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桑林巫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子壮终于走出了大堂，穿过院子，拉开了院门。
守候在院门外的樟伯、三蟹和毛脸鸷都一脸惊喜地望着他。
“子壮，你真没事了?”
“谢天谢地。”
……
子壮扫了他们一眼，却没有发现婢女柳叶的身影。
“柳叶呢?”
“柳叶回去跟小主禀报去了。”樟伯抢着回答道，一脸的欣慰，“小主这几天都记挂着子壮的安危，说稍有进展就要我们回去禀报，这事情可耽误不得。”
说到这里，樟伯皱皱眉头，不解地朝蒲府的方向扫了一眼，嘴里嘟囔着，“这倒是奇怪了，既然子壮醒来了，小主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人影呢——连柳叶这个孩子也不露面了。”
听樟伯提起小主，子壮脸上不免一热，心虚地干咳了两声。
樟伯不明白，子壮做贼心虚，自己心里清楚啊。
小主这次过来，不知道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不过，既然她已经把那长命甲还给子壮，心里也许是下了某种决定。如果子壮已经醒过来了，如果看到了那长命甲，估计也能揣测出一些事情来。
既然如此，这个敏感的时候，她又怎么好意思表现得过于明显，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再说了，女孩子的脸皮总要薄一些。这个，咳咳……
“我已经没事了，身上的伤口也不严重，过几天就好了。樟伯，小桑林巫说了，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樟伯点点头，急急忙忙地走了。
子壮又朝站在巷尾的哑巴力招招手，“哑巴力，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哑巴力把人参交给了樟伯以后，赖在巷子里就一直没有走。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三蟹、毛脸鸷他们不是一路人，不敢过于亲近，于是一个人蹲在巷尾不断地朝这边张望。
听到子壮大声招呼他，哑巴力哪里还敢耽搁，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老……野马吏大人，那地精真的有效了?”
看哑巴力一脸惊喜的模样，子壮心里也有些感动。
他哈哈一笑，“东西是不错，小桑林巫验过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那东西现在还用不上。走走走，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朝三蟹和毛脸鸷使了个眼色，子壮过去搂住哑巴力的肩膀，两个一起向巷子外走去。
三蟹和毛脸鸷识趣地没有立刻跟上，远远地跟在后面。
“哑巴力，那条地道怎么样了?”子壮压低了声音，“现在能走人了吧?”
地道是獾叔挖的，前期依照子壮的吩咐又堵上了。
不过，前几天子壮又让他们重新挖通，不过还是被忠于职守的车稳发现了，只是没有声张而已。
听子壮提起此事，哑巴力点点头，“已经挖好了，老大啥时候要用?”
“过几天可能就要用了。”子壮脸上有些尴尬，“这个，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加宽加高？那个通道么，我们几个大男人倒是无所谓，若是……若是老幼妇孺，恐怕就有些不方便了。”
嘴上这么说，子壮心里却还是有些嘀咕。
就小主那个身材，腹内又有孩子，行动一定不方便，也不知道这计划到时候是不是行得通。
呃，哑巴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力拍了拍干瘦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老大你放心，这几天我和獾叔加把劲，你就瞧好就行了。”
子壮点点头，一脸的感激，“辛苦你了，哑巴力，这事情我欠你一份人情——你先去忙吧，有事情我再找你。”
看着哑巴力匆匆离开，子壮这才回头招招手，三蟹和毛脸鸷赶紧跑了过来。
毛脸鸷一脸的好奇，望着哑巴力匆匆离去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子壮，你们两个勾肩搭背，神神秘秘地，嘀咕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等子壮回答，三蟹就在一边抢白道，“就你话多！我子壮哥交代点什么什么事情，犯得着你……”
子壮哈哈一笑，打断三蟹的话，“没什么，一点私事而已——最近局势如何?”
见子壮转变了话题，毛脸鸷悻悻地瞪了三蟹一眼，扬了扬拳头。
三蟹扬了扬脖子，鄙夷地看了毛脸鸷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臭流民”，然后炫耀似地说道，“子壮哥一战成名，现在不要说蒲城邑内你是这个……”
他竖了竖大拇指。
“郯军那边也吓破了胆，半夜都做恶梦，还屁颠屁颠地送了一只山羊过来孝敬你——正养在我们那院子里呢，就等你醒来以后处置。这群狗日的郯国人，不见棺材不落泪。若是知道子壮哥醒过来了，估计一个个又吓尿了。”
山羊，郯军竟然送来一只山羊?
子壮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三蟹，又扫了毛脸鸷一眼。
这事情他真是不知道，小桑林巫刚才没有告诉他。
毛脸鸷点点头，“是郯使送过来的，说是以表敬意。嗯，战事也延了，后天辰时再战。”
呃，原来真有山羊啊。
羊肉是个好东西啊，滋养身体、益气补血，无论是对于孕妇还是胎儿，那可都是大补之物啊。
“三蟹，你也别在这里耽搁了。你回去赶紧把那山羊宰了，送一条羊腿给小桑林巫，然后剩下的羊肉么，一半留着弟兄们熬汤，另一半送给小主府。就说是……就说是郯军侵我蒲城邑，我却视他们为羔羊，恨不得生啖之……不不不，煮熟吃更好，别染上什么毛病。”
“好唻。”
听说有羊肉可吃，三蟹笑得合不拢嘴，一溜烟就跑了。
见三蟹已经跑远，子壮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
“毛脸鸷，打探一点私事，你不方便说就不说，我不怪你。”
毛脸鸷一愣，点点头。
“我见过你父亲，你哥哥，却没有见过你家里其他人，难道说……”
子壮欲言又止。
毛脸鸷脸色一黯，“当日国变之时，我母亲遭了难，就那么没了。家里除了我们父子三个，当然还有一些家眷。不过，他们不方便留在流民村，所以都托付给其他人照顾。我父亲当日身为祝其国公孙，交游很广，在祝其国以外还是有些朋友，也有些积蓄。”
子壮心中一喜，果然不出他所料。
“毛脸鸷，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日后我有家人要托付，是不是也可以去和你家的家眷暂住一段日子。”
子壮眼巴巴地望着毛脸鸷，模样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毛脸鸷搔搔头，一脸的狐疑。
“子壮的家人，应该是没有问题吧。就我们这关系，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我父亲那边，一直很器重你，说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想必也不会反对吧——子壮，你到底怎么了?”
子壮悬着的心落下来，嘿嘿一笑，“没怎么，问问，我就是随便问问，嘿嘿。”
“不对！”毛脸鸷摇摇头，一脸紧张地拉住子壮，认真端详了他半天。
子壮让他看得毛骨悚然，“怎么了?我是男的！”
“不对头，你这‘渴睡病’醒了以后，人也变样了，怎么变得娘里娘气的?后天就要决战了，你应该关心战事才对啊？你怎么一反常态，不但一路上和一个市皮子勾肩搭背、嘀嘀咕咕，刚才又着急要吃羊肉，现在还问起我家人的事情来了……”
“呸呸呸，你才娘里娘气的呢，我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子壮有些心虚，面红耳赤地辩解道，“如果不吃好喝好，后天怎么有力气打仗？再说了，要不是为了我的家人，我才不去送死呢！”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暗暗骂道。
“你这个死毛脸猴子，你懂个屁！大哥我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若是等那心狠手辣的蒲大夫过来，稍有意外，我的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自己的骨肉自己疼，大哥可不能在这干等，毕竟要未雨绸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