家等着我，回来给你带灵米饼。”我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把它交给王二狗，“帮我照看它几天。”
“放心吧小虎哥！”王二狗抱着吱吱，眼圈有点红，“我一定看好它，等你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破屋，转身往外走。
杂役院里的人听说我要去三号哨所送信，都围了过来，眼神里有惊讶，有佩服，也有担忧。
“沈哥，你真要去啊？那地方可危险了！”
“是啊小虎哥，要不跟周执事说说，换个人吧？”
“沈哥胆子就是大！换了我，给多少钱都不去！”
赵三胖也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塞给我：“沈哥，这里面是几块肉干和伤药，你路上带着，万一……万一遇到什么事，也能有点用。”
我愣了一下，接过布包：“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赵三胖搓着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沈哥你小心点，我们等着你回来！”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提着竹筒，握紧砍柴刀，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去。
走出杂役院，越往西走，人越少，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风声也变得凄厉起来，像是有人在耳边哭嚎。路上能看到外门弟子巡逻的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青衫，手里握着法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见了我，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大概是认出了我这个“杀狼英雄”，也可能是接到了周执事的通知，没拦我。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周围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只有蜿蜒的小路通向密林深处，路边偶尔能看到风干的血迹，不知道是妖兽的，还是人的。
我握紧了砍柴刀，心跳得越来越快，怀里的黑石冰凉，却没像上次那样发热，大概是还没到“极度危险”的时候。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个简陋的木屋，周围用木头围了个栅栏，上面挂着几个铃铛，风一吹，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是三号哨所。
我松了口气，加快脚步走过去。
“谁？”
木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外门服饰的弟子探出头来，手里握着剑，眼神警惕地看着我。
“我是杂役院的沈小虎，来给哨所送信。”我说着，举起手里的竹筒。
那弟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大概是没想到送信的会是个杂役。他确认我没恶意，才打开栅栏门，让我进去。
“周执事让你来的？”他接过竹筒，问道。
“是。”我点点头。
“辛苦你了。”他打开竹筒，看了里面的信，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刻着“三”字的木牌递给我，“信物，拿回去给周执事。”
“好。”我接过木牌，揣进怀里，“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他叮嘱道，“刚才我好像听到东边有动静，像是有妖兽在叫，你别往那边走。”
“谢谢提醒。”我心里一紧，赶紧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走出哨所没多远，我就听见东边传来几声低沉的嘶吼，声音很凶，不像是低阶妖兽，吓得我赶紧加快脚步，不敢回头。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难走，心里的恐惧像野草一样疯长，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回头看，却只有空荡荡的树林和摇曳的树影。
那弟子说的没错，东边确实有动静，嘶吼声时不时传来，一次比一次近，听得我头皮发麻，只能拼命往前跑，累得气喘吁吁，胳膊也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外门弟子巡逻的身影，我这才敢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回到杂役院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王二狗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见我回来，眼泪都快下来了：“小虎哥！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
“没事，回来了。”我笑了笑，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去执事房交了信物，周执事见我平安回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点了点头：“不错，比我想象的靠谱。这是这个月的赏钱，拿着。”
他递给我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十块下品灵石，沉甸甸的，硌得手心发疼。
“从明天起，你就负责给六个哨所送信，每天一趟，月钱照发。”他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认可。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长期的！
但看着手里的灵石，想到哨所里那个警惕的外门弟子，想到宗门现在的处境，我还是点了点头：“是，弟子遵命。”
走出执事房，夜色已经浓了。我握着沉甸甸的灵石袋，心里五味杂陈。
这“重用”，来得比我想象的更沉重，更危险。
但我知道，我没有退路。
这不仅是为了那十块灵石，为了不被人嘲笑，更是为了……在这个不太平的世道里，找到一点自己的价值。
哪怕只是个需要“胆量”的跑腿。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它被乌云遮了一半，像一只半睁的眼睛，冷冷地看着这片充满危险的土地。
握紧手里的砍柴刀，揣好怀里的黑石，我转身往住处走去。
明天，还要早起送信呢。
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
但我会一直走下去。
一步，一步，提着心，吊着胆，也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