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白云观笼罩在薄雾中。
江绫月一身素净青衣，只带着忍冬和款冬，安静地走向供奉着云依柔牌位的偏殿。
约摸过了一炷香，身后便传来一阵略显喧闹的脚步声。
安宁公主在一众宫人簇拥下也走进了偏殿院落。
她身着华服，眉宇间带着惯有的骄矜，一个嬷嬷正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原来这就是江绫月。
安宁公主的眼神看向殿内，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敌意。
永兴今日本就是来给大哥祈福上香的，其实她对大哥的印象不深，但她知道大哥常常给母后还有她，送些京城没有的东西。
她显然是听到了关于江绫月外祖父与大皇子之死的流言，心中存了芥蒂。
江绫月并未理会身后的动静，径直走到母亲牌位前，恭敬地跪下，点燃三炷清香。
公主见状，心中那点莫名的不快更甚。
她踱步到殿门口，故意扬声道：“这白云观今日倒是热闹，江大小姐，你也来了？”
她目光落在江绫月挺直的背影上，“你也来上香祈福？不知是求些什么？”
永宁身边的嬷嬷立刻说道：“永宁公主问你话，怎么还不行礼回答？”
江绫月闻声，不疾不徐地将香插入香炉，这才起身，从容地转向公主。
安宁公主？
这个小姑娘看上去还很年轻，脸颊还带着婴儿肥，这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公主，今年十四岁就快要及笄了。
皇后还没为她挑选夫婿，恐怕是想等着明年的春闱，到时自会有不少年轻才子。
至于世家子弟嘛，他们普遍瞧不上皇族。
江绫月神色平静，行了一个礼，腰背挺直，“臣女江绫月，见过安宁公主殿下。回殿下，臣女今日来，是为亡母上香祭拜，立此长生牌位，以尽人子之心。”
她的声音清朗沉稳，清晰地表明了来意。
永宁公主被她这坦荡的态度和明确的回答弄得微微一怔。
那句关于她外祖父的质问，在对方如此直接坦承是为亡母而来时，竟一时有些难以出口。
永宁公主看着江绫月素净的衣衫和身边的两个丫鬟，又看了看那新立的牌位，骄横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她撇撇嘴，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倒是孝心可嘉。”
语气虽依旧有些矜持，但那份刻意的刁难似乎弱了些。
江绫月微微颔首：“谢殿下。”
礼数周全，却也无更多奉承，她再次转身，面向母亲的牌位，闭目默祷，不再多言。
永宁公主被她这份沉静噎了一下，有些无趣地转身，带着宫人走到殿外廊下稍远处。
见公主离开，她身边那个年长的嬷嬷立刻凑近，压低声音，带着刻薄的讥讽，“哼，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儿！谁知道是不是心虚，才巴巴地跑来给她那早死的娘立牌位？”
“克死亲娘，外祖父又犯下大错。如今回京，指不定又要带累谁呢！您瞧她，连个像样的排场都没有，就带个丫头，寒酸得很，到底是边关那种蛮荒之地养大的，不懂规矩体面！”
永宁公主听着嬷嬷的话，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殿内。
江绫月依旧安静地跪在蒲团上，背影单薄却透着一种孤直的坚韧。
想到她自幼失母，又在苦寒边关长大，如今回京也如此形单影只。
永宁公主烦躁地挥挥手：“行了，少说两句。”
语气虽不耐，却也没了刚才想找茬的兴致。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廊角，带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熏香味道，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正是赵文博。
“这位公子，还请梳洗干净再来入殿。”，小道童拦住了赵文博。
却不料赵文博一下子就推开了小道童。
“你算什么东西？”
他听闻江绫月在白云观，本想来寻衅，可一眼看到廊下华服耀眼的安宁公主，顿时双目放光，惊为天人。
赵文博立刻堆起了笑容，露出了自己心中的最佳表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公主面前，深深一揖。
那浓烈的熏香随着他的动作扑面而来。
“小生赵文博，参见安宁公主殿下！久闻殿下仙姿玉貌，今日得见芳颜，实乃三生有幸！小生的父亲乃是户部侍郎。”
他滔滔不绝地奉承起来，眼神直勾勾地黏在公主脸上。
公主本就心绪烦乱，此刻被这浓烈刺鼻的熏香一冲，顿时感到呼吸一窒！
她厌恶地后退一步，用手帕掩住口鼻，眉头紧锁，勉强维持着仪态，语气冰冷，“原来是赵公子，免礼。”
若不是赵文博说了自己是谁，永宁根本想不起这个人，她只想快点打发走这突如其来的登徒子。
赵文博却毫无眼色，见公主搭理他，更是兴奋，竟得寸进尺地邀约，“小生知道京中有一处新开的雅致茶楼，景致极佳，不知是否有荣幸。”
“不必了！”公主强忍着不适，断然拒绝，声音已带上一丝急促。
此刻那位话多的嬷嬷却全然没有了行动，眼睁睁地看着赵文博接近。
赵文博身上那挥之不去的酒味，和用来掩盖酒味的劣质的熏香，像无形的锁链紧紧扼住了永宁的喉咙！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手死死抓住身旁的廊柱，一手捂住胸口，身体痛苦地弯了下去，喉咙里发出极其艰难的“嗬嗬”声。
强烈的气味刺激瞬间诱发了她的哮喘！
“公主！”“殿下！”宫人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乱作一团。
永宁公主身边的嬷嬷慌乱地翻找公主随身带的药瓶。
赵文博也吓傻了，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打转：“这、这公主！您怎么了？快！快叫大夫啊！”
他除了添乱，毫无用处。
殿内的江绫月早已被外面的骚动惊动。
她迅速起身，眸光一凝，毫不犹豫地推开慌乱的宫人，快步走到公主身边。
“款冬，叫她们散开！”
江绫月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瞬间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江绫月看了一眼味道的来源，忍冬便屏住呼吸，心领神会地冲赵文博走了过去，挡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