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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莲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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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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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兄果真要走吗?”

京郊十里亭外,一身黑衣的魏千仞背着长剑,身边是神情痴傻面露麻木的魅姬琳琅,眼神冰冷的天罗地煞和那褪去面具,洗尽铅华的雪见公子。

面对长留宫主段寻明的劝说几人不为所动,魏千仞只说东林盟乃何先生所创,当年承了何心尹恩德,如今随着恩人离去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们是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了。

段寻明还以为自己会比他们先行离去,毕竟东林盟在这场争夺中牺牲最多,如今他们一行人如残兵败将般灰溜溜离开,如果不是心中失望至极,又怎肯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段寻明心里有说不清的苦涩,太师说得对,落入朝堂这个漩涡,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百年仙门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别说太师裕王不放他走,就是自己手下徒子徒孙也不会没有想法。

:“师祖,为什么要救那姓宴的呢?明明师祖可以取而代之…”

往回走的路上,郑玉麟微微蹙眉,不复少年的怯懦闪烁,他如今轮廓渐显锋芒,说话谈吐都已经成了大人模样。

段寻明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少年心中对宴雪行的怨恨从何而来,明明宴雪行救过他们性命,就算有什么利益冲突,可照宴雪行被围攻时的狠劲,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在自取灭亡,连久历风雨的鬼见愁都离京而去,宴雪行也未必就想继续留在这里继续为人所利用。

:“玉麟,你可还记得你师父?”段寻明看向少年的眼睛浮上一层阴影,声音闷闷地道:“归知当时救你,必不愿见你这般斤斤计较,更不看到你那日射清玄道长一箭。”

郑玉麟微微一怔,随即低头不语,然而即使段寻明看不到他的眼睛,也仍然从他眉角轮廓窥探到他沉默中的不服气。

段寻明语重心长般拍了拍他的肩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悲哀。

**

宴雪行三天后醒来,睁眼看见面前的昏暗与皮肤传来的阴冷气息,还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然而胸口传来一阵撕扯的疼痛,宴雪行艰难坐起身来,发现手上带着沉重的镣铐,他下意识扯了扯,却发现自己差点被那沉重的铁链压得手臂快要断裂,紧接着,便是一阵虚空如溺水抓不住救命浮板的无力感传来。

自己竟被人封住了穴道,别说使用武功,就是用些气力都难!

:“喂!喂狗了!”

昏暗的牢房外传来狱卒粗嘠的声音,宴雪行抬头一看,一个看不清面目身形高瘦的狱卒走到他所属的牢门前,只见他手中碗一扔,碗里看不出来颜色的饭菜差点来了个底扣,然而那狱卒也不理会,只继续往前面牢房走去。

宴雪行抬头看着牢房天窗透进来的一丝光亮,如今已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牢房里老鼠“吱吱”乱窜,很快飞速蠕动的黑影爬满刚才放着残羹冷炙的地方,待宴雪行回头望去,那群黑影又飞速逃走,只剩下一个被舔舐干净的破碗孤零零躺在牢门边上。

由于牢房黑暗,也看不出来那上面有多少老鼠的脚印,然而即使不看,那碗在昏暗的火光下也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脏乱。

一夜过去,除了牢房深处传来大大小小的哭喊与叫骂声,鼻息里全是昏暗潮湿的污浊霉臭,也许还有上一个犯人留下来的排泄气味,熏得人脑仁直冲天灵盖。宴雪行静静地靠在墙边,任由老鼠在边上窜来窜去,一直到老鼠们试探似的爬上他的白色囚衣,宴雪行忍无可忍甩动铁链,“叮叮咣咣”想要把老鼠赶走。

霎时身上伤口拉扯,疼得宴雪行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强硬压着痛苦不使自己呻\/吟出是出声,等老鼠们一拥而散,一阵困意袭来,宴雪行竟又歪着脑袋晕倒在了墙边。

又一次醒来时牢头在门外叫嚷,高瘦的身影在火光下?着牢房的阴冷,见半天没有动静,大概以为牢房里的犯人是死了,正嚷嚷着叫同伴打开牢门,宴雪行此时悠悠转醒,等那两人提着火把进来,宴雪行这才看清他们的脸。

高瘦的身影有着一张干瘦深邃的脸,他的眼窝很深,眼角都是长而细的皱纹,他进来先是拿火把照着宴雪行的脸,发现他干净白皙的脸上没有半点身在天牢的慌张,在那张出尘绝丽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不安,平静如同在自家床上醒来一样。

:“咦?!!”

高瘦狱卒对旁边中等身材的同伴“咦”了一声,满脸古怪地看着宴雪行。

天牢里的老鼠肥且大,它们的牙齿最是尖利,每年被咬死的犯人不在少数,怎么这人住在牢房里几日了也不见老鼠来啃咬?明明这人看起来细皮嫩肉,漂亮可口得很呢!

原来离宴雪行上一次晕倒已经过去三天,狱卒们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吃不喝几日仍能保持,并且穷凶极恶的老鼠们在黑暗中也不对他发难,所以这究竟是人还是鬼?

高瘦狱卒满脸狐疑,旁边中等身材的狱卒也一脸惊讶,两人借着火把亮光,捂着鼻子忍受恶臭去细细打量宴雪行,发现他神情冷漠,眼神空洞如同深藤古井,完全不像是存在这么恶劣环境的牢中。

两个狱卒看了一会儿又低语两句,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之后一连几日又时不时前来观察,终于有一天趁着送饭时间,那高瘦狱卒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老鼠一如既往把发霉牢饭抢完后,高瘦狱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喂!你不吃饭,老鼠也不咬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宴雪行没有回答,他静静地靠在墙边没有动作,他已经很瘦了,几乎看不出来当年那个出尘绝丽的清玄仙君。

:“喂!问你话呢!”

看着犯人深陷的脸颊,狱卒显得很不耐烦,正当犯人充耳不闻,完全闭目养神时,狱卒也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天牢不知关过多少达官显贵,就算是王族也从未像此人这般不识好歹?狱卒正欲上前踢他一脚,哪知面前犯人突然张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狱卒道:“想知道?”

狱卒被他眼里的冷光吓了一跳,虽然很是不满,但他还是低头默认了。

:“把酒给贫道,贫道就告诉你!”

宴雪行虽然身处天牢 身体也瘦削得形同纸片,然而他说话举止风流,狱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下意识去解开腰间酒壶。

苍白的枯瘦的手把酒接了去,奇怪的是明明牢房污浊,周遭也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低头间狱卒却能从对方抬起的袖角闻到一股幽冷的淡香,那感觉朦胧似是药香,又像是木材燃着的天然芳香。

:“呃…”

宴雪行瞥了一眼酒壶,也顾不得是否干净,打开塞子胡乱擦了擦,在狱卒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宴雪行举起酒壶,很快“咕咚咕咚”半壶酒下肚,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宴雪行这才仿佛从地狱回到人间。

热辣的酒气烧灼皮肤,宴雪行回头一笑,那笑容仿佛一道春山之巅的残阳冷光,狱卒被惊得猛地一颤,狱卒这样的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般颜色?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狱卒竟羞愧地低下头去,视线也不知所措地到处乱瞄。

:“你知道渡劫吗?”

:“呃…知道,是指修仙的渡劫吗?”狱卒挠了挠后脑勺,其实他也不懂什么渡劫,不过道听途说,现在的皇帝老儿日日修仙,就是他这个天天守着犯人的牢头也有所耳闻。

宴雪行笑容不达眼底,转过身去故作高深道:“本仙君乃太元无垢真君下凡,几经历劫,如今正是道主冲破仙印重列仙班的时候,别说几个日夜不吃不喝,就是几个寒暑不眠不休又如何?不说暗牢里的老鼠,就算猎豹猛虎也未必近得了贫道金身!”

宴雪行说起谎来面无改色,哄得那狱卒一惊一乍,其实他哪里知道宴雪行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即使武功再高,也曾是仙门弟子,还习过龟息功法,但他穴道被封,半个多月以来又在休养生息,普通人可能连箭伤都扛不过,更不要说这么多天不吃不喝了。可宴雪行就是这么硬生生挺了过来,多日滴水未进他原本也想着这样魂归地府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不想死在这么脏臭的天牢,骗过狱卒烈酒浇身,他更有一股冲动,天牢可真是冷啊!和海里也差不了多少吧?曾经那么火热的身体,怎么可以永远留在冰冷的海水里?那样做鬼也会难受的吧?

狱卒又惊又疑,还想问更多,可宴雪行已经不再理他,只是淡淡道:“你本家姓李,年前新添人丁,可不久便会大祸临头,到时别说幼子妻女,家中老母也必定难逃一劫!”

李姓狱卒闻言大惊失色!这些关在天牢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多的是破口大骂丑态百出的犯人,他从不和他们接触,一来他们习惯傲慢眼色示人,对于比他们身份地位低的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哪怕身在天牢也不会给他们这些小人物好脸色看,要不就是些皮笑肉不笑,期待能让自己帮忙通风报信的人,可他们身为狱卒却不敢轻易帮忙,谁知道这里面住着的是哪个手握权势的死对头?

然而这神秘道长却不一样,李姓狱卒半信半疑,轻易就能算出来自己家里人丁,并且认定自己大祸临头,李姓狱卒如何能不吃惊?

狱卒以为宴雪行真有占卜的本事,却不想是自己和其他狱卒喝酒闲聊时走漏了风声,宴雪行虽穴道被封,但先天六识过人无法抹灭,狱卒们在天牢外面插科打诨,普通人可能不能耳闻,但宴雪行却听得清楚明白。

:“李牢头,怎么啦?”

李姓狱卒惊疑之际,中等身材的狱卒走过来好奇地问道,借着火把亮光,眼神时不时瞄向宴雪行。

李姓狱卒眼神古怪,欲言又止想要张嘴问更多,然而宴雪行倒尽酒囊里最后一滴酒,转眼倒在墙边呼呼大睡,竟没有再看两人一眼。

:“呃…这?”

中等身材狱卒指了指倒在墙边的人面面相觑,想到宴雪行说的话,李姓狱卒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面对同伴好奇的目光,李姓狱卒最后大手搭在同伴肩上,心事重重地出了牢门。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宴雪行仿佛一支泥塘枯叶,只是明亮鲜活一瞬,突然又迅速恢复之前死一般枯败的死寂。

李姓狱卒天天过来查看,对于宴雪行的预言他本想一笑置否,然而家中幼子今早突然啼哭不止,伴随着呕吐不断,小脸也哭得青紫。李姓狱卒三代单传,家中已有三女,好不容易盼来香火,听闻小孙子或有不测,老母登时急得两眼发昏,竟一头栽了下去。

老母幼子一时情况紧急,李姓狱卒急忙找来大夫,大夫却连连摇头,眼看找了三个大夫都束手无策,突然想起天牢道长的话,李姓狱卒猛地吓出一身冷汗。匆匆往天牢里来,见宴雪行还与醉前的样子一般无二,李姓狱卒急得推了他两把,好半天宴雪行才悠悠醒来。

身上伤口痊愈大半,宴雪行抬了抬被铁索困住的手,还是一样的软绵无力,宴雪行低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原来这场噩梦还没过去啊!

身边李姓狱卒的急喊声十分聒噪,宴雪行皱了皱眉,动了动僵硬的骨头坐起身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只好侧身回来认真听那狱卒讲话。

:“道长!求求您救救小儿!小人老母也已病倒,求道长看在小的上次赠酒的份上,指给小儿一条生路吧…!”

天牢时不时有其他狱卒经过,即使性命攸关,李姓狱卒也不敢过分声张,只得半跪着压低声音苦苦哀求。

:“什么小儿…?”

宴雪行半眯着迷蒙的双眼,显然还没从醉酒中完全清醒过来。

李姓狱卒一听心里急得满头大汗,顿时痛哭流涕又是比划又是急促地把经过讲了一遍,宴雪行疑惑半天,顿了许久这才想起几天前自己的预言。

当时这狱卒缠着自己问东问西的,宴雪行为了一口酒拿师父那套哄骗的话术来唬他,当时不过在狱卒身上轻易投了些独门通肠的香药,婴孩一般有积食,只要用药几天,婴孩就会先是腹痛难止,严重的还会呕血秽物,等香药涤尽婴孩积重,婴儿便会幼体轻盈,风邪难以侵扰不说,小孩还会一天比一天长得快。

相必这牢头极其疼爱幼子,这种香药一般都需要三五天才起作用,这李小儿这么快见效,相必也是李牢头天天把儿子抱在怀里的结果。

宴雪行微微弯唇,知道那香药气味微弱,一般大夫察觉不出来,给小孩把脉又察觉不出大碍,可那孩儿哭喊得厉害,除了遇邪大夫们哪里还会有其他判断?也无怪李牢头着急,那些大夫看不出来所以然,也不好说自己医术不精,只好摇头匆匆而去,却吓坏了溺爱幼子的李牢头。

想到这,宴雪行装腔作势掐指念了一段咒语,然后抬手一指李姓狱卒,那狱卒顿时好像被什么定住,好半天才听得宴雪行道:“这煞气本是你的因果,如今贫道已帮你化解,回去吧!一切上天自有思量!”

李牢头愣了半天,止了止激动的心情,很快回过神来,拔腿往家赶去。

果然,李牢头回到家中,儿子已停止了哭闹,正活蹦乱跳地窝在妻子的怀中吃着早已炖得糜烂的米粥,旁边老母亲听闻小乖孙儿好了起来,立即头也不晕了,颤巍巍地看着小孙儿欢快进食的样子感激涕零。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我的乖孙儿没事啦!”

再看李牢头的妻子一解之前的愁闷,逗弄着儿子“咯咯”笑着抬头,发现李牢头的身影,顿时又惊又喜,一脸温柔地把孩子递给了李牢头。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李小儿肉嘟嘟的小手伸向李牢头的脸,李牢头还好似身在梦中,惊讶得说不出声来。

接下来的日子宴雪行便好过许多了,由于神仙光环,李牢头只差没把他供起来,私下里酒肉不断,他所在的牢房也变成了天牢里最干净的牢房。

:“看来,宴公子在天牢过得不错啊!”

来人头戴天珠云纱冠,身穿四兽麒麟服,一身赭黄色便服映照着黑暗阴冷的天牢,就连参差不齐的牢门都显得有了几分庄重。

宴雪行没料到,第一个来见他的人居然会是他!

:“陆指挥别来无恙!”

宴雪行慢慢站起身来,看向陆绎的眼神百感交集。从前陆绎与沈赫不是亲如兄弟吗?当初为何又逼的他离开京城?

宴雪行突然苦笑一声,什么交情能抵得过权位?陆指挥大概知道沈赫即使当时知道身世也不会对陆家怎么样,左右不过想要一个真相而已,哪怕当时怎么逼不得已,如今人已不在,陆指挥只怕是松了一口气了吧?

宴雪行面露嘲讽,那抹嘲讽是那样刺眼,陆绎没来由地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敛起神情,深深地凝视着宴雪行。

这是沈大哥最后想要挽回的人,如今这般下场,他在海里能心安吗?

:“你的东西!”

陆绎沉默着把手中的东西抛给宴雪行,之后一言不发离开了天牢。

直到天牢再次响起狱卒们粗嘠着嗓子喊“喂狗”的声音传来,宴雪行捡起地上的剑打开,剑柄上的宝石和痕迹仍然是从前的样子。抽出剑身,雪白的光芒中“鸿鸣”二字若隐若现,宴雪行感受着鸿鸣剑那与手上镣铐一样冰冷的触感,他望着昏暗狭窄的牢门若有所思:陆绎这是什么意思?这把剑曾经插在他父亲的胸膛,后来又被自己遗留在神坤殿,如今陆绎想方设法将这把这把剑归还,说明他已经查明陆秉的死因,知道与自己无关?所以无意为难自己,那把剑还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宴雪行也不清楚陆秉究竟死在谁人手上,宴雪行百思不得其解,只猜测陆绎身为人子大概也在向凶手妥协,看来朝堂的天,真是比天牢还要黑暗啊!

***

喝过大酒,牢头在不停吹嘘自己天牢里的王,无他,只是因为他姓王。

得益于李牢头神神秘秘欲言又止,大家也都知道了天牢里住着个能掐会算,并且有着趋吉辟邪本领的仙人。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有意无意从宴雪行牢房前轻手轻脚走过,就是管辖天牢的狱官都时不时拿些酒菜放在牢门前以示供奉,甚至有狱卒还弄来香炉,时时点燃香火,以示供奉身在天牢的渡劫仙君。

如此宴雪行虽身处牢笼,但环境相对干净整洁,没有聒噪的声音打扰,每日还有丰富的酒菜供养。

宴雪行好得很快,再有些时日他便可以完全恢复冲破身体里封住的穴道,到那时,虽然他仍被镣铐锁住,但想要离开使用些伎俩却也不是不可能。

转眼春过夏至,牢房开始变得又闷又热,宴雪行不但身上穴道已解,虽然只恢复了五成功力,但即使戴着镣铐应付一般高手已不是什么难事。这天几个狱卒走到他所在的牢房嘘寒问暖,宴雪行凭着过去跟着师父学的周易卦象分别给他们占卜,靠过去宴雪行博闻强记的本领,虽然他并不信道法符咒,但谁让他从小耳濡目染又天赋奇高呢?随便几番摆弄说出来的卦象与狱卒们境遇相差无几,于是狱卒们对宴雪行更加钦佩,以为遇到了真仙,对他的供奉更加殷勤,短短半月之间,宴雪行脱胎换骨,竟又变成了从前那般仙姿玉色的仙君模样了。

:“李牢头,你且留一下!”

毕竟不知道何时能逃脱牢笼,宴雪行还愿意与他们虚与委蛇,不过他这段时间以来占卜有了心得,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他径自叫住了李牢头。

:“仙…仙君,您叫小的何事?”

李牢头面露拘谨,敬畏的眼神中还带了丝谄媚,宴雪行摆了摆用竹篾子做成的卦象,抬头看着李牢头印堂的黑气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闷声道:“承蒙善信仁慈,贫道身处牢笼亦有安身处所,李善信酒水之恩贫道无以回报,唯有一句好言相劝。”

:“呃…仙君您说。”

宴雪行叹了口气,迟疑好半晌才道:“天机不可泄露,但李善主对贫道有恩,贫道怎能见死不救?”

李牢头吓了一跳:“仙…仙君,您什么意思?…可否讲清楚点?”

宴雪行眉心微皱:“善主八字带煞,加之常年天牢的阴浊之气?体,善主面上黑气经已混浊到看不清面目了。”

李牢头闻言吓得腿脚发软,下一刻痛哭流涕跪求宴雪行指点迷津。

宴雪行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善主印堂黑气皆是天牢浊气作祟,想要解决问题唯有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牢头愣愣听着,显然没明白宴雪行话里的意思。

宴雪行叹了口气:“现在善主面相随时有被颠覆的可能,想要保命,唯有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可是…”

:“没什么可是,越快越好,若慢了手脚,全家灭顶之灾亦未可知。”

:“可是离开京城我能去哪?”

宴雪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天涯海角,哪不能去呢?”

可哪怕牢头再怎么样也比普通白丁好啊?!

宴雪行的声音很轻,李牢头却觉得心情沉重,离开牢房时不免有些失魂落魄,宴雪行不禁觉得心中凄凉,想也知道,哪怕性命威吓,李牢头大概也不会离开京城的,李牢头出身贫寒,如今牢头的位置从父亲那一代就开始经营,放弃一切远离京城,这不是放弃掉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家族地位吗?

毕竟牢头再怎么不好也比普通白丁强。

**

:“他们都说你身在天牢像在天行宫一般自在,本辅本来不信,如今看来,宴公子本事着实不小!”

昏暗的牢房里一老人把手反握在背后,他的气势严厉,在漆黑牢房的火把亮光中,身上看不清纹样的枣墨色缎地便服让他看起来更加威严。他也不看宴雪行,只是面色平常踱步看着不同寻常干净整洁的牢房。

:“太师还记得贫道,真让贫道觉得惶恐呢!”

被人扰了清梦 ,宴雪行不免恼怒,嘴上虽然说着逢迎的话,面上却冷笑连连,然而面前老人也不生气,回过头来仍是一副上位者从容不迫的样子。

宴雪行知道徐阶不会放过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沉得住气这么久时间才来。老皇帝虽醉心修道,可没了他的斡旋,老皇帝往身边一看,周围全是太师的人,天子多心,半夜梦醒就算不被吓得半死也会心惊胆颤的吧?

宴雪行的眼睛无波无澜,天牢里几乎每隔些时日都有犯人进来,就算他被关押一个多月不见天日,可天牢何其无聊?旧的犯人询问新的犯人,即使出不去,宴雪行也对现今朝堂了如指掌。那老皇帝连之前已遭嫌弃的杨唯元都开始启用,更不要说有杀父之仇人不明的陆绎了。

毫无疑问,严党倒台一切都由陆秉之死开始,这么大的利益关系,谁得最大的好处一目了然,就是宴雪行都怀疑陆秉之死与徐阶有关,陆绎查了两年,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无。

旧的党羽倒下,新的门户又会重新立起来,老皇帝靠着玩弄人心的手段误了多少天下百姓?又因此辜负多少真正忠君爱国志士?徐阶一家独大,嘉靖帝绝不可能让他就此只手遮天,老皇帝信不过徐阶,也信不过任何人,于是杨唯元重新得到老皇帝的宠信,也再次看向他少时玩伴后代的陆家。

两人就这样静静互相对视,宴雪行正襟危坐,仿佛哪怕一切妖魔鬼怪在前也无动于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讨厌这个舌灿莲花又心机深沉的老人?

徐阶虽然将迈花甲,但双眼仍然炯炯有神,他带了些深意盯着宴雪行,还以为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元无垢仙君跌落云端会发疯欲狂,然而他冷漠表情下似乎过去利用与加害从未发生,他看自己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宴公子…”徐阶声音里带了些冷意,甚至有了几分盛气凌人:“有些话本辅本不欲跟你说,宴公子聪明绝顶,相必知道哪怕本事滔天,天下终归是陛下说了算!忠君爱民乃官场正道,陛下如今正是结丹之期,虽然令徒尽心尽责,但他的功力哪及清玄仙君万分之一?本辅劝宴公子还是早日想通,公子虽对本辅有误会,但本辅却顾念杨老情份,仍愿为了宴公子在陛下面前美言!”

宴雪行冷笑:“徐太师就不怕贫道在皇上面前说些不利于你的话吗?”毕竟他们也算彻底撕破脸面了。

徐阶面色难看,忍着怒火沉默好半晌,终是冷眸带了一丝讥讽:“既然如此,本辅也不说什么了,以公子的本事,本可以登高堂为天下百姓谋安生,然而公子不识抬举,长留宫也是百年仙门,修仙练术奇门遁甲无一不精,与令徒一起,配合倒也没什么差池。”

徐阶本想用激将法来气宴雪行,哪知宴雪行仍是冷笑:“贫道哪有什么所谓爱徒?太师不必费心机了,贫道如今心灰意冷,只想就此远迹江湖,再不踏入京城这龙潭虎穴半步!”

天牢火把的亮光照得阴冷深沉的徐太师脸庞犹如铁墙一般冰冷,他并不是不懂宴雪行话里的退意,或许他会就此退隐江湖,心灰意冷之下不会再踏足京城也不一定,可谁能保证宴雪行甘心从前筹谋一无所得?毕竟他们利用他迷惑老皇帝的同时,将他情同手足的杨莲生送入严世蕃的床榻,为了使他与锦衣卫切割,将杀害陆秉的罪名嫁祸于他,后来更是把那教司坊的乐姬杀害,用来离间他与沈同知,也是他们在沈同知被众人落井下石的时候,利用蓝新始彻底阻断两人的关系, 这才使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再见已是天人永隔的境遇。

徐阶沉默着不说话,正在这时,宴雪行把手中用竹篾编织成的算筹往空中一抛,偌大的牢房里无端风起,“叮当”响起铁链碰撞的声音。徐阶往后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鱼贯飞出两名暗卫,再抬头时,暗卫们已经手执长剑一同刺向宴雪行。

两个暗卫是曾经长留宫的得力弟子,虽然没有宫主段寻明那般武功深不可测,但他们剑法凌厉,身形一闪,又是一阵疾风,借着火把亮光徐阶看见,黑暗中宴雪行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嘲讽,虽然手脚被铁索桎梏,可他抬手捻指间,抛起的算筹不知为何竟在他的身后围着形成一道金光,咋眼看去,徐阶竟恍惚以为哪位真仙降临!

眼看看着两个暗卫一前一后夹击,宴雪行却不慌不忙,猛地转身躲避,算筹连同他顺势一带,随着铁索发出崩裂挣扎的声音,算筹在宴雪行手中“嗖嗖”飞出!逼得两名暗卫侧身躲闪,当第二次提剑往前刺时,算筹重新回到宴雪行的手中。眼看长剑锋刃就要贴近宴雪行的眉峰,可他仍不慌忙,合住算筹的手往下一压,一道金光飞出,映照出他鬼魅般煞白的脸庞,与此同时,宴雪行手中算筹如猛烈的暴雨飞针向前袭去,紧接着,抓住暗卫们闪躲契机,宴雪行又往后退去一步,就着铁索的牵引往前一脚把最近一人踢飞,另外一人大骇,下意识提剑向前,哪知胸口突然一阵剧痛,那人欲低头看去,一口鲜血喷出,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踢飞出去。

:“贫道只想为太师占上一卦,何必大惊小怪?”

徐阶惊魂未定,抬眼望去,那苍白脸色的道人嘴角始终含笑,眉梢净是无尽的讥诮。徐阶暗暗擦了把额头冷汗,见识过宴雪行的手段,幸好当时把他关进天牢时给他捆上精钢铁链,并且镣铐锁匙一直都在自己手中,如若不然,蓝道长要想杀自己只怕是易如反掌吧?

想到这徐阶不免恼怒,段寻明虽然为了长留宫的利益帮助自己,可在废掉宴雪行武功这个问题上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要不是想到宴雪行还有利用的可能,徐阶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他赶尽杀绝的!

可惜自何心尹引火自焚后,“东林盟”几人离京而去,就连长留宫似乎也隐隐有了动摇!

:“宴公子,本辅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不要逼得本辅没了理智!”

宴雪行气极反笑,徐阶这厮明明坏事做绝,却还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太师以为自己真的稳操胜券了吗?”

宴雪行冷笑看着徐阶,在徐阶满是戒备的目光中,宴雪行指了指地上的算筹道:“太师可认得此卦象?”

徐阶定了定神,借着火光怀疑的目光看向地面,那里整整齐齐横着摆放六根一模一样的算筹,虽然徐阶并不精通占卜,但长时间跟在嘉靖帝身边修身练道,乍一看,自己居然认得此卦象!

:“这是…乾卦?”

宴雪行轻轻点头,徐阶隐隐有些欢喜,他是相信宴雪行本事的,再怎么糊弄老皇帝,徐阶却也知道乾卦的意义。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态呀终笔,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此说来,此乃喜卦?”

宴雪行冷笑:“太师先别高兴这么快,知进而不知退,欲存而不知亡,太师莫不知爻辞后半部分: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徐阶心一沉,宴雪行又道:“且不论太师何种心思,贫道以为,君恩难测,昨日严嵩夏言,今后轮到谁下场还不一定呢!太师还是谨慎些为好!”

如果说前面以卦象暗指自己内阁资历最高没有相应的权位,本是家乡荣耀却背叛松江府百姓,并且那些辅佐自己的人死的死散的散,皇帝还对自己有了忌惮,那后面这句不知道轮到谁下场,就是明晃晃的警告了。

:“那么,清玄仙君有何建议?”

徐阶全身冰冷,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徐阶善于阿谀奉承,老皇帝沉迷修仙练道多年,徐阶自然对六十四卦象了如指掌,不说善于卜术,至少六十四卦爻辞他早已烂熟于胸,虽然极力否认所谓的“贵而无位,高而无民”,但徐阶却也暗暗吃惊卦象与自己境况竟这般契合!

:“太师想听到些什么?”

宴雪行眼眸微眯,似乎真在思考要给徐阶什么样的建议。

:“不如太师上前来!让贫道细细给你说道说道!”

宴雪行声音蛊惑,徐阶略微思索,害怕对方会突然出手,毕竟困兽在濒临崩溃时,谁也不能预测他会做些什么。

然而接连打击与老皇帝的多年猜疑,徐阶终究还是无法克制想要未卜先知。

:“太师!”

两个暗卫此时早已忍着疼痛提剑护在徐阶身前,见徐太师迟疑着想要上前,一个暗卫惊呼出声,伸手想要阻拦徐阶。

:“怎么?太师竟这般害怕贫道?”

昏暗的火光中宴雪行的神情晦涩不明,徐阶只觉得他嘴角笑意明显,最终还是顿了顿,停在原地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狭小的牢房深处除了把牙咬得“吱吱”直响的老鼠,便是常年弥漫的令人作呕气息,换了任何一人都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久停留,徐阶自然也不能,于是他不得不怀疑宴雪行的动机,清玄道长莫不是把我骗过去好痛下杀手?

徐阶面露怀疑,他就这么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宴雪行,口未开神情却像在说:你有什么话就这么站着说也是一样的。

宴雪行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徐太师还是那么谨慎,然而自己真要杀他,这么近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又会是什么难事呢?

暗卫们一脸警惕地盯着宴雪行,虽然火把的光亮不足以完全看清楚他的脸庞,可如他们想的那样,对面果然手一抬,巨大的吸力将年老虚弱的徐太师往前一拖,眼看就要被人掐住脖子,暗卫们手疾眼快,其中一人拉住徐阶便奋力往牢门逃走,另外一人则长剑直指宴雪行。

宴雪行急忙收手,再抬眼,那暗卫早已挟持徐阶消失在了眼前。外面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侍卫,宴雪行心里没来由觉得愤怒至极,他连正眼都没抬,那刺向他的侍卫如飞蛾扑火一般,被宴雪行的一掌拍在胸口,暗卫纷纷像粉碎的石头“啪”的一声跌落在地,转眼没了生息。

:“牡丹花前茜草低,生机止血花无期。 圣人无偏述事本,却道人间四月天。

老槐自持蔽天日,未觉凋零枯叶枝。

大宴仍奏歌不息,不见当年凤阳陵!

徐太师,你以为你能比凤阳宰相权势大多少呢?不过落得个家破人亡,害人害己的下场罢了!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笑声,徐阶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大明能叫凤阳宰相的还能有谁?太祖之时大明就已废除丞相改为内阁天子直接管辖六部,所以,这大明最后一名相位除了凤阳的胡子中还能有谁?

清玄仙君一边明指自己手下人才凋敝,又暗讽自己是胡子中,那胡子中死后除了被株连九族,后来还有上万名大大小小与他相关朝廷官员,所以清玄仙君是何意思?朝堂险恶,别说嘉靖帝和裕王不能与太祖相比,就是他徐阶自己,也不是胡子中那种谋逆不轨,戕害忠良的无耻之徒能相提并论的!

笑声仍不绝于耳,徐阶回头望去,阴森的牢门被士兵挡住视线,他黑沉着一张脸,眼底冷酷对周围士兵冰冷地命令道:“谋篡逆贼,手段干净点,杀了他!”

徐阶气得全身发颤,就连花白的眉毛胡子都在抖动,他脸上杀意尽现,黑漆漆的眸子如同猛兽,往牢笼深处望去,如同凝视一洞深渊。其实他更希望看到深渊里的人能如愿出现惊恐愤怒的神色,不然难消他心头汹涌的怒气!

然而牢笼里笑声戛然而止,正在徐阶想着毒攻或者火攻会不会闹太大动静,惊动天行宫里日夜修行的天子时,天牢里突然飞出两张半尺长的黄纸,如黄蝶煽动翅膀,扭动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传送出来。

那黄纸分明画着鲜红的朱砂符咒,轻飘飘飞出牢门,转眼停在离徐阶不到五步之远的上空。

在场十几人如临大敌,目光紧紧落在符箓上,说不上多么诡异,那符箓出来时像孩子跳脱的脚步一上一下,看似没有什么威胁,但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睛里无一不带着焦急与不安。

:“太师,这…?”

眼看那符箓越飘越近,领头的一名亲信声音下意识请示徐阶。

徐阶也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得张大嘴巴,他可是见过清玄仙君使用符箓的本事的,这符咒像有生命一般向自己飘来,恐惧让他看不清楚符箓此时的样子,只感觉那物飞舞的样子像极了向自己张牙舞爪的妖怪!这使得他如何不心惊?!

徐阶往后踉跄一步,身边侍卫们纷纷出剑,可笑的是明明两张看起来吹弹可破的黄纸,一群人挥剑乱砍就像面对千军万马,偏那两张符箓还不如他们的愿,飘飘忽忽竟又飞到了半空。这时有人气得大喊一声,奋力跳着就砍,就像什么仇怨一样恨不得将那符箓大卸八块!

事实上也被那侍卫砍中了,然而在砍中那一刻,符箓腾地变成两团火苗,下一刻,火焰又变成四散的莹火,侍卫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艳丽如脂寇的东西在他们的头顶飞舞、盘旋、然后落下!

:“这是什么东西?!!”

当萤火落在一人头顶,众人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纸张灰烬,直到那人面容开始扭曲着颤声大喊,身边很快响起不绝于耳的凄惨叫声。

:“啊…啊啊啊!”

:“救…,救命啊!”

牢门前侍卫们乱作一团,如果不是同伴抱头捂脸发出痛苦的呻吟,侍卫们绝不会想到这美丽如萤火一般的东西竟能夺人性命!

先前受伤的两位侍卫举着剑不知所措地护在徐阶身前,看着倒下去的侍卫落下萤火的脸迅速溃烂成泥,侍卫们头皮一麻,待看清倒在血泊中同伴被萤火腐蚀血肉模糊露出的森白颧骨,侍卫们头皮又像被炸开一样,眼前一黑,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抖。

:“快…!快杀了他!”

牢门前除了徐阶带去的十几名侍卫,便是站在远处战战兢兢的狱卒,狱卒面对如此诡异场面,他们早已吓破了胆,毕竟前面牢房里的蓝仙君谁人不知他的本事?

这时徐阶颤抖地把身前仅剩的两名侍卫推出去,侍卫本能挥剑,其实那不过半尺来长的符箓灰烬几乎全都落在了徐阶带来的侍卫身上,灰烬在他们身上先是燃成洞,再燃成片,直到看不出来面目和皮肉,血腥与尸体的焦臭盖过天牢常年的阴冷与腐烂味道。

王牢头眼神惊恐至极,他全身颤抖抱着与同伴一起缩在一处,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灰烬被徐太师的侍卫用剑拍飞落下,然后又被剑带动的气流带着向前。

时间很快过去一刻,若是树枝炭末也该熄灭了,然而那最后一片灰烬仍然散发令人心尖发颤的妖艳光芒。

:“太师…快走!”

剩余拇指大的灰烬又被剑拍成两半,一半落在护在最前面的侍卫身上,另一半则像长了眼睛,若明若灭的灰烬向徐阶的头顶直直飞来。

:啊……!不要,不要……!

徐阶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发号施令的威严,此时他早已吓得全身瘫软在地,脸色灰白得不像生人。

随着凄惨的叫声与不知名“滋滋”东西腐蚀的声音响起,身边同伴也最终变成一具白骨倒在血泊中,最后一名侍卫早已吓得肝胆俱裂,神情麻木,只能张大嘴巴看那灰烬越过自己的头顶,最后在徐太师面前停下来。侍卫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那点灰烬,他多么希望灰烬会在此时熄灭,同时不敢想象那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灰烬闪动着最后的光芒,任凭徐太师如何哭喊着挣扎,灰烬最后还是无情地落在了徐阶惊恐万状的脸庞。

徐阶汗毛倒竖,双眼瞪得就像铜铃,不敢置信看着那灰烬竟真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还想伸手去挠下来,可脸上灰烬竟像化成了一只小小的萤火,瞬间咬破他的皮肤,轻轻滚动身体,一翻没入了他满是皱纹的脸颊。

侍卫身形剧烈颤了颤,就在他也以为徐太师会跟同伴们一样会被灰烬烧成洞尸体化成血水时,面前徐太师忍着泪差点就要咬断呼之欲出的叫喊,那萤火在他的脸颊深处闪了闪,皮肤上立即留下一个豆大的瘢痕,最后竟奇迹般没有扩散,没有了疼痛,于是身体里开始了有虫子钻来钻去的感觉,徐太师这才终于晕了过去,成为了倒在地上的一摊烂泥。

狱卒们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收拾的残局,也不知道徐太师最后如何被侍卫抬出去的天牢,只知道从此狱官们深碱其口,对于那位关在第一间牢房里的清玄仙君更是提也不敢提。

没有人再去想要不要执行徐太师将那神通广大的清玄仙君杀死的命令,大多数人只想避开他,后面更是因为惧怕,狱官们改了天牢大门,于是第一间牢房由此变成天牢最深处的牢笼,并且牢笼又被层层铁链加固锁住,狱官们还下令不准给这间牢房送去食物和水,妄想长时间将里面的人饿死或者脱水而亡。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天牢外面的柿子树开过花又结了果,在雪天来临的时候,狱卒们早已从李牢头王狱卒变成了陈牢头和林狱卒们,又从薛牢头变成另外的狱卒。

新来的狱卒们首先被禁足不准涉足天牢最后一道牢门,后来又被叮嘱不准在天牢里说话喝酒,连低声议论都不能,他们深感天牢的狱官管理森严,然而全然不知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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