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复杂的子壮走下了城楼，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蒲城邑是蒲大夫，也就是车稳的舅舅，小主父亲的采邑，和自己可没有半点关系。
呃，除了噘儿依然在国都的蒲府效力，将来有可能担任蒲府的家臣以外。
但蒲大夫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子壮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甘叔涯，总觉得他那晚告诉自己的事情，估计是八九不离十。
车稳为了蒲城邑，为了自己的尊严，可以舍生忘死。
可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自己得了“神昏心竭”之症，虽然最近没有再犯，可注定活不到四十岁。满打满算，自己还能再活二十多年而已。
如果不趁着自己能喘气的这些岁月里，不多给自己家里多赚点东西，等自己病亡以后，自己的祖父和父母还不知道生活多艰难呢。
车稳你这个王八蛋，蝼蚁尚且惜命，你既然自己想死，没人会拦着你！
子壮心里一边骂着车稳，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邑城内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了蒲府的门前。
守在门口的墨大赶紧朝他拱拱手，弯下腰，陪着笑脸说道，“野马吏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子壮愣愣地打量着四周，猛然清醒过来。
呃，他摸摸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个，我找傅姆来着……”
“傅姆啊，我刚和墨二换了班，呵呵，傅姆是不是在府里还真不敢确定。”墨大一脸疑惑地瞥了子壮一眼，“野马吏大人稍候，我进去看看。”
呃，子壮点点头，在府门外稍等了片刻，就看到墨大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野马吏大人，傅姆现在不在府中，应该是去小桑林巫那里去了。”墨大恭恭敬敬地说道。
“嗯，知道了。”
子壮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野马吏大人请留步。”墨大突然喊住了他，“小主要你过去见她。”
“小主？”
墨大点点头，“请吧，野马吏大人，车振也在府里。”
一听又要见到那“克夫”娘们，还有那个怪戾小子，子壮就有些头疼。
但小主既然吩咐了，他又不敢拒绝，只好哭丧着脸走进了蒲府，磨磨蹭蹭地挪进了门廊下。
婢女柳叶站在大堂的门口外，见到子壮以后，脸就红扑扑的，低着头一直不吭声，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瞄子壮一眼。
子壮干咳了一声，随口问了柳叶一句，“车振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
见子壮主动和她说话，柳叶心里更是砰砰地跳得厉害，两只手绞来绞去，结结巴巴地说道，“恢复得差不多了，喝了点稀粥，脸上有点血色了。”
呃，子壮点点头。
车振这个怂货，当时骑马从流民村逃了回来，面无血色，嘴唇都直打哆嗦，几乎都要吓傻了。
小桑林巫说他是精神过度紧张，休息一下就好了，现在果然如此。
真怂啊……
子壮摇摇头，别有用心地对婢女柳叶说，“柳叶，你以后离那小子远一点。这小子不地道，如果他欺负了你，我替你收拾他。”
柳叶羞涩地点点头，两个眼睛都快要滴出水了，全身都激动的微微颤抖，让子壮看得心惊胆战。
忽然间，子壮有一种毛骨悚然，全身都坠进冰窖的感觉。
他惶恐地四处打量，才发现小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门口，双目含冰，正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
车振狐假虎威地站在她一边，正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嘴里夹枪带棒地小声嘟囔着，“刚在马正司里混上个小吏，就开始勾引身边的婢女了。哼，可不挑嘴，不忌口，连贩奴的女人都不放过……”
好嘛，这小子又跳出来了，这不是找打吗？
子壮正想怼他几句，不过看看小主一脸的冰霜，又想想车稳刚才的话，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他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地朝小主拱拱手，“小主，请问有什么吩咐？”
“吩咐可不敢，野马吏大人。”小主没好气地瞪着她，“你不好好帮车稳守城，鬼鬼祟祟地过来找傅姆干什么？”
这话说得，让子壮心里一百个不舒服，忍不住心里骂道，“我是来找傅姆不假，可不是鬼鬼祟祟的，你这个‘克夫’娘们怎么说话呢？”
“是车稳吩咐我这么做的。”子壮已经有些不满，皱着眉头说道，“他让我过来找傅姆商量一下，明天可能送小主和车振离开蒲城邑，返回国都。这事情可要抓紧了，车稳担心明天以后，郯军就有可能围城了，到时候想走估计也走不了了。”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小主目光里毫不掩饰地表达出对子壮的不满，一甩衣袖，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子壮。
子壮气不打一处来，不走就不走，你狂什么啊？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这是什么事啊？
你这个眼神，明明有点鄙视我的意思，招你惹你了？
子壮心里腹诽不止，但还是硬着头皮拱手辞别。
“既然小主不愿意，那我回去禀报车稳就是了。”
他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车振在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没用的东西，怂货，白眼狼，你要走就走，没有人拦你！”
哎吆，还蹬鼻子上脸了。
子壮转过身，一脸不善地盯着车振，阴测测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车振心里一哆嗦，赶紧后退几步，但仍然指着子壮的鼻子大声骂道，“就是说你了，怎么着吧？要打人是吧？劳资今天纵马荒原，和郯军斗智斗勇，眼都不眨一下。来来来，你动手吧，你这个怂货，老子绝对不还手，让你打死好了。”
瞧他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子壮也无法动手，只好朝地上啐了一口。
车振不甘示弱，后退一步，也朝地上啐了一口，仍然指着子壮的鼻子大声骂道，“你这白眼狼，你别在我跟前耍威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和郯军闹啊？整天像只老鼠一样，就知道钻地道，见不得人，我呸！”
“钻地道？”
子壮心中一动，脸上一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中忽然多了一丝杀气。
“车振，不要说了，让他走吧。”小主在那边缓缓地说道，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不说？这狗日的白眼狼，不撕掉他的脸皮，他还把我们都当傻瓜呢！”
车振愈加起了劲，唾沫横飞，张牙舞爪。
“你和那个叫哑巴力的市皮子勾结，我大哥早知道。那通往城外的地道，这几天又重新挖通了。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我大哥既然身为蒲城邑马正，负责邑城的防御，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个狗日的早就留好了后路，即使被围了城也不怕，早就想逃命了！我大哥看破不点破，所以才让你护送我表姐离开蒲城邑。他早就知道你这个狗日的不是真心帮他，不如趁机会成全了你，我呸！”
哑巴力，獾叔，地道……
子壮一时间忽然面红耳赤，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这是有备无患，有备无患懂不懂，未雨绸缪懂不懂，谁说我一定会逃……”
“蒲城邑的安危，管我们屁事！即使这蒲城邑归属了郯国，野民还是野民，奴隶还是奴隶，只是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才害怕吧？车稳是傻瓜，我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