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也像掉入了深谷的石块，听不到任何回音。
只有呼呼的风声，似乎在嘲笑他一般。
也许是实在感觉自讨没趣，方不羁转了个身，就要离去。
他一走，脚步声便从木地板上响了起来。
这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个悦耳又令他害怕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方不羁脚步停住，心中咯噔了一下，即刻回道：
“不走，不走，除非蓉蓉你让我走。”
他急忙转身又朝着门前走了回来。
听到脚步声后，那悦耳的声音又响起，夹杂着冷峻和严肃的语气：
“你也不准进来。”
“没关系，我不进来。”
方不羁听到她说话以后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肯出声，就有法子哄。
谁叫我特么作死，该睡她的时候没睡，还把她当作其他女人，完了之后他义父又挂了，我还在她面前装逼，这下好了，我方不羁要死在这女人手上了。
脑袋转了两转，又补充道：
“蓉蓉，我就一直站在门外，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我听着，你尽管说。”
以多年的泡妞经验来看，此时的蓉蓉憋了一肚子气和绝望无从发泄，此时如果逼逼赖赖讲一大段话是大忌，她会觉得我的每一句话都烦。
这般想着，方不羁便站在原地。
身影透过日光打在白色的窗纸上。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接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大人？”
“翰林学士？灵植天才？”
夹杂着几分嘲讽的声音变得更尖道：
“您也会来看看我这个奴婢吗？”
“不值一提的奴婢。”
她说不值一提的四个字时候，语气变得特别重。
方不羁脸上变得更加内疚，嘴上却平淡道：
“你走到哪里都有人喜欢的。”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蓉蓉似乎不想理他这句话。
方不羁长舒了一口气，沉声道：
“我……”
他本来想说，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想说我根本不属于这片大陆，不属于这里的人，不属于这里的一切。
但是现在我又属于哪里呢？仙界估计已经被元尊统治，我们一干人等还要肩负逆修的使命。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他只轻轻说了一句：
“我会一直在门外的。”
此时，天空之中开始变得乌云密布了起来。
狂风呼呼地吹起，一如蓉蓉阴霾内心的痛苦嚎叫。
一想到她这一生，如同货物般在男人堆中交换。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珍视过的男人，他像是在等待她，又像是逃避她。
她不知道怎么地就落下了眼泪，她把头埋进被窝里哭了起来。
她不想让他听见她的哭声。
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方不羁看着地上溅起的水花，看着这场壮观的雨。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凄苦女人的眼泪。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在一场大雨之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在那场大雨里，他做了他一辈子最错的事情。
当然也是他这辈子最对的事情。
那个冰冷的雨夜里，大小姐恬静的面容依旧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一次，门是开着的，他随时都可以回头找回她。
而此时，门是闭着的，这闭着的门，是挚爱着他的女人关上的。
当然，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随时闯进去。
里面的人巴不得他闯进去。
他也明白，里面的人巴不得他闯进去，闯进她灵魂深处去。
可是———
他却没有。
一如那个冰冷雨夜的疯狂一样，
他好像永久的死在了那里。
一个“死人”是没有法子进门的。
于是他离开了。
他的脚步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模一样。
“哈哈哈”
“哈哈哈哈！”
疯癫的方不羁在雨中狂喊着，狂奔着，朝着比远方还要远的地方。
活着的尸体今天又“死”了一次。
……
“天下之大，我走的路竟容不下我，我容不下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也容不下我。”
在禅房蒲垫上打坐的圆苦嘴中喃喃地念道。
一旁跟着做早课的小沙弥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方丈，嘴里小声的嗔怪道：
“方丈莫不是睡着了，竟在梦中说起了胡话。”
这细微的声音依旧没有逃过方丈的耳朵，他缓缓睁开眼睛，眉头舒展，表情祥和中透出几分自嘲道：
“我此前也是个莽撞失意的糙汉啊。”
小沙弥表情变得更加疑惑，他嘴上保持沉默，眼神却变得越发好奇。
方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神秘莫测的智慧，他感叹道：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接着，他扭头看向小沙弥，此时，这小沙弥瞬间闭上眼睛，似乎在专心做早课的样子。
看着他有口无心的模样，圆苦也没有指责他，而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吾徒，你可知道这金刚经最重要的八个字是什么？”
小沙弥脑子中飞速地在拼凑符合八个字的经文，最后也回忆起师兄师叔们经常讨论的八个字，遂跟着人云亦云道：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方丈点了点头，说道：
“连你都知道，现在却有两个人不知道啊。”
小沙弥眉头紧皱，惊讶道：
“这八个字，我堂堂大国寺还有人不知道吗？”
方丈没有回答了。
在敞开的门外，此时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怒容的黄衣人站在了门口。
一股尿骚味顿时钻入了小沙弥的鼻子里，他捏起自己的鼻子，用洪亮的声音道：
“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圆苦方丈见玄宁到来，身上一股臭味，也跟着问道：
“玄宁道友为何如此狼狈啊？”
玄宁见到圆苦后，深凹的眼中透出不屑，他瞪着眼睛望着圆苦，不清楚是圆苦故意差人整他，还是他下属私自报复自己。
小沙弥看到这个大汉如此无礼，瞟了他一眼，喊道：
“你见了人就这样吗？”
玄宁脸色依旧紧绷，他问道：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圆苦缓缓开门见山道：
“我听闻你定力失衡，修为下降，今天请你来就是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玄宁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涌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表情。
他眼睛微眯，高耸的鼻子依旧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较呆板，他看了圆苦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小沙弥。
接着，他语气变得含糊而且充满戒备：
“你为什么要帮我？”
之前一系列的险遇使他变得了许多，他逐渐地相信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这一问，如同刚学会走路的稚童一问，虽然看起来踉踉跄跄，可终归还是学会走路了。
圆苦雄健的身姿安然坐在蒲垫之上，看起来十分威严，此人笔直口阔，粗犷如罗汉，可眼神却透出一股清正的慈悲来。
他又不急不忙道：
“你要告诉我，你在鲨嘴镇所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
面对圆苦的交换条件，玄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道：
“鲨嘴镇的事情牵扯到我派的机密，我不能随意告之，这是对我门的背叛。”
圆苦又接着问道：
“你不是在那艘船上吐露过吗？我记得这侍卫长也知道。”
玄宁叹了口气道：
“那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