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以捏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当初，她跟爸爸的关系……很糟糕吗？”
一声轻笑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西瑞尔往后躺倒在皮椅上，笑道：“其实我觉得这些事情你最好还是去问当事人，毕竟没有人比他们还要清楚当初的事情，我至多只能算是一个旁观者，看法总归是带着私心且片面的。”
段以早习惯西瑞尔这幅调调，知道从他嘴里再撬不出来别的有用的东西，随便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令段以更加没想到的是霍心居然还真就耐心十足地一直等到了他换班的点，他其实也并不是故意把人给晾着，只觉着自己使出这一招能让人知难而退，再不济霍心兴许会直接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平白将人晾了这么久，段以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换班后连身上的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快步地走到了霍心桌前。
霍心本有些无精打采，见了段以却是眼前一亮。
段以没错过那稍纵即逝的情绪，暗自叹了口气，“我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谈吧。”不久就要到饭点，餐厅里的人很快就会多起来，实在不适合他们谈论那些听来稍有些沉重的话题。
从餐厅出门右拐过几个店面的二楼是一家相对幽静的日式茶室，两人在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带领下在隔间落座，周围越安静两人之间却越显尴尬。
段以实在不习惯这种场合，想着尽快解决回家跟乔徳一块包饺子，于是抿了一口微苦的茶水率先开了口：“您有话不妨直说吧，您应该也知道我受伤撞到了脑袋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得了，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过分，但霍女士在目前为止对我而言跟陌生人其实没有太大差别，您也不必有太多顾忌。”
这话说得在理却又直白且残忍，霍心眼圈再度红了，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攥紧，反复平复了好几次呼吸才哑着嗓子艰涩地问段以：“你恨妈妈吗？”
段以思考了片刻，认真给出回答：“谈不上恨，我从西瑞尔那边了解到了一切之前的事情，您离开的时候我年纪还小还没什么记忆。之后的十几年里爸爸对我很好，我虽然还没能记起当初的事，但爸爸对我很好，很大程度上他一定填补上了我在某些方面的情感缺失，这事您完全已经可以不必放在心上的。”
这一长串话被段以以一种平和的语气说出来，落在霍心耳中却是字字诛心。
霍心终于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孩子，当初是妈妈对不起你，可是妈妈当初真的是想把你带走的啊，是伊恩，他威胁我如果我带你一起离开那么我们两个都走不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离开之后一直都在找机会想把你带走的，可是他对你看管得太严了，我连见你一面都难，我……”
“够了。”段以冷声打断了她的解释，“您离开之后我过得很好，您看起来似乎也是一样，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您没有必要非得旧事重提，我也无意让您自揭伤疤。况且……家里的孩子还小，您离开这么长时间，只怕已经要开始闹了。”
给资料的时候西瑞尔挑了几个重点念了出来，段以依稀有一点印象，霍心与现任结婚多年，可直至前年才诞下一子，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她何必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
这话将霍心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段以看着眼前与自己骨血相连的女人忽然没来由地从心底里升上来一阵烦躁，啪嗒一声把杯子放回了桌上，“要是没别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霍心紧攥着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在段以起身前丢下了一句令段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话。
“你的生父并不是伊恩。”
短短一句话几乎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让段以硬生生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似乎有些东西跃跃欲试的要浮上来，这句话像是一只钩子一样勾出了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无数断面，段以吃痛一声跌坐在地上，两手死死抱住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的脑袋。
“希望你能明白，爸爸很爱你，你也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爸爸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拼尽全力保住你一条命，答应爸爸，好好活下去。”
“对不起……”
那句不断重复的“对不起”像是挥散不去的魔咒一样不断在脑海里回响，记忆的断面和模糊而带着回响的声音能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等那阵痛意过去，段以逐渐回过神来，无意抹了一把脸的手背已经一片濡湿。
霍心吓得愣在原地，见段以平静了下来这才屏住呼吸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你是想起了什么吗？”
段以怔怔地眨了眨眼，动作迟缓地摇头以示回应。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扶着矮桌踉跄地站了起来，“我不太舒服，今天就先这样吧，要是下次还有什么事情你下次直接来餐厅找我就行，当然我希望这个下次并不存在。”
这句话无疑刺伤了霍心，到了这个时候，她被段以也逼出了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的生父并非是伊恩，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吗？”
段以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如今谈论这些还有任何意义吗？我只知道养育了我十五年的男人是伊恩，无论我与他是否有血缘关系，他都待我像亲生儿子一般，我甚至还来不及报答他。”
霍心闻言嗤笑了一声，“你难道真的以为他是拿你当自己的儿子在养吗？”
如愿看到段以停在原地，霍心绕到他的对面，抬头与他视线相对，“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当初是怀着你嫁给伊恩的，他自己也知道你并非他的亲生骨血，却还是留下了你。”
“知道是为什么吗？”
段以的心脏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他有预感从霍心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许会将如今平静的假象尽数打破，可他的步子却挪不动半分。
霍心到底还是对段以存有几分心疼，默了片刻才接着道：“因为他真正爱的女人早在几年前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只怕早料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份量足够的挡箭牌用来保护他爱的女人和亲生的儿子，所以他与我联姻，所以他甘愿养着你这个跟自己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