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远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林勇在一旁憋笑，谁能想到驰骋沙场，未尝一败的顾小将军还有这样的一面。
“荆姑娘，让我给小将军包扎吧。”
“那可不行！”
昭宁果断回绝，倒不是她非得好这口男色，只是顾靖远那伤口感染得实在厉害，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次沾上什么细菌，可就前功尽弃。
林勇一听昭宁这样说，立马劝道：“这就没办法了，将军，俗话说郎中面前没的羞，这位荆姑娘医术很好，你就听她的吧。”
“你都伤成啥样了，还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哪！我一个女子给你治伤，我都没害羞，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顾靖远身子一震，抬眼看向眼中一派坦荡的昭宁，终于自己将被子掀开。
接着眼一闭，嘴一抿，治个伤愣是让他治出个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样子。
昭宁忍俊不禁，过去直接拆了刚绑好的绷带，里面伤口果然崩开了，鲜红的血合着泛黄的脓流出。
昭宁叹息一声，认命地再次取来酒精消毒。
“你就作吧！把我的药都浪费完你也就没药用了！”
昭宁看着只剩一半的酒精，心疼得不行，泄愤似的将药棉重重往下一按，疼得顾小将军直皱眉。
顾靖远自知理亏，只能紧紧咬住嘴唇，哼都不哼一声。
昭宁见他忍痛，动作更麻利了，迅速清创、上药、包扎，饶是如此，清醒着的顾靖远还是痛出了一身冷汗。
包扎一结束，顾靖远便飞快地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一抹红云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不是吧，堂堂将门公子，这么纯情吗？
昭宁也算开了眼了，只听顾靖远闷闷地道：“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我不用你怎么报，以钱相许就得了！”
“以……以钱相许？”顾靖远再次瞪圆了眼，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女子这么直接吗？
“对呀，救命之恩，以钱相许！天经地义！”
昭宁理直气壮，身逢乱世，她缺的就是钱，难不成还让你以身相许啊？
顾靖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这女子快人快语，倒是可爱得很。
“成！就以钱相许！”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
昭宁见顾靖远神智有些迷糊，就知道他大概又起烧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伤口处的炎症一天不消，这烧就得一天不退。
“林大叔，您先回去吧。今晚我守着他。”
昭宁从屋里拿出刚做好的狼皮毯子，铺在地上，打算今晚打地铺。
顾靖远听昭宁这样说，又急了，“不行！这太亵渎姑娘了！”
“那没办法。”昭宁摊手，“谁让我是这儿唯一会治伤的呢？”
顾靖远将求救的眼神递给林勇，可事关自家将军的身体，林勇只当没看见，还悄悄对昭宁道：
“我家这位小将军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不顾惜自个儿身子了！
以前也是伤都没好就上战场拼命，吓得我们是心惊胆战。
除了顾大将军和夫人，谁都劝不住他。没想到，今天倒是让你降住了。”
昭宁看了看羞窘得又将自己缩回被子里的顾小将军，心底暗暗惊叹。
不过这太不惜身也不是啥好事儿，这年头好人本来就没几个，牺牲一个少一个。
昭宁躺在暖烘烘的狼皮毯子上，迷迷糊糊睡到半夜。
忽然间，躺在床上的高声呼喊起来。
“大哥！快走啊！走啊！”
“佟林！带百姓先走！我殿后！”
“杀！快杀！”
……
昭宁知道她这是梦魇了，赶紧起身去看，只见顾靖远剑眉紧蹙，汗出如浆，双手紧紧抓住被子，一声接一声地喊着。
“顾将军！顾将军！”
昭宁轻声呼唤，伸手小心地推了他一下。
顾靖远征战多年，警惕性比一般人强得多，睡梦中感受到被人触碰，立刻条件反射般地一把抓住昭宁的手，同时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倏地张开。
“哎呦！”
昭宁的手腕被攥得生疼，可男人的一双大手如同铁钳般让她挣脱不能。
良久，顾靖远终于清醒，赶忙将昭宁松开。
两人贴得极近，互相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和砰砰的心跳声。
“我梦到我大哥了，他殉城前让我带百姓突围，可……”
顾靖远的声音带着哽咽，“可北凉人势大，又迟迟没有援军，百姓们……”
“荆姑娘，我的同袍没了，我要保护的百姓也没了，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昭宁知道，此刻的怎么安慰都是无用，只是默默递给他一杯水。
“抱歉，荆姑娘。”
顾靖远低垂了眉眼，“今晚实在劳烦你了。”
“我没事儿！”昭宁打断他，“我连板车都能拉上山，何况照顾你！”
顾靖远惊呆了，“你拉板车？”
“嗯。”昭宁答得理所当然，“那能怎么办？我弟小，我娘身子弱，我爹死得早。我不干，难道我们娘仨守在村里等死？”
顾靖远不说话了，他也是自幼丧父，孤儿的苦涩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可是他毕竟是朱门鼎食之家，上面还有个哥哥。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所受的苦楚恐怕比他多了百倍不止！
“将军不必同情我。”昭宁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禁爽朗一笑，“这人啊，就跟那野草似的，只要根儿不断，迎风就长。”
“荆姑娘，多谢你了。”顾靖远当然听出来她是在宽慰自己，心中一阵感动。
昭宁笑了笑，“您能想开就好。其实只要人活着，凡事就总有过去的时候。您是顾家人，军中威望高，只要您振臂一呼，何愁拉不出一支队伍！”
“到时候，我们这群升斗小民还指着你保护呢！”
“荆姑娘，今日教诲，顾某必不敢忘。”
顾靖远身中毒箭，又逢国破家亡，一时灰心丧气。可是眼看昭宁这样在乱世中朝不保夕的百姓尚且充满希望，自己身为一军之将，怎能轻言生死。
他本性豁达坚毅，听昭宁一番鼓励，一扫颓唐，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昭宁笑了笑，“什么谢不谢的？我只等着到时候你以钱相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