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偷渡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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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骤雨中的庇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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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细密,敲打着高二(3)班教室明净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混合了雨水潮气、新发试卷油墨味和家长们低声交谈的独特气息。家长会进行到一半,气氛还算融洽。林雪萍站在讲台上,穿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手持激光笔,光点在投影幕布上移动,清晰而沉稳地分析着刚刚结束的期中考试情况。她语调平和,逻辑缜密,既有对整体进步的肯定,也点出了几个需要共同关注的知识难点,偶尔穿插一两句对学生们努力状态的生动描述,让原本严肃的会场松弛不少。

“尤其是许清瑶同学,”林雪萍的目光温和地投向教室靠窗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是许清瑶。她脊背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贯的、无可挑剔的浅笑,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着。“这次理科综合进步非常显着,特别是物理实验设计部分,思维新颖,逻辑严谨,为班级争得了荣誉。” 林雪萍示意了一下幕布上展示的一份设计稿照片和旁边的校级一等奖证书照片。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掌声。许清瑶微微颔首,笑容得体,只有坐在她侧后方的江韵华,能看到她眼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平静的泡沫:“林老师,荣誉再多,能当饭吃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教室前排一个妆容精致、穿着昂贵套裙的中年女士身上——许清瑶的母亲,周雅琴。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笑意,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射向讲台,也扫过自己女儿瞬间有些发白的脸。

“我女儿是文科生,将来要读金融、法律,是要进顶级事务所或者投行的!这些什么物理设计、科技创新奖,对她未来的升学加分能有多大用处?纯粹是浪费时间精力,还耽误了主科!” 周雅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冰冷,“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刷几套英语卷子,多背几篇范文!这才是正道!”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骤然清晰起来。家长们面面相觑,有的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有的则是尴尬和同情。许清瑶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那完美的微笑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挺直的脊背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林雪萍眉头微蹙,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了情绪,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许女士,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学生的综合能力发展和兴趣培养同样重要,清瑶在科技创新方面展现出的……”

“重要?综合能力?” 周雅琴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雪萍,她甚至没有看林雪萍,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许清瑶身上,“林老师,您是教生物的,不是搞职业规划的。清瑶的未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需要什么!这些没用的东西,”她猛地抬手指向幕布上那张刺眼的奖状照片,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愤怒,“只会让她分心!让她认不清自己该走的路!”

她霍然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几步走到讲台边,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在许清瑶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林雪萍试图阻拦却慢了一步的手势中,周雅琴一把抓过放在讲台上作为展示的那张许清瑶的科技创新一等奖奖状原件。

“哗啦——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开!那张承载着少女无数个日夜构思、实验、修改心血的荣誉证明,在周雅琴手中,被毫不犹豫地、粗暴地撕成了两半!碎纸片被她狠狠摔在地上,像几片被践踏的落叶。

“看清了吗?这才是不务正业的下场!” 周雅琴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淬了毒的冰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清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巨大的屈辱、难堪、还有那深埋心底、被至亲之人当众彻底否定的痛楚,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周雅琴冰冷的声音、其他家长压抑的吸气声、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全都混杂在一起,扭曲变形。她猛地低下头,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紧紧绞在一起的手背上,滚烫得几乎要将皮肤灼穿。

就在她感觉快要窒息,快要被这铺天盖地的冰冷和绝望压垮,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时——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穿过人群的缝隙,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猛地抓住了她那只冰冷、颤抖、几乎失去知觉的手!

许清瑶浑身一震,像被电流击中。她愕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撞进了一双深邃、炽热、燃烧着愤怒却异常坚定的眼眸里。是江韵华!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就站在她的身侧,微微侧身,以一种半保护的姿态挡在了她和母亲之间。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极紧,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显示出他内心翻涌的怒意,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暴风雨中唯一能依靠的港湾,充满了毫不退缩的守护。

“周阿姨,”江韵华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教室里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和力量,“清瑶获奖,靠的是她的聪明和努力。您不该这样否定她,更不该撕掉她的奖状。这是她的荣耀,也是我们学校的荣耀。” 他紧紧握着许清瑶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试图驱散她指尖的冰冷。许清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颤,那同样是被怒火灼烧的痕迹,但他握住她的力道,却稳得像磐石。

周雅琴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尤其是一个学生,敢这样当众顶撞她。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更深的愠怒,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江韵华:“你是什么人?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 她转向许清瑶,声音更加尖利,“清瑶!跟我回去!以后不准再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清瑶的身体又是一颤,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想挣脱江韵华的手,想要顺从,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然而,江韵华的手却握得更紧了,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他像是没有听到周雅琴的呵斥,目光灼灼地只看着许清瑶,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清瑶,别怕。” 简单的三个字,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濒临崩溃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够了!” 林雪萍终于提高了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快步走到讲台前方,站定在周雅琴和两个学生之间,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周雅琴,“许女士,这里是学校,是家长会!您这样当众羞辱自己的女儿,撕毁她的荣誉证书,不仅伤害了她的自尊,也严重破坏了会议秩序!请您立刻冷静下来!”

林雪萍的挺身而出和严厉态度,让周雅琴的气焰为之一窒。其他几位家长也纷纷出声劝解:“是啊许太太,有话好好说嘛。”“孩子得了奖是好事,别太激动了。”“林老师说得对,这样对孩子影响不好……”

混乱的劝解声、指责声、窗外的暴雨声交织在一起,教室里一片嘈杂。许清瑶只觉得头痛欲裂,世界在眼前扭曲晃动。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推开身后的椅子,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教室后门,冲进了走廊外瓢泼的大雨之中!

“清瑶!” 江韵华的心猛地一沉,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许清瑶浇透。单薄的米白色连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纤细却狼狈的轮廓。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走廊里狂奔,只想离那个让她尊严尽失的地方越远越好。皮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声响,回荡在雨幕里。

“清瑶!停下!许清瑶!” 江韵华焦急的呼喊声穿透雨幕,紧追不舍。

许清瑶跑得气喘吁吁,肺里像着了火。她跑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一个通往旧实验楼的拐角,相对僻静。她终于力竭,背靠着冰冷的、被雨水溅湿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江韵华几步冲到她面前,胸口也在剧烈起伏。看着她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眼中一片绝望死寂的模样,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什么犹豫,什么顾虑,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再一次紧紧抓住了她冰冷、湿透的手腕。这一次,不再是隔着人群的短暂支撑,而是带着一种宣告般的、不容挣脱的力度。他用力一拉,将她从冰冷的墙壁和自己之间那点微弱的空隙中拉近,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这个浑身湿透、颤抖不已的女孩,紧紧地、紧紧地拥进了自己同样湿漉漉的怀里!

“清瑶……”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手臂收拢,将她用力地禁锢在自己的胸膛上,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体,用自己的心跳去安抚她狂乱的气息。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闷闷地从他胸口传来,像受伤小兽绝望的哀鸣。

“别怕,别怕了……” 江韵华的下巴抵在她湿漉漉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落在她颤抖的心尖上,“我在。我在这里。” 他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透过他同样湿透的衬衫,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微微松开她一点,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他迅速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也被雨水打湿、但尚存余温的深蓝色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地裹住她单薄湿冷的肩膀,像为她披上一件简陋却温暖的铠甲。他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替她拢紧衣襟,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冰凉细腻的颈侧皮肤。

做完这一切,他双手捧住她满是泪水和雨水的冰凉脸颊,强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他的目光像燃烧的星辰,穿透迷蒙的雨幕和泪光,直直地望进她空洞绝望的眼底深处。

“听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烙印在她的心上,“你很好!你聪明,努力,有才华!你拿那个奖,实至名归!你妈她……她不懂你,是她不对!她没资格那样否定你,更没有资格撕掉你的奖状!”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眼中翻涌着少年人最赤诚、最滚烫的情感,像是在进行一场郑重的宣誓:“许清瑶,我喜欢你!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喜欢你有自己的想法,喜欢你不服输的劲头,喜欢你在实验室里专注的样子,喜欢你在图纸前发光的眼睛!”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和力量传递给她:“所以,别听她的!别因为她的话就怀疑自己!你的路,你自己说了才算!她不喜欢没关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和磐石般的坚定,在哗哗的雨声中清晰地回荡,“我的喜欢够用!够我们两个人用!”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在为少年这惊天动地的告白助威。

许清瑶整个人都僵住了,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屈辱。她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雨水顺着他英挺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滑落,汇聚在下颌,滴落。他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或戏谑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燃烧着两簇火焰,明亮、炽热、专注得让她心惊。那里面没有一丝玩笑,只有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愤怒,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却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义无反顾的坚定。

那句“我的喜欢够我们两个人用”,像一道滚烫的洪流,带着摧毁一切壁垒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她所有强撑的坚强、所有被压抑的委屈。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喜欢是孤独而隐秘的,像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苔藓,小心翼翼,不敢奢望阳光。可此刻,她听到了什么?这个骄傲的少年,在暴雨如注的走廊尽头,挡着天地风雨,用最直接、最炽热的方式告诉她:他喜欢她!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她!他甚至要用自己的喜欢,去填补她世界里那片被至亲撕裂的巨大空洞!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火焰,看着他眉宇间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守护。然后,迟来的、更加汹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像孩子般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被压抑的自我怀疑,都在这一刻,在这个紧紧抱着她、对她说“我在”、说“喜欢够用”的少年怀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深深埋进他湿透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混合着哗哗的雨声,在空寂的走廊尽头回荡,是宣泄,也是某种崩塌后的重建。

江韵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身体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回抱住她,手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哭,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衣衫。他感受着她身体的剧烈颤抖,感受着她哭声里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心口疼得发麻,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踏实感。他终于说出来了。在这个最狼狈、最不堪的时刻,他把自己最真实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他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孩子。冰冷的雨水还在不断落下,打湿他们的头发、脸颊、衣服。初冬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衫丝丝缕缕地渗入皮肤。然而,相拥的两个人,却仿佛隔绝了这片冰冷的雨幕。两颗年轻的心脏在湿冷的衣料下,隔着胸膛,以同样急促而有力的节奏跳动着。那温度,那震动,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着彼此的存在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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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馆里,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温暖的空气中,与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形成奇妙的协奏。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焦香和甜点的甜腻气息。

江明华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带着一身微凉的潮气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窗边的林雪萍。她换下了家长会时的职业套裙,穿着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她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湿亮朦胧的街景,霓虹灯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带着一种淡淡的疲惫和沉思。

“抱歉,工作室临时有点事,来晚了。” 江明华快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他点了一杯美式,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关切,“家长会……不顺利?”

林雪萍回过神,端起咖啡杯暖了暖手,轻轻叹了口气,将许清瑶母亲撕毁奖状、当众斥责以及后来两个孩子冲出教室的事情,简要地复述了一遍。她的语气平静,但眉宇间凝着一丝忧虑和无奈。

“周雅琴……还是那样。” 江明华听完,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认识周雅琴,知道她一贯的强势和控制欲。他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韵华他……追出去了?” 他放下杯子,手指在杯沿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嗯。”林雪萍点点头,目光又投向窗外连绵的雨丝,“我看到他拉住了清瑶的手,后来追出去的时候……”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是轻轻说,“很紧张她。” 她回想起江韵华当时毫不犹豫冲出去的身影和眼中那份不容错辩的焦灼,心中微微一动。

江明华沉默了片刻。作为兄长,他太了解自己弟弟的性子。江韵华平时看着散漫不羁,对很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骨子里却极其护短,认准的事情,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尤其……是涉及到许清瑶。

“那小子……”江明华低低地说了一句,语气复杂,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他看向林雪萍,目光柔和下来,“让你费心了。这种家长,最难沟通。”

“职责所在。”林雪萍微微摇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香醇的奶泡在舌尖化开,“只是觉得心疼清瑶。她真的很优秀,也很要强。被自己的母亲那样当众否定……”她想起许清瑶最后冲出教室时那绝望的背影,心里依旧有些堵。

“她妈控制欲太强,总想把她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却忘了孩子是个独立的个体。”江明华一针见血地指出,随即话锋一转,语气轻松了些,“不过,有韵华那小子在旁边护着,应该……问题不大。” 他想到弟弟那不管不顾的性子,嘴角甚至微微牵起一个无奈的弧度。

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各自的工作上。江明华说起他那个旧社区改造项目,在施工阶段遇到的一些棘手问题,比如居民对公共空间设计理念的理解偏差,以及如何在预算有限的情况下平衡实用性和艺术性。他讲到激动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比划着空间结构,眼神专注而明亮。林雪萍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于社区生态布局或者如何用更直观的方式向居民解释设计意图的问题,总能切中他思考的某个点。

“你总能说到关键。”江明华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欣赏的笑意,“有时候我自己钻进牛角尖,跟你聊聊反而豁然开朗。”

“当局者迷罢了。”林雪萍莞尔,窗外的霓虹灯光落入她眼底,漾起温柔的光泽,“就像你上次提醒我教案要聚焦核心一样。”她想起办公室里那碗温暖的汤和豆沙包,心底泛起一丝暖意。

咖啡馆里温暖舒适,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两人低声交谈着,分享着工作中的烦恼和点滴趣事,时间在咖啡的香气和爵士乐的旋律中静静流淌。那些关于家长会的不愉快,似乎暂时被隔离在了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角落之外。江明华看着林雪萍在柔和灯光下恬静的侧脸,听着她清润悦耳的声音,心底那份因工作琐事而起的烦躁渐渐被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而平静的满足感。他伸出手,在桌面下,轻轻覆上她放在桌边的手。

林雪萍的手指微微一动,没有抽开,反而轻轻地翻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指尖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默契和力量。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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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小了些,从之前的倾盆变成了细密的雨帘。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片朦胧的光斑。

江韵华撑着伞,小心地将伞面倾向许清瑶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暴露在雨丝中。许清瑶裹着他宽大的校服外套,里面湿透的连衣裙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外套上残留的、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却又像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着外界的冰冷。她低着头,安静地走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红肿的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还是残留的泪。

一路沉默。只有雨点敲打伞面和鞋底踩过积水的声音。

走到许清瑶家所在的高档公寓楼下时,江韵华停下了脚步。明亮气派的玻璃门内,大堂的灯光温暖而奢华,与外面湿冷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到了。” 江韵华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沉默。他看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玻璃看到周雅琴那张冰冷愤怒的脸。他握紧了伞柄,指节微微发白。

许清瑶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那扇灯火通明的大门,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恐惧和抗拒,像受惊的小鹿看到了猎人的陷阱。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几乎要缩回江韵华的伞下。

江韵华的心猛地一揪。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惊惶的眼神,想起教室里那刺耳的撕裂声和冰冷的话语,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再次涌了上来。

“别怕。”他下意识地又重复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上前一步,再次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抬起手,不是去推门,而是轻轻地、带着无限怜惜地拂开她粘在冰凉脸颊上的一缕湿发。他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动作却异常温柔。

他的目光深深地望进她依旧泛红的眼底,那里还残留着惊惶和未干的泪意。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记住我说的话。你很好,真的很好。别让她的话进到心里去。”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物理竞赛小组的讨论,不许缺席。” 这不仅仅是一个提醒,更像是一个约定,一个将她拉回属于她自己世界的锚点。

许清瑶怔怔地看着他。雨水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滑落,流过他英挺的眉骨,那双眼睛在雨夜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没有敷衍,没有退缩,只有满满的、让人几乎要沉溺其中的认真和……心疼。她冰凉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胀,却奇异地暖了起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清晰:“嗯。”

得到她的回应,江韵华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放松了一丝。他看着她裹在自己的外套里,显得更加纤细单薄的身影,心头又软又涩。“快进去吧,把湿衣服换掉,洗个热水澡。” 他低声叮嘱,语气里是不自觉的关切,“别感冒了。”

许清瑶又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脆弱。她终于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像鼓起莫大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而冰冷的玻璃门。温暖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裹紧了身上宽大的校服,走了进去。

直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厅的拐角,江韵华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依旧撑着伞,站在细密的雨幕中,望着那扇已经关上的玻璃门,站了很久。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已经不早。他找到哥哥江明华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 江明华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背景音里依稀还有咖啡馆轻柔的音乐声。

“哥,” 江韵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更多未消的余悸和沉郁,“……你那边方便说话吗?”

江明华敏锐地捕捉到了弟弟语气里的异常:“方便。怎么了?清瑶那边……还好吗?” 他看了一眼对面正安静喝咖啡的林雪萍,起身走到咖啡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雨点敲打着伞面,噼啪作响。江韵华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压抑的情绪:“她妈……当众撕了她的奖状……说她搞那些是不务正业……骂得很难听……” 他艰难地复述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刚刚经历过的伤口,语气里是强忍的愤怒和心疼,“清瑶……她冲进雨里跑了,我追上了……” 他没有描述那个拥抱,也没有复述自己那番惊心动魄的告白,只是简单地说,“我把她送回家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江明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有多么令人窒息。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弟弟当时会是怎样一副愤怒又心疼的模样。“我知道了。”江明华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安抚的力量,“她情绪怎么样?”

“哭得很厉害……”江韵华的声音有些发涩,眼前又浮现出她在自己怀里崩溃大哭的样子,“现在……稍微好点了。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一丝执拗的恳求,“哥,那个奖……对清瑶很重要。她花了很多心血。能不能……想办法帮她重新弄一张证书?或者……证明什么的?”

江明华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弟弟的心思。这不仅仅是一张纸,这是对许清瑶被当众践踏的努力和才华的挽回,是少年想为心爱的女孩找回那份被强行夺走的尊严和认可。

“行,我知道了。”江明华没有犹豫,干脆地答应下来,“我明天一早就去学校找找负责竞赛的老师,或者跟林老师商量一下,看怎么补救。你先别急。”

听到哥哥的承诺,江韵华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冰冷的雨气灌入肺腑。“……谢谢哥。” 他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跟我还客气什么。”江明华放柔了声音,“你也赶紧回家,淋了雨,小心着凉。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对了,你工作室名字想好了没?别拖了,赶紧定下来。”

“嗯,知道了。”江韵华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他收起手机,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许清瑶家那扇紧闭的、灯火通明的玻璃门,眼神复杂。然后,他紧了紧握着伞柄的手,转身,迈开步子,独自走进了更深沉的雨夜之中。伞下的身影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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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密的雨丝依旧悄无声息地飘洒着,给城市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街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了行人的倒影。

江韵华推开家门,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动静转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回来啦?家长会开得怎么样?外面雨不小吧?” 她的目光落在他湿了大半的肩膀和头发上,“哟,淋到了?快去换身干衣服,厨房里有热汤。”

“嗯,知道了妈。”江韵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换了鞋,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隔绝了客厅的灯光和电视的声音,房间里一片昏暗。他没有开灯,只是摸索着走到床边,脱掉了湿透的校服外套和里面的t恤,随手扔在椅子上。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他裸露的上身,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窗外,城市沉浸在夜雨之中,灯火在雨幕里晕染成一片片迷离的光团,模糊而遥远。冰冷的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留下一道道水痕,像无声的眼泪。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赤裸的上身被窗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少年人初具棱角的轮廓。雨水的凉意透过玻璃似乎都能渗进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寒冷。眼前不断浮现的,是许清瑶母亲那冰冷刻薄的脸,是那被撕成两半、飘落在地的彩色纸张,是她冲出教室时绝望的背影,是她在大雨中浑身湿透、颤抖得像风中秋叶的样子……还有,她扑在自己怀里,那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的绝望哭声。

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愤怒、心疼、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在他胸腔里翻腾、冲撞。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恨周雅琴的蛮横,恨她那样伤害许清瑶;他心疼许清瑶的脆弱和无助,心疼她强撑的坚强被那样彻底地摧毁。

然而,更清晰地烙印在他脑海里的,是当他紧紧抱住她,当她滚烫的泪水浸透他胸口衣衫时,那种心脏被填满的奇异感觉。是当他捧着她的脸,说出那句“我的喜欢够用”时,她眼中瞬间崩塌的绝望和随之涌出的、汹涌的泪水。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泪水滚烫的触感和她紧紧依靠过来的重量。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而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不再是朦胧的好感,不再是少年人懵懂的悸动,而是清晰的、沉甸甸的、带着疼痛的——喜欢。是想要为她遮风挡雨,想要替她抵挡所有伤害,想要把她护在身后,想要……一直一直让她不再露出那样绝望表情的喜欢。

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发出细碎而持续的声响,像无数颗心在低语。窗外的城市在雨夜里沉默着,只有霓虹的光影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无声地流淌、变幻。

江韵华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只有雨声、心跳声,和一个需要他用尽全力去守护的名字。

夜雨潇潇,仿佛没有尽头。窗玻璃上,少年的倒影与窗外迷离的灯火模糊地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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