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天下的帝王

天苍山脉的苍沼桐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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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东海蜃楼的海市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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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市肆的喧嚣被一层无形的、沉甸甸的阴霾所笼罩。距离云梦泽蛟骨泣血、礁岩现谶的惊天风波,已过去数月。廷尉府的诏狱几度塞满又几度清空,沾血的竹简堆积如山,无数颗头颅滚落在渭水河畔,将浑浊的河水染成过短暂的暗红。楚地旧族被连根拔起,牵连甚广的巫祝被处以车裂极刑,骸骨悬挂于城垣示众。血腥的镇压如同一场暴烈的飓风,暂时压下了“蛟龙泣血,祖龙当殒”的刺耳妖言,却无法驱散弥漫在帝国心脏深处的、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与猜忌。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巍峨的咸阳宫阙之上,如同巨大的、吸饱了水汽的棉絮,沉甸甸地不肯散去。空气闷热而凝滞,一丝风也没有,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不透气的蒸笼里。宫殿深处,巨大的青铜冰鉴散发着丝丝寒气,却难以驱散那无处不在的燥热,以及比燥热更令人难熬的、源自帝王心境的凛冽寒意。

章台殿内,帷幕低垂,光线昏暗。嬴政独自一人,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柏,玄色的帝王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殿内异常安静,只有角落那架巨大的青铜漏壶,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更夫,敲打着沉闷的时间。几案上堆积着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奏报竹简,其中一份摊开着,是东海郡守的急报,言及连日暴雨,琅琊台附近海域风高浪急,已有数艘渔船倾覆,请求暂缓驰道工程民夫的征发。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奏报上,而是穿透了紧闭的雕花长窗,投向遥远而混沌的东方天际。那里,是浩瀚无垠的东海,是传说中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缥缈之所,也是他心中一个日益炽热的执念所在——长生。

云梦泽的诅咒,礁岩上的谶语,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那颗睥睨天下的帝王之心。他扫平六合,一统宇内,功盖三皇五帝,自认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万世不易之始皇帝!他的帝国,他的功业,理应千秋万代!然而,“死而地分”四个字,却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灵魂最深处的不安。他需要证明!证明天命永在朕躬!证明那些诅咒不过是蝼蚁绝望的哀鸣!而长生,永恒的生命,便是对一切谶言最有力、最彻底的粉碎!

脚步声在殿外响起,轻而快,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停在紧闭的殿门外。接着是内侍尖细而惶恐的通禀声:“陛下,方士卢生、侯生,携东海异宝,于宫门外候旨求见。”

嬴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应,依旧维持着背对殿门的姿势。殿内死寂,只有漏壶的滴答声在空旷中回响,每一下都敲在殿外跪候之人的心尖上。良久,那低沉而略带沙哑、蕴含着无尽威压的声音才穿透厚重的殿门:

“宣。”

“宣——方士卢生、侯生——觐见!”内侍拉长了音调的通传声在宫阙间层层回荡。

沉重的殿门被两名内侍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两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身影,几乎是躬着腰,如同两片被风吹入殿内的落叶,轻飘飘地闪了进来。为首者正是卢生,面容清癯,长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紧随其后的是侯生,身形稍胖,面皮白净,眼神则更为灵活,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殿内昏暗的环境和皇帝那孤峭的背影。

“山野鄙人卢生(侯生),叩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在御案前数丈外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声音带着夸张的敬畏与激动,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微弱的回音。

嬴政缓缓转过身。动作沉稳而缓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威仪。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落在下方跪伏的两个方士身上。那眼神深邃、冰冷,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审视两件没有生命的器物。殿内的光线昏暗,更衬得他玄衣玉带的身影如同矗立在阴影中的神只,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东海异宝?”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卢生、侯生耳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尔等寻得了何物,可称‘异宝’?”

“谢陛下!”卢生和侯生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依旧不敢直视皇帝的面容,目光谦卑地垂落在御案前的金砖上。卢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陛下!臣等奉陛下之命,踏遍东海烟波,寻访仙踪,餐风露宿,不敢有丝毫懈怠。天佑陛下!天佑大秦!终于……终于让臣等寻得仙缘,得窥长生之秘钥!”他说着,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用深色锦缎严密包裹的长方形物体。那锦缎包裹得极厚,看不清里面是何物,但形状规整,显然保护得极为精心。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个锦缎包裹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波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依旧深不见底。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赵高,如同皇帝最贴心的影子,立刻会意。他无声地快步上前,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从卢生手中接过了那个沉重的包裹。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如同捧着整个帝国的希望,又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步步走到御案前,将包裹轻轻放在宽大的案几之上。然后,他屏息凝神,伸出保养得极好的、白皙修长的手指,极其谨慎地、一层层地解开了外面包裹的厚厚锦缎。

随着锦缎的褪去,一件散发着奇异光泽的器物逐渐显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并非金银珠玉的俗物。而是一座模型!一座用整块巨大的、色泽深沉如墨玉的阴沉木,以鬼斧神工般的技艺雕刻而成的楼船模型!此船造型前所未见,庞大无比,结构繁复到了极致,绝非当世任何一艘战船或楼船可比。船体分为数层,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每一扇微小的窗户都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窗棂上细如发丝的雕花。甲板上,竟然还矗立着微缩的宫殿群,亭台楼阁,回廊水榭,鳞次栉比,精巧绝伦。宫殿的飞檐上,镶嵌着细小的夜明珠,在昏暗的殿内散发出幽幽的、如同星子般的冷光。最令人震撼的是船体两侧,密密麻麻布满了数不清的、微缩的青铜桨轮!每一片桨叶都薄如蝉翼,边缘打磨得锋利无比,闪烁着金属的寒芒。这些桨轮并非简单的装饰,其结构之精妙,连杆、齿轮层层嵌套,显然暗藏玄机,蕴含着强大的驱动之力。

整个模型散发着一种古老、神秘而磅礴的气息,仿佛并非人间之物,而是来自传说中的海上仙阙!

“嘶……”饶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赵高,在完全揭开锦缎、看清这模型的瞬间,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充满了震撼。殿内侍立的其他内侍,更是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屏住了。

嬴政的目光,终于被这件奇物牢牢吸引。他向前走近一步,俯身仔细端详着这艘不可思议的楼船模型。冰冷的指尖拂过那坚硬、冰凉、仿佛蕴含着深海寒气的阴沉木船体,感受着那繁复到令人目眩的雕工。他的手指最后停留在那些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青铜桨轮上,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此为何物?”嬴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探寻之意。

卢生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心中狂喜,连忙伏地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回禀陛下!此乃臣等历尽艰辛,于东海深处一座无名仙屿之上,得遇一位避世千年的仙翁!仙翁感念陛下扫平六合、一统宇内、德泽苍生之无上功德,特赐此图!此图所载,名曰——‘蜃楼’!”

“蜃楼?”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重复着这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名字。

“正是!”卢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置身于那瑰丽的海上仙阙,“仙翁有言,此‘蜃楼’非人间凡物所能造!需集天下精金、神木、异石,汇四海能工巧匠之心血,穷尽造化之机巧,方可成就!此楼成时,上可接九天星斗,下可镇四海波涛,能破万里沧溟,直抵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仙山之上,有长生不老之药,食之可寿与天齐!陛下!此乃天赐陛下长生之舟啊!”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描绘着令人神往的仙境图景。

嬴政的手指在冰冷的青铜桨轮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从模型上抬起,重新落回卢生脸上,那深邃的眼底,审视的意味更浓了。“仙翁?无名仙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如此神物,仅凭尔等二人,如何取得?又如何证明其能破万里沧溟?”

卢生心头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连忙看向身旁的侯生。侯生会意,立刻从自己宽大的道袍袖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卷轴。那卷轴的材质非帛非简,而是一种极其轻薄、近乎透明、散发着淡淡银色光晕的奇异丝绢。丝绢的边缘,隐约可见细密的、如同水波流动般的天然纹路。

“陛下明鉴!”侯生双手高举卷轴,声音同样激动,“此乃仙翁所赐‘海图’!非人间笔墨所绘,乃取深海万年冰蚕之丝,融以星砂,借月华之力自然显影而成!其上不仅详载东海通往三仙山之秘径、暗流、星位,更有驾驭‘蜃楼’之秘法,以及……那仙山之上,长生仙药之确切方位!”他一边说,一边极其小心地将卷轴在御案上空出的位置缓缓展开。

随着卷轴的铺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深海寒气和某种奇异幽香的冰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殿内众人,包括嬴政在内,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精神一振。

那海图之上,果然没有任何墨迹。整幅丝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流动的湛蓝色,如同将一片浓缩的海洋铺在了案上。在这深邃的蓝色背景上,无数细小的、如同真正星辰般闪烁的银色光点构成了一幅繁复玄奥的星图。更有道道蜿蜒曲折、或粗或细、泛着淡淡白光的线条,勾勒出航路、漩涡、暗礁、甚至巨大的、如同在缓缓游动的深海巨兽的轮廓!而在那海图的极东之处,三座被氤氲仙气缭绕、形态各异、散发着柔和金光的岛屿赫然在目!岛屿之上,隐约可见琼楼玉宇,芝兰玉树,仙鹤翱翔!一股磅礴、神秘、超脱凡尘的仙灵之气,仿佛透过这薄薄的丝绢扑面而来!

“陛下请看!”卢生指着那三座仙岛,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这便是蓬莱!方丈!瀛洲!那仙药,便在这三岛核心的玉液琼池之中!仙翁有言,唯有以此‘蜃楼’巨舰,按此海图指引,方能冲破仙山外围的迷踪幻海,抵达圣地!”

嬴政的目光,完全被这幅奇异的海图所吸引。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闪烁着星光的岛屿,却在即将触及丝绢时顿住了。那冰凉的仙灵之气如此真实,那岛屿的轮廓如此清晰诱人。长生!永恒的生命!不受任何谶言诅咒束缚的永恒帝业!这个念头如同最炽热的岩浆,在他心中汹涌奔腾,几乎要冲破那层名为“帝王威仪”的冰冷外壳。他眼中那长久以来的阴霾和猜忌,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灼热的光芒所取代!

“蜃楼……海图……”嬴政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在咀嚼着无上的美味。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卢生和侯生,那眼神中的威压和探寻化作了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

“传朕旨意!”嬴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打破了殿内因海图仙光而带来的短暂神圣氛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即将席卷天下的帝王意志:

“即日起,征发天下刑徒、工匠、黔首!举巴蜀千年神木!采南山五金之英!集四海能工巧匠!倾举国之力,建造‘蜃楼’巨舰!”

“命少府章邯,总领营造事宜!所需人力、物力、财力,无论几何,优先拨付!有延误、怠工、克扣者,立斩不赦!”

“命卢生、侯生,为蜃楼监造使,掌营造之法,持仙赐海图!若有所需,可直接禀报于朕!”

“工期!三年!朕要在三年之后,于此‘蜃楼’之上,扬帆东海,直取仙药!”

“陛下圣明!陛下洪福齐天!必得长生!大秦江山永固!”卢生和侯生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五体投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因狂喜而变调。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蜃楼之巅,伴随帝王抵达仙山,成为不朽传奇的景象!

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随即迅速低下头,掩饰住所有情绪,尖声应道:“奴婢遵旨!”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向殿外,去传达这道即将搅动整个帝国根基的圣旨。

嬴政不再看跪伏在地的方士。他重新转过身,面向东方,双手负于身后,身姿依旧挺拔孤峭。但他的目光,却穿透了章台殿厚重的墙壁,穿透了千里关山,投向了那片浩瀚而神秘的东海。那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海图上三座金光熠熠的仙山,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长生!永恒!这火焰将焚毁一切怀疑,焚毁一切谶言!蜃楼,就是他通向永恒帝业的通天之舟!

**二、血泪神木**

帝国的意志,如同一台被注入狂暴动力的战争机器,瞬间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始皇帝亲下旨意建造“蜃楼”神舰,直指东海仙山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惊雷,瞬间传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诏令所至,地方官吏如奉神谕,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这份“神谕”带来的,却是无数黔首黎庶更深重的苦难。

蜀地,巴山深处。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终年被潮湿的雾气笼罩,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腐叶和湿泥的气息,闷热得令人窒息。这里,是帝国指定的“神木”采伐之所。传说中,唯有生长了千年以上、木质坚硬如铁、纹理致密如丝的蜀地楠木,才配得上建造那通往仙境的“蜃楼”龙骨。

“嘿哟——!嘿哟——!”

粗犷而沉重的号子声,在幽深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绝望的、拼尽全力的嘶哑。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刑徒和征发来的黔首,如同蚂蚁般聚集在一株巨大的楠木之下。这株楠木,树干之粗壮,需要二十余人方能合抱!树皮粗糙如龙鳞,虬结的根系深深扎入山岩,树冠高耸入云,浓密的枝叶将本就稀薄的天光遮蔽得所剩无几。

刑徒们的身上,大多带着沉重的木枷或铁链,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擦伤和蚊虫叮咬的肿块。汗水混合着泥浆,在他们枯槁的脸上流淌,滴落在脚下的腐殖层中。他们分成几队,赤着脚,踩着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喊着号子,用最原始的方式——巨大的青铜斧钺、坚韧的绳索、粗大的木杠——一点点地砍伐、撬动着这株庞然巨物。

“咔嚓!咔嚓!”巨大的青铜斧刃狠狠劈砍在坚硬的楠木树干上,每一次都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木屑飞溅。每一次挥斧,都需要数人合力,伴随着从胸腔深处挤出的怒吼。进展极其缓慢。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和新鲜木屑的苦涩气味。

“快!他娘的没吃饭吗?陛下等着神木造仙船!耽误了工期,老子活剐了你们!”一个身着低级吏服、满脸横肉的监工头目挥舞着浸过油的皮鞭,像一头暴躁的野兽在人群中穿梭。鞭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任何他看不顺眼的刑徒背上、腿上,留下一道道迅速红肿起来的血痕。惨叫声、闷哼声、鞭打声混杂在一起。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刑徒,因为力竭动作稍慢,立刻被监工盯上。“啪!”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破烂的麻衣瞬间裂开,皮开肉绽!

“啊——!”老刑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黑,脚下踉跄,沉重的木枷让他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他倒下的地方,恰好是刚刚被撬起、尚未完全稳固的巨大树干根部!

“小心!”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刑徒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

那株被砍伐了大半、仅靠几根粗大木杠和绳索勉强支撑的千年楠木,根部受力点突然松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庞大的树身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带着万钧之力,朝着老刑徒倒下的方向轰然倾塌!

“快跑啊——!”惊恐的呼喊声瞬间炸响!

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哭喊着、推搡着四散奔逃。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咔嚓!噗嗤!”

“啊——!”

“救命——!”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绝望凄厉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巨大的树干如同倒塌的山峰,狠狠砸落!烟尘混合着木屑冲天而起!来不及逃开的十余名刑徒,瞬间被压在巨木之下!殷红的鲜血如同小溪般从沉重的树干缝隙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潮湿的黑色泥土和碎裂的苔藓。刺鼻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林间所有的气息。

侥幸逃开的刑徒们,远远地看着那如同巨大墓碑般横亘在林地中的巨木和下面渗出的、刺目的鲜红,一个个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有人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监工头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呆了片刻,脸色有些发白。但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和暴戾,猛地扬起皮鞭,朝着那些呆立或哭泣的刑徒劈头盖脸地抽去:“嚎什么丧!死几个贱胚子算什么?!都给老子起来!把这破树给老子弄下山!耽误了时辰,老子把你们全填了山涧!”他的咆哮在血腥弥漫的林间回荡,充满了非人的冷酷。

幸存者们麻木地、绝望地重新拿起工具。巨大的绳索再次套上那沾满鲜血的树干,沉重的木杠重新插入泥泞的土地。号子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如同送葬的挽歌。那根巨大的、沾满鲜血和人命的神木,在无数刑徒的血泪和尸骸的铺垫下,被绳索和木杠一寸寸地拖拽着,沿着临时开凿的、陡峭而湿滑的山道,艰难地移向山谷下等待运输的河道。沉重的树干在泥泞的山路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沟壑里,混合着暗红的血迹和浑浊的泥浆。

千里之外,琅琊台。

曾经风景壮丽、海天一色的琅琊胜地,此刻已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尘土飞扬、喧嚣震天的工地。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卷起漫天的黄色烟尘,扑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无数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民夫,如同蝼蚁般在陡峭的山崖和泥泞的海滩上蠕动。

巨大的条石被从深山中开采出来,用滚木和绳索拖拽,沿着临时搭建的、简陋而危险的栈道,缓缓移向海边高耸的船台基址。沉重的石料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民夫们拼尽全力的嘶吼和监工皮鞭的呼啸。稍有不慎,连人带石便会坠入下方嶙峋的礁石或汹涌的海浪之中,尸骨无存。

海边,一座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船台雏形正在艰难地成型。巨大的木制龙骨支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深深扎入海边的岩层。数千名工匠和民夫在支架上下忙碌。空气中充斥着锯木的刺耳尖啸、铁锤敲击铆钉的巨大轰鸣、号子声、监工的斥骂声、还有伤者痛苦的呻吟。汗水、尘土、木屑、铁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工棚区,低矮潮湿的草棚如同密集的蜂巢,散发着汗臭、霉味和劣质食物的馊味。一个满脸皱纹、双手布满厚厚老茧和褐色漆痕的老工匠,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用几根粗糙的木棍和破布条勉强固定着——这是几天前在搬运一根巨型船肋时被砸断的。伤口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已经红肿溃烂,散发着恶臭。剧痛让他整夜无法入睡,脸色蜡黄,嘴唇干裂。

他颤抖着枯瘦的手,借着草棚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在一块用木炭削尖写字的粗糙木牍上,艰难地划动着。木牍上,是他留给蜀地家中独子的“家书”,字迹歪斜,充满了绝望:

“阿禾吾儿:父在琅琊,为陛下造仙船……腿已废,恐难归矣……工头如狼,日食如猪糠……此地非人活处,白骨堆山……闻蜀道亦艰,神木伐处,日日死人……儿啊,若闻父死讯,莫悲,速带汝母遁入深山……切莫再为秦役!切莫!……”

老工匠写到此处,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木牍上,将那些用生命写就的、歪斜的字迹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墨迹,如同心头化不开的血泪。他紧紧攥着这片承载着无尽悲苦和最后警示的木牍,仿佛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因剧痛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工棚外,监工粗暴的呵斥和皮鞭声再次响起,伴随着某个倒霉民夫的惨叫。老工匠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将木牍死死捂在怀里,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悲凉。蜃楼那宏伟的幻影,在他眼中,早已化作了吞噬无数血肉、堆砌在白骨之上的、通往地狱的巨舟。

**三、仙岛幻影**

三年光阴,在帝国的血泪和民夫的尸骸上艰难流逝。耗费了难以计数的财力、物力,榨干了无数黔首的骨髓,那座寄托着帝王长生梦想的“蜃楼”巨舰,终于在琅琊台外的巨大船台上,初具雏形。

这是一个晴朗得近乎诡异的午后。持续了数日的狂风骤雨在清晨突然停歇,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了天空的阴霾。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将海面照射得如同一块巨大的、流动的深蓝色琉璃。海风也变得异常轻柔,带着温润的气息拂过岸边。

巍峨的蜃楼舰体,如同一条沉睡的黑色巨龙,静静匍匐在巨大的船台上。虽然距离彻底完工尚需时日,但其庞大的规模已足以令人望之窒息。船体通体由深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巨木(大部分是沾着血泪的蜀楠)和青铜构件铆合而成,高耸入云,层叠的甲板如同数座叠加的山峦。船身两侧,那密密麻麻、结构精妙绝伦的青铜桨轮阵列,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森然的寒光,如同巨龙身上无数片锋利的鳞甲。船首高昂,雕刻着一尊巨大的、面目狰狞的玄鸟(秦图腾)雕像,鸟喙锐利,双目圆睁,仿佛随时要破浪腾空,威势惊人。

船台上下,依旧有无数如同蚂蚁般的工匠和民夫在忙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号子声不绝于耳。但在这样晴好的天气下,气氛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压抑。

琅琊台最高的观海石亭内,嬴政一身玄色常服,外罩绣金蟠龙纹的大氅,迎风而立。他身后,侍立着李斯、赵高等重臣,以及方士卢生、侯生。嬴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视着下方那庞大而冰冷的蜃楼舰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硬如同石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期待、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的火焰。三年的等待,耗费了难以想象的代价,今日,终于要初步验证这“仙缘”的真伪了。卢生信誓旦旦,言今日天象奇异,乃是仙山显踪的吉兆。

卢生和侯生侍立在一旁,神情却比嬴政更加紧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他们不断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又焦急地望向平静无波的海面,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着什么。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所谓仙山显踪的“吉兆”,不过是他们根据一些模糊的古籍记载和方士经验推测而出,并无十足把握。若今日仙山不显……两人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时间一点点流逝。炽烈的阳光晒得石亭内有些燥热。海面上除了波光粼粼,依旧空无一物。嬴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重臣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李斯低垂着眼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卢生、侯生那越来越苍白的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耗尽所有人的耐心,连嬴政负在身后的手都微微收紧之时——

“陛下!快看!”一直凝神眺望的侯生,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惊喜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东方海天相接之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水天相接的蔚蓝尽头,毫无征兆地,升腾起一片巨大的、朦胧的、如同轻纱薄雾般的氤氲之气!那雾气并非寻常的白色水汽,而是闪烁着七彩的、如同琉璃般梦幻迷离的光晕!光晕流转,变幻不定,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舒卷。

紧接着,在那片炫目迷离的七彩光晕之中,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三座巨大无比、形态各异的岛屿轮廓,如同神只的画笔凭空勾勒,清晰地显现出来!岛屿悬浮于海天之间,底部隐没在七彩雾气之中,上部则清晰可见。其上峰峦叠嶂,奇峰耸峙,流泉飞瀑如银练垂落,琼楼玉宇掩映于奇花异树之间,金碧辉煌,霞光缭绕!无数姿态优雅的仙鹤在琼楼玉宇间翩翩翱翔,发出清越的鸣叫(虽然听不见,但那姿态足以让人联想到)。岛屿周围,云雾缭绕,瑞气千条,更有点点如同星辰般闪烁的光点环绕飞舞!一股难以言喻的、神圣、庄严、祥和、不染尘埃的仙灵之气,仿佛透过遥远的空间,扑面而来!那景象,与卢生、侯生所献海图上描绘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几乎一模一样!

“蓬莱!方丈!瀛洲!仙山!真的是仙山显圣了!陛下!陛下洪福齐天!感天动地!仙山来朝啊!”卢生激动得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因极度的狂喜而尖锐破音,朝着嬴政的方向连连叩首!

“仙山显圣!陛下万岁!大秦永昌!”侯生紧随其后,同样激动得语无伦次,跪地叩拜。周围的随行官员、侍从,也被这从未见过的、超乎想象的瑰丽神迹所震撼,短暂的呆滞后,纷纷面带惊骇与敬畏,不由自主地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连一向沉稳的李斯,此刻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目光死死盯着那海天之间如梦似幻的仙岛幻影,下意识地微微躬身。赵高则迅速低下头,眼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整个琅琊台,瞬间被一种狂热、敬畏、激动到极致的气氛所笼罩!

唯有嬴政,依旧挺立在石亭中央,如同一尊凝固的玄铁雕像。他没有跪拜,甚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失态。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锁定着东方海天之间那三座金碧辉煌、瑞气千条的仙山幻影!那深邃的眼底,最初爆发出的是无与伦比的、足以焚烧一切的灼热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炽烈,仿佛要将整个灵魂都投入其中!长生!永恒!唾手可得!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血泪,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加倍的报偿!

然而,那狂喜的火焰仅仅燃烧了瞬息。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如同石刻般冷硬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一种极其锐利、近乎穿透性的目光,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瞬间取代了眼中的狂热!

他看到了!在那仙山琼楼玉宇、霞光瑞气笼罩之下,在那金碧辉煌的表象之后,在那流泉飞瀑、仙鹤翱翔的和谐画面之中……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并非错觉!在那仙山核心、玉液琼池所在的最高峰巅,在缭绕的仙气稍显稀薄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宫殿!那宫殿的形制……飞檐斗拱,玄柱朱门,肃穆庄严,气吞山河……那分明是缩小了无数倍、却又神韵十足的——咸阳宫!是他在渭水之畔、耗尽心血建造的帝国权力中心!是他始皇帝至高无上威权的象征!此刻,它竟如同最珍贵的贡品,被供奉在那仙山之巅!这景象,与其说是仙山显圣,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的幻影,在无声地回应着他内心最深处、最狂热的帝王欲望!

这诡异的、超乎想象的对应,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嬴政心中那被长生渴望暂时蒙蔽的理智!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蜃楼……”嬴政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目光,缓缓从那瑰丽绝伦却又透着诡异诱惑的海市蜃楼幻影上移开,如同最沉重的磨盘,缓缓转向下方船台上,那艘耗费了帝国无数血肉、冰冷而庞大的蜃楼巨舰。

舰体黝黑,如同深渊巨口。

青铜桨轮森然,如同嗜血的獠牙。

那玄鸟船首高昂,锐利的鸟喙直指东方虚幻的仙山。

海市蜃楼的幻影依旧在海天之间缓缓流转,瑰丽神圣,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然而,在嬴政那双看透了虚妄、重燃起更炽烈征服欲和掌控欲的眼中,这幻影,连同那艘承载着无数血泪的蜃楼巨舰,都化作了通向永恒帝业的、必须由他亲手掌控的通天之梯!

他猛地一挥玄色大氅的广袖,动作带着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如同滚过天际的闷雷,瞬间压下了石亭内所有的山呼万岁和激动喧嚣:

“传令徐福!船队整备,三月后,扬帆出海!朕,要亲自踏上仙山!取回长生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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