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似乎是做出了决定。
“下午三点，你让他们过来，我亲自跟他们谈。”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合同条款也合适，这事儿……可以干！”
张卫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他连连应声，转身就准备出去通知李玉琴他们。
刚走到门口，王厂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他。
“等等。”
“你刚才说，那两个人，女的叫李玉琴。”
王厂长顿了顿，眼神有些随意地问道：“那个男的，叫什么来着？”
张卫东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林子豪啊！”
话音刚落。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厂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僵在了椅子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下一秒，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把肺都抽空！
他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茶水流了一桌子。
王厂长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张卫东，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卧槽！”
他怎么记得，他们县……县委林书记的儿子，不就叫林子豪吗？！
张卫东被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家厂长那副活见鬼的表情，又看了看桌面上的一片狼藉，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不……不就是个名字吗？
至于吓成这样？
难道这个林子豪，是什么通缉犯不成？！
王厂长可顾不上张卫东的胡思乱想。
他现在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林志勇！县委一把手！
他的儿子，叫林子豪！
这事儿，整个县里，稍微有点门路的谁不知道？！
他刚才还在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敢跑来他这里画这么大一个饼。
搞了半天，是太子爷亲自下场体验生活来了？！
王厂长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生意！这他娘的是一道送分题啊！
不！
这简直是老天爷把天大的功劳硬塞到他手里！
他猛地一拍大腿，也顾不上地上的狼藉了：“老张！”
王厂长抓着张卫东的胳膊，死命地摇晃着，眼睛里冒着骇人的精光。
“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咱们养殖场……不，是咱们整个厂子，都要起飞了！”
张卫东被他晃得七荤八素，但总算从那句“县委林书记的儿子”里，品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看着王厂长前所未有的激动模样，心里也跟着燃起了一把火。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一定办好！”
……
下午两点五十。
李玉琴和林子豪提前十分钟，再次踏进了城西养殖场。
还是那间办公室。
推开门，李玉琴的目光只轻轻一扫，心里就有了数。
办公室里，不止张卫东一个人。
主位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
国字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手腕上还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
他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直直地射了过来。
尤其是，在看到林子豪的那一瞬间。
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明显地波动了一下。
有点像……但又不敢完全确定。
王厂长的心里，像是有几百只猫爪在挠。
张卫东见人来了，连忙站起身，脸上堆满了比上午热情十倍的笑容。
“玉琴同志，子豪兄弟，你们来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侧过身，恭敬地指着那个中年男人。
“这位，就是我们养殖场的总负责人，王厂长。”
李玉琴神色自若，落落大方地伸出手：“王厂长，您好。”
王厂长立刻起身，双手握住了李玉琴的手，脸上挤出一丝刻意的笑容。
“你好你好，李玉琴同志，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他的目光，却已经越过李玉琴，牢牢锁在了林子豪身上。
松开李玉琴的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林子豪伸出了手。
“这位就是林子豪同志吧？”
林子豪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伸手去握。
“王厂长好。”
王厂长握着他的手，力道不轻不重，眼神却像x光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像！
这眉眼，这鼻子，跟县委大院里宣传栏上，林书记那张工作照，起码有七分像！
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了。
王厂长拉着林子豪，热情地让他坐下，又亲自去倒了两杯热茶。
那态度，看得旁边的张卫东一愣一愣的。
他跟了厂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客气过！
王厂长端着茶杯，状似随意地开口了。
“听老张说，两位这个合作的想法，很大胆，也很有魄力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似闲聊。
“不知道两位家里是做什么的？这么大的事，家里人支持吗？”
来了！李玉琴心中冷笑一声。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抢在林子豪开口前，笑着答道：
“王厂长说笑了。”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什么背景。”
“我丈夫叫乔明远，前阵子刚从部队退伍回来，在家待着呢。”
她话说得坦然，既撇清了自己，又不动声色地抛出了“退伍军人”这个身份。
在这个年代，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种保障和信誉。
王厂长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林子豪。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人。
林子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我就是个待业青年，整天瞎晃悠。”
他看了一眼李玉琴，似乎是怕给李玉琴丢人，又有些尴尬地补充了一句。
“我妈叫杨丽芬，是个医生。”
“我爸……叫林志勇，在、在县委上班……”
话音刚落。
“嗡！”
王厂长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烟花！
林志勇！
杨丽芬！
全对上了！
是他！真的是他！
王厂长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沸腾了！
他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瞬间绽放开来，热情得像是盛夏的太阳。
“哎呀！原来是林书记和杨医生的公子！失敬失敬！”
他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是亲热和熟稔。
“你看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你父亲林书记，我还跟他开过几次会呢！他可是我们全县发展的领路人啊！”
“子豪啊，你这可不是瞎晃悠，你这是有商业头脑，给你父亲争光啊！”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林子豪彻底懵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李玉琴则是在心底冷眼旁观。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仅仅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一个精明算计的厂长，瞬间变成热情的“自家人”。
一旁的张卫东，此时也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看向林子豪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他连忙趁热打铁，把正事提上了日程：“厂长，您看，既然都是熟人，那咱们这个合作，是不是可以……”
王厂长立刻大手一挥！
“当然可以！”
“必须可以！”
“这不仅是生意，更是我们养殖场响应号召，支持青年创业，解决就业问题的标杆项目！”
他说得慷慨激昂，仿佛这事儿他从一开始就无比支持。
不等李玉琴他们开口，张卫东就赶紧接话。
“那……合同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李玉琴，“琴姐，我们厂长觉得，这么大的合作，还是要白纸黑字写下来，对双方都有个保障，您觉得呢？”
这话，简直说到了李玉琴的心坎里！
她正愁怎么开口提这事。
她不怕林子豪反悔，却不能不防着养殖场。
万一以后生意做大了，养殖场看红了眼，单方面涨价，或者干脆踢开他们自己干，那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来，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李玉琴脸上的笑容，也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清亮地看着王厂长。
“王厂长深谋远虑，我们当然同意。”
“不瞒您说，我们也有同样的担心。”
“我们前期投入了独家配方和大量精力，也怕养殖场这边以后看我们生意好了，随意提价，或者撕毁约定，那我们这小本生意，可就全完了。”
“签合同，对我们来说，是求之不得！”
王厂长一听，眼睛更亮了！
他最怕的就是对方是个拎不清的，仗着有点关系就漫天要价。
李玉琴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她的诚意，又点出了她的顾虑，这反倒让他心里更踏实了。
“好！”
王厂长重重一拍桌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半点虚假，全是真情实意。
“李同志，就冲你这番话，这个合作，我们养殖场做定了！”
他转头看向张卫东，语气不容置喙。
“老张，合同！你亲自去起草，把咱们能想到的，对双方都有利的条款，都写进去！要细！要全！”
“是！”
张卫东立刻应声，从抽屉里拿出纸笔，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