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到源果然如顾长翎所言，被外贬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做知县，凌殊羽让木错直接在城外的十里长亭拦下了人，然后拉上了云未靖一起去。
当初就是云未靖察觉了祝到源的问题，他跟着去也是好的，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从在京都享福的京兆府尹到遭人暗杀的阶下囚，再到现在失了所有似锦前程的外贬小官。
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让祝到源一下子老了许多，鬓角的白斑藏都藏不住。
似乎早就料到了凌殊羽会要见自己，祝到源一身青衫粗衣站在十里长亭内等待凌殊羽的模样，让凌殊羽有一种真的是来送别老友的错觉。
春日的寒风还是有些刺骨的，祝到源宽大的青衫下有些空荡。
“下官见过靖王、无瑕郡主。”
似乎是看透了。
祝到源的眉宇间没有身为京兆府尹时的忐忑，反倒多了几分坦然。
“免礼。”云未靖抬了抬手，让他站起身。
“这是要去哪？”凌殊羽瞥了一眼祝到源身后简陋的马车，微微皱眉。
祝到源释然一笑:“怎么？郡主瞧不出来？这京都啊……容不下我了。”
凌殊羽和云未靖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疑惑。
祝到源这话说得颇有深意。
祝到源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凌殊羽身上，嘴角勾起，轻笑中带着一丝丝嘲讽:“他是万万没想到，有你这么一个变数……”
“你说什么？”凌殊羽脸色瞬变。
祝到源没有理会凌殊羽，有缓缓看向云未靖:“更想不到，你会出手帮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凌殊羽一把拽过祝到源的衣领，她似乎隐隐听出了祝到源的弦外之声。
“阿辞。”云未靖抬手拦下了凌殊羽，眸色深沉而淡冷地看向祝到源，“想来祝大人既然已经料到了我们会来，也应该是有话要对我们说的。”
祝到源缓缓看向一脸风轻云淡的云未靖，眸色微凝，良久方才轻轻叹了一声:“在天牢之中，我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左冉竹的。”
凌殊羽脸色一僵。
从一开始，她就在顺着祝到源的话去寻找线索。因为祝到源是京兆府尹，晋国奸细混进京都，他必受其牵连，他没有必要说谎话。
虽然事后也有些怀疑，但……云荒找她找得太急，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她为了不错过大皇子府里的线索，防止左冉竹抹去证据，这才加快了进程，又正巧查出了御林军统领和云荒的关系，她便顺理成章地……
中途她也曾怀疑过祝到源的话的可信度，但是后面案子一下子推进得太快了，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祝到源话中的破绽。直到被云未靖提醒了才幡然醒悟。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推动这刺客案的进程。
她所获得的线索和证据，也都是别人想让她看到的。
“那是谁？是谁杀了御林军统领？”
这件案子的身后还有人。
这个人……很有可能和云荒有仇，并且和这次花灯节屠杀官员一事脱不了干系。
祝到源低下头，嘴角上扬起一抹弧度:“那日……杀御林军统领的人只字未言。”
凌殊羽错愕地看着祝到源。
“是谁让你骗我们的？”云未靖冷眼看着祝到源，眉头微皱，深邃似海的黑眸中，风起云涌。
“靖王这话问得……”祝到源失笑，抬眸看向云未靖身旁的凌殊羽，“这人……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
“你倒是一片忠心。”凌殊羽冷哼一声，眯眸冷视着祝到源。
祝到源眸光微敛，声音有些低沉:“他……于我有恩。”
“于你有恩？不杀之恩？”凌殊羽的嘴脸挂着淡淡的轻嘲，“若是本郡主没有猜错，此人心机深重，放晋国奸细入京都，图谋不轨！”
祝到源似乎有些吃惊地看向凌殊羽，似乎有些无奈:“郡主此言……不甚妥当。晋国奸细不是他放入的，我亦不是被他连累的。晋国奸细确有其事，但与我身后之人关系不大。”
凌殊羽冷笑一声:“你叫本郡主如何信你？”
祝到源语噎。
“那你可还知道什么晋国奸细的事？花灯节一事可与你身后之人有关？”云未靖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问道。
祝到源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晋国奸细与我身后之人关系不大，晋国奸细所作所为，我身后之人并不知晓。我只知道……晋国奸细的阴谋不会到此为止。”
凌殊羽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云未靖。
“盛极必衰。”祝到源转身看向十里长亭外的远方，目光空远，“大齐已经昌盛了很多年了，本来是可以继续昌盛下去的……”
云未靖和凌殊羽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
祝到源是外贬一人，又是区区知县小官，他的言论无人会刻意去探听。不过是一时感慨，无人会追究他的大逆不道。
但是他们不一样。云未靖是镇守边疆的靖王，坐拥二十万所向披靡的靖北军。凌殊羽是凌王府唯一的无瑕郡主，正得圣眷，对凌王的影响亦是不言而喻。
他们二人都不能轻易接祝到源的这番话。
十里长亭，难免隔墙有耳。
大齐如何……他们即便心中再有感慨，亦不得言说。
祝到源回身看了一眼京都高高的城墙，长长地叹了口气:“此去一别，只怕便是永生不得再见了。我与两位并无交情，但也不得不由衷地赞二位一声。”
言罢，祝到源冲着云未靖和凌殊羽深深一拜。
“山高水远，祝大人一路好走。”云未靖暗暗拉住了想要拦下祝到源的凌殊羽，冲祝到源摆了摆手，“过雨看松色，随山到水源。令尊给祝大人取了个好名字。”
祝到源愣了愣，微微一笑:“能说的我已经都告诉了二位，刺客案到此已是尘埃落定，上头有皇上亲自镇着，二位也别多想了。还是好好准备，防着……晋国奸细的阴谋吧。”
“不送。”云未靖伸出右手，示意祝到源可以离开了，左手则紧紧抓住凌殊羽的手。
祝到源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凌殊羽，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爬上了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