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姐，乔叔……对鲤鲤真好。”
他想起了自家那个严厉的父亲，别说这么抱着，就是多说两句话都嫌烦。
“我爸……从来没这么对我笑过。”
李玉琴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嘴里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又快又准。
“你是儿子，她是闺女，那能一样吗？”
林子豪一噎。
好像是这个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他心里那叫一个惆怅，说不清道不明的。
有了乔明远父女俩的加入，仓库里更热闹了。
大家一起忙活，手脚麻利。
很快，三大盆处理干净的鸡杂鸭杂，就整整齐齐地码在了一边，只等着开火下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子豪看看天色，知道自己该走了。
“琴姐，乔叔，鲤鲤，我先回家了！晚上我还得摆摊呢！”
他说完，骑上自行车就溜走了，仿佛有什么人在撵他似的。
等他走后，乔鲤鲤才拉着李玉琴的衣角，仰着头，满眼都是好奇。
“妈，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的合伙人呀？子豪哥看起来人真不错！”
李玉琴还没开口，一旁正在检查炉灶的乔明远就冷不丁地出声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哼哼。
“什么合伙人，”男人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自家单纯的闺女，“这小子，当初是上门来抢你妈生意的。”
“什么？！”
乔鲤鲤一听，当场就炸了。
小姑娘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害羞，是气的！
“抢生意？！”
“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还叫他什么哥！气死我了！”
李玉琴被自家这父女俩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乔鲤鲤气鼓鼓的腮帮子：“你别听你爸瞎说。”
她看了一眼自家那个莫名有点小心眼的男人，无奈地解释道：“妈一个人，累死累活，也就能守着一个摊子，赚点辛苦钱。”
“可有了他帮忙，咱们就能从养殖场拿到更多的货，把生意做开，让更多人吃到咱家的卤味。”
李玉琴的目光变得深远，她看着仓库里的一切，一字一句，既是说给女儿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不叫抢，这叫合作。一个人走得快，一群人才能走得远，懂吗？”
乔鲤鲤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
她已经上高一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七八岁小娃娃。
“合作共赢”这么高深的词她或许还琢磨不透，但妈妈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
一个人是小打小闹，一群人才能干大事。
她的小脑袋瓜瞬间就转过弯来了，心里的那点气恼，顿时烟消云散。
她猛地一转身，双手往腰上一叉，学着大人的模样，气势汹汹地瞪着自家亲爹。
“爸！”
“你看看你！”
“妈这是为了咱们家好，是为了把生意做大，你怎么还说子豪哥是来抢生意的？”
“你这不就是在误导我吗！”
小姑娘的质问，清脆又响亮，带着一股子不容辩驳的正义感。
乔明远：“……”
他被自家闺女这一通抢白，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高大挺拔的男人，此刻看着面前这对理直气壮的母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无奈地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行行行。”
“是我的不对。”
“你们娘俩说的，都对！”
这家里，他是一家之主，可她们娘俩，是天。
李玉琴看着丈夫那副吃瘪又宠溺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乔鲤鲤见自己大获全胜，也得意地扬起了小下巴。
一家三口在仓库里笑闹了一阵，眼看天色不早了。
李玉琴拍了拍手：“好了，别闹了，时间差不多，咱们该去出摊了！”
今天新熬的卤汁，味道比之前家里那锅小打小闹的，要醇厚霸道得多。
一锅热腾腾的卤味被捞出来，装进干净的大盆里，那股子勾魂摄魄的香气，瞬间就填满了整个仓库。
乔明远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手推车，乔鲤鲤则在一旁帮忙扶着盆，李玉琴锁好仓库大门。
一家三口，迎着傍晚的霞光，朝着机械厂大门口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等他们到了地方，天还没完全黑透，厂门口已经乌泱泱地聚了不少人。
还没等他们把摊子摆稳当，一条长龙就已经自动排了起来。
“来了来了！李嫂子来了！”
“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李玉琴一眼扫过去，队伍里头，竟然有不少都是职工大院里的老街坊。
一个穿着工装的汉子扯着嗓子喊：“玉琴嫂子，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怎么真不在家做了？”
“就是啊！以前下午让你家孩子去楼下喊一嗓子，我婆娘下楼就能买，多方便！”
“现在可倒好，非得等到下班，跑这么老远过来排大队！”
人群里，那个之前帮李玉琴说过话的卷发大婶，嗓门更是响亮。
“还不是都怪四楼那个姓梁的！”
“自己家鼻子金贵，闻不得一点味儿，搞得咱们几百户人家跟着遭罪！”
“我今天下班回家，没闻着那股香味，心里都空落落的！”
“就是！害得我们现在买点下酒菜都这么麻烦！”
怨气，几乎要冲天而起。
但这些怨气，没有一星半点是冲着李玉琴来的，全都像长了眼睛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根本不在场的梁嫂子。
李玉琴听着这些话，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无奈和歉意：“让大家受累了，实在是没办法。”
她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心疼她，对梁嫂子的怨念就越深。
很快，就轮到了一个大院里的熟面孔。
“玉琴，老规矩，半斤猪耳朵，再来四个鸭爪。”
“好嘞，张哥。”
李玉琴麻利地称好，就在她准备打包的时候，手里的夹子却往旁边一拐，从另一个盆里夹起一筷子油亮亮的东西。
“今天新卤了点海带丝和豆腐皮，不值什么钱，你拿回去给嫂子和孩子尝尝鲜。”
她说着，就手脚麻利地把那一小撮素菜盖在了猪耳朵上。
那位张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就笑开了花：“哎哟！这哪好意思！你这生意做大了，还这么客气！”
“街里街坊的，应该的。”李玉琴笑得温和。
后面排队的邻居们看着，心里都热乎乎的。
看看人家玉琴，多会做人！
等轮到那个卷发大婶时，李玉琴更是主动多给了一勺卤花生。
“王大姐，谢谢你那天帮我说话，这个你拿着，给我家那俩小子下酒吃。”
王婶子乐得合不拢嘴：“玉琴啊，你就是太实诚！”
她拎着分量十足的卤味，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着队伍后面的人嚷嚷。
“看见没！人家玉琴心里有杆秤！谁对她好，她都记着呢！”
“咱们以后可得多照顾她家生意，不能让人家白白受了那梁家的气！”
这话一出，整个队伍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了。
王婶子那洪亮的声音，像是在热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瞬间让整个队伍都“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就是！王婶子说得对！”
“玉琴妹子，咱可不能让你白受委屈！”
一个跟李玉琴家住同一栋楼的嫂子，挤到摊子前，一脸热切。
“玉琴，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看，咱们都是老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你干脆啊，每天给我们这些熟人留一些，我们下班直接去你那仓库拿，咋样？”
“也省得我们天天跑来排这冤枉队，万一哪天来晚了，还吃不上！”
这话一出，后面排着队的人群顿时就不干了。
一个离得老远的汉子，扯着嗓子就喊了回来：“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好事儿不能都让你们占了吧？”
“都给你们这些‘熟人’留了，我们这些排队的还吃个啥？”
“我们排了半天队，就活该买你们挑剩下的？”
“就是！做生意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刚刚还同仇敌忾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李玉琴见状，连忙笑着抬手往下压了压：“大家伙儿，大家伙儿别急，听我说一句！”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温和。
“真不是我不想多做点，实在是这原材料，每天就供应那么多。”
她指了指盆里剩下的卤味，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我这每次能拿到的原材料，都是有定数的，这下水也就那么多。”
“我就是想多做，也变不出来啊。”
“等以后，等我把这原材料的来源给解决了，我保证开个大店，让大家伙儿随时来都能买到，想吃多少有多少！”
她这番话，说得既诚恳又在理，还画下了一个大饼。
先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是啊，源头就那么点，你再怎么抢也没用。
这时，一个看起来格外嘴馋的胖大哥，一边盯着盆里的卤猪头肉，一边咂了咂嘴。
“玉琴嫂子，那你以后就算鸡鸭下水够了，可千万别把这卤肉、卤猪头、猪耳朵给撤了啊！”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我老张吃了一辈子卤菜，敢打包票，整个县城，就你做的这个味儿最地道！比那国营饭店的老师傅做的都香！”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声。
“对对对！老张说得对！这猪耳朵脆着呢！”
“这猪头肉肥而不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