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望舒的目光，却悄悄落在江绫月身后的忍冬和款冬身上。
那侍女身姿挺拔，面色红润健康，眼神沉静有力，看着比自己都健康。
再低头看看自己身边虽被自己尽力调养，却依旧带着几分单薄的云岫，一股的愧疚与怜惜涌上心头。
江绫月目光转向一直跟在冯望舒身后、因方才种种而面色发白的云岫。“这丫头脸色不佳，”，江绫月声音清泠，直接对冯望舒道，“可是有恙？”
冯望舒连忙道：“正是，她有些气虚体弱，今日来也是想为她抓些调理的药。”
冯氏兄妹看着冯望舒竟主动与江绫月搭话，眼神交汇，满是鄙夷。
他们付完钱财，拿了药膏，招呼也不打便离去了。
江绫月就当没看见似的，反正是来给自己送钱的，多多益善。
她径直走到云岫面前，示意她伸出手腕。云岫吓得魂飞魄散，不安地看向冯望舒，又说，“奴婢卑贱之躯，怎敢劳烦贵人诊脉！折煞奴婢了！”
“既是病患，何分贵贱。”，江绫月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说是吧，冯小姐。”
女掌柜很快取出了腕枕，放在云岫手腕下。
江绫月点点头，略俯身，便已轻轻搭上云岫细瘦的手腕，凝神细诊。
这自然而然的举动，在尊卑分明的当下，显得格外突兀又熟悉。
冯望舒走近江绫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与期待，飞快地低语了一句：“奇变偶不变？”
江绫月闻声，眸光微动，她面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未能理解这突兀的言语。
这反应让冯望舒心中那点希冀的瞬间破灭。
却又升起另一种笃定，江绫月分明看穿了自己的试探，只是她不懂？
可人人平等绝非此世之人该有的观念！
江绫月虽未言说，却且身体力行，能喊口号的人多了去了，但落到实处的人少之又少。
她定是同道中人，冯望舒按下翻涌的心绪，决定不再追问。
冯望舒想到了那日的江锦悦，她莫非是偷看了江绫月的东西，如何得知那句诗的？
诊脉毕，江绫月对掌柜低声吩咐了几句需要抓的药。
掌柜动作很快，马上就抓了出来。
“直接拿去吧，就当补上那日的见面礼。”，江绫月将包好的药退到冯望舒面前。
冯望舒深深看了江绫月一眼，带着惊魂未定的云岫离开了济世堂。
踏上归途的马车，冯望舒靠着车壁，望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心头一片郁闷。
马上就要回到那处处倾轧的冯府，想到嫡母可能的苛责，想到冯望凝与冯伟宸刻薄的嘴脸，一阵无形的疲惫便浮现出来。
更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缠绕心间，原以为她和五皇子彼此意气相投。
而且自己通过现代知识能够提供足够的价值，他迎娶自己的事情应是水到渠成。
未曾想，突如其来的旨意打乱了这一切。
终究是自己太过天真了么？
这深潭般的京城，步步皆是算计，何来真心可言？
她已经很努力了，从华夏的一名大学生，到北晋的小姐，活得如此艰难，若是没有穿越就好了。
御赐牌匾带来的喧哗渐次平息，堂内重归宁静。
待闲杂人等散去，那位干练的女掌柜方整肃衣襟，走到至江绫月身前，深深一礼。
“东家恕罪，小妇人眼拙，竟没第一时间认出东家。”
女掌柜想起之前自己抱着不耻下问的念头，问了不少。
她却没曾想到江绫月如此年轻，江绫月说起药理井井有条，还有医术中少见的理念。
江绫月唇角微扬，虚扶一把：“掌柜不必多礼。你将济世堂打理得甚好，未染趋炎附势之风，我很满意。”
女掌柜直起身，闻言露出些许赧然又欣慰的笑意，“东家过誉了。此间诸事，多赖您给的书信和款冬姑娘前几天的提点教导。”
她顿了顿，声音微沉，带着感激，“小妇人本也是贫苦出身，若非东家当年开明，竟收医女，我父亲留的那点微末医术，怕是早就没了。”
“我也可能早已被家中卖与人为妾，不知沦落何处了。”
女掌柜知道自己多言了，便没再继续说。
江绫月颔首，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药柜与神情恭谨的伙计。
又看了药材采买、贫者施药这类的经营细务，上面言语简洁，条理分明，没有虚假。
待诸事吩咐妥当，江绫月便携忍冬、款冬走出济世堂
车轮辘辘，碾过市井的喧嚣，驶向江府方向。
车厢内，江绫月倚着软垫，说道，“款冬，你做得不错，我害怕京城离咱们太远，导致济世堂风气不好纠正。”
款冬谦逊地说，“只是这位掌柜人好罢了，小姐不是知道吗？最先开的那一处，已经出现问题了。”
“不急，这几日没有时间再看了。”说完这事，方才济世堂冯望舒的神态，却在江绫月脑海中清晰起来。
那句突兀的“奇变偶不变”，绝非此世之人惯常的言语。
她是想试探自己什么呢？听没听过这句话吗？
江绫月纤长的睫羽微动，此人行事都有目的，但心思却似乎并不深沉，甚至带着一种。
她对自己的丫鬟云岫流露的真切关怀，也非作伪，在世间颇为难得。
马车轻晃，江绫月缓缓睁开眼，眸底一片沉静。
马上就又有一场“戏”要演，她需要好好复盘一下。
秦夫人和江锦悦，行事的目的突兀转变，疑似重生。
这几天悄无声息，声称养病的李临安。
心机深沉的江玉，他对于秦夫人的态度还需要试探。
很多男人吃着软饭，却最怕戳破这层薄薄的脸皮，他们之间是否有矛盾呢？
还有冯望舒，对她有莫名的好感，这些人都被江绫月列到了问题名单里。
江府花厅内熏香袅袅，王氏正与主位上的秦夫人寒暄。
二人面上带笑，言语间皆是京城贵妇惯常的恭维与客套。
“秦姐姐治家有方，府上这般气象，真是令人钦羡。”，王氏笑容得体，带着一分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