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坐在对面的胡老忽然清了清嗓子打断。
“既然是这样……那么既然你对我当年留下的那些医学典籍如此用心研读，不如以后有空时就拿回去慢慢琢磨吧。”
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一些却仍夹杂调侃，“当然如果你看不明白什么地方，也可以随时来找我问。不过……”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别指望我多热心帮忙哈！我自己懒散惯了，不喜欢管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听到这里，江月不由自主愣住了几秒钟。
难道这位一向古怪却又深藏绝技的老者这是打算把自己收为入室弟子了？
但她细细咀嚼了一下他说的话，渐渐理出思路。
嗯，好像还挺合情合理的！
所谓“别太张扬”，大约应该就是提醒她不要四处宣扬这件事。
换句话说，若真要学习医术，就必须保持高度谨慎与沉默吧？
这个条件对于目前正渴望获取知识的她而言，倒也不难接受！
嗯，她懂！
听村里人讲过，胡老头以前可是一位极受尊敬和欢迎的郎中，十里八乡的人都争相请他看病。
如今他的身份却变得有些尴尬，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敏感了，许多人都避着他走，生怕与他牵扯上什么瓜葛，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江月也隐约听说过一些关于胡老头的事。
据说当年他的医术极为高明，许多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都有望回春。
但后来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便彻底退出了医者这个行业，从此再没有给人诊治过一次病。
而原来的那个江月，也就是现在的自己，曾经为了救一个性命垂危的亲人或朋友，不惜低声下气地去找胡老头求医问药。
不仅态度诚恳，还不辞辛劳地跑遍了山林沟壑，四处寻找相关的医书典籍，希望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现在想来，胡老头之所以突然愿意指点她几句，或许正是因为看出眼前这个“江月”虽然刚起步，但骨子里带着一股执着与灵慧，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他不愿看到这份潜力被埋没，也不忍看她在这条学医的路上独自摸索、误入歧途，所以才会破天荒地起了收徒之念，打算悄悄点拨一二。
一想到这里，江月心里就忍不住微微泛起一阵喜悦，像是终于得到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门票。
她轻轻笑了一下，感觉命运的齿轮正缓缓向前滚动，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踏出了更坚定的一步。
“好的！”
她语气认真地说着，“我会安分守己、低调行事，绝不会到处招摇，给您添麻烦。”
听到这话，站在对面的胡老头心中其实已经乐开了花，只差脸上没有直接笑出两排牙印来，表面却又强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用极其平静的一句“嗯”掩盖住内心的激动和期待。
紧接着，他略显刻意地转移了一下话题，语气温了几分，开口问道：“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江月眼珠一转，心中迅速思量了一番，顺嘴就编了个理由：“被山上那头野猪给撵了呗！”
她语气轻巧，像是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胡老头听了这句话，眉头轻轻一挑，心里已然明了。
这小姑娘八成是在胡说八道。
他又不是瞎子，连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他原本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才多问了一句，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说实话。
但她偏偏不愿意说实话，既然这样，那他也懒得继续追问了。
反正估计也没什么好事，十有八九又是什么捣蛋出格的勾当。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鼻子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偷了野猪崽子了？”
他一边说，一边斜睨着她，话语中带着几分试探。
否则怎么会被野猪追得满山跑？
这个解释倒是说得通。
江月眨了眨眼，咧嘴一笑，“对啊，好些日子没吃肉了，馋得很！看到小猪仔都觉得香，就手痒抓了一个！”
她说得一本正经，表情自然得很，仿佛真有其事一般。
胡老头当然听得出来她在瞎掰，明明全是假的，但他也不打算拆穿，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扯：
“那你下次记得弄结实点的陷阱，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他说得认真，又加上一句调侃，“还有啊，真要逮到了，给我留一块好的，我也好久没尝荤了。”
江月听了这话，忽然觉得眼前这位老头发脾气的时候冷着脸像个恶人，但说起话来倒是挺有意思，一点都不古板。
哪里像别人口中说的那样冷面难近，分明是挺亲切的一位老人嘛！
“放心！我一定给你挑最肥的一块！”
她笑着回应，言语间带着几分得意和亲近。
江月一边说，还一边冲他眨了眨眼睛，神情生动活泼极了。
旁边的胡老头听了，站在原地没说话，只轻轻地哼哼两声，算是笑了。
那种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柔软。
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沉默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知望向了哪处山林。
突然，心里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落寞，仿佛有什么记忆从心头被牵扯了出来。
若是时间倒回去几年，他的孙女如果还在世上，估计也是这般性格。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
“我没摘着桃子，不过顺便捡了一些别的野果，你要不要尝尝鲜？”
江月翻了翻自己背上的竹篓，从底下小心翼翼地拿出几颗颜色暗红、个头不大的小果子。
果实表皮微微泛光，看起来还带着山间的新鲜露水，她将果子递到对方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试探和期待。
胡老头伸手接过果子，动作利索，丝毫不见拘谨，反而像对待熟人一般自然。
他也不讲究，直接用沾着些泥痕的衣角简单地擦拭了几下那几颗野果，似乎对于这样的小事并不在意。
“你家里人那儿怎么交代？”
江月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抬头看着胡老头说道。
这件事终究不能草率了之，得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来。
万一要是被人问起，她说是在山上被野猪追了，那家里人可能以后就再也不让她一个人上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