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很快会结束这一切……”
结束什么？
别是结束我的生命啊哥们！
程曜在意识里疯狂咆哮，但方才那香味有强效催眠的作用，他想睁开眼也仿佛被人按着眼皮。
身体好像被放在了什么地方，随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程曜没法动弹，身体催动木灵感受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制造逃跑的机会。
木灵没入地面，向着周围进发，却在寻找的过程中隐约听见了说话声。
但并不是丹轮或者长岁的。
程曜一阵困惑，这人又是从哪来的？总不能这地底下还有洞天吧。
他将大部分木灵汇聚，化作一个小人，一蹦一跳的朝着说话的声音而去。
“长岁……还是决定……”
“那孩子……”
“可惜我们没办法跟他传话。”
传话？和长岁？
程曜操控的木灵小人又凑近了些，通过木灵的感知，他能隐约窥见那些说话之人的轮廓。
竟也是木灵！
那些木灵身上散发着浅绿色的光，有些亮一点，有些暗淡一点，但数量不少。
程曜粗略数了数，有近百人。
“怎么回事……”程曜呆愣在原地，不远处的木灵们也感觉到程曜的到来，也是全部愣住。
“啊啊啊啊啊啊！长岁那孩子难道！！”一个女性木灵捧着脸尖叫出声。
“冷静点！长岁那孩子不可能杀人！”另一位男性木灵赶紧捂住同伴的嘴，防止她再说点什么。
女性木灵总算冷静了下来，长长的出了口气看着程曜。
“小友可是从领域外来的？”
程曜也不隐瞒，点了点头。“正是，前辈们是？”
为首的几位木灵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们张了张口，说道。
“小友可是已逝之人？”
啥？
程曜听完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但转念一想，这里的木灵或许都是已死之人的化身，会这么想他也不意外。
“我并非已死之人，只是借用木灵的‘眼睛’探查周围的环境。”
所有木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的甚至都在小声议论。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程曜面上波澜不惊，倒是让那些木灵赞赏有加。
“小友估计也猜到了，我们是死在了领域内的入道者。”
“大部分是长孙家的人，而小部分是当时响应号召自发前来的民间入道者。”为首一位看着像是中年人的木灵缓缓讲述着，程曜虽然在听，但也暗中戒备着。
这些人即便死了，其实力也不弱，对付他绰绰有余。更别说数量上就碾压程曜。
随着木灵们拼凑出的生前记忆，程曜大概了解了是怎么回事。
百年前。
一个大型空洞忽然出现在了长孙家的管辖地界内，甚至直接出现在了居民区。
经过调查，是因为有一伙民间组织信奉了一位名叫“渊蚀”的野神，其能力与空间有关。
因为信奉的人足够多，也让渊蚀有了空间传送和隐匿的能力。
最开始探测内部的能量波动并不算强，但其规模也足够大，或许即将踏入恶鬼后期。
长孙家召集了不少人，包括民间入道者，而其中就包括刚满12岁的长孙长岁。
长岁并不是什么嫡子，也没有很惊艳的出身，从小在山林里野惯了，掌握了一手“寄生”的本领。
就是个皮猴子，话多还好动，长孙家的人无一不觉得他聒噪。偏偏长岁却又嘴甜，时常哄得大家乐不可支。
其父亲是长孙家家主的兄弟，因着想让儿子出去历练一番，便让长岁跟着叔叔伯伯们一起出发。
可这一走，便是再也没出来。
进入领域后，大家并没有发现领主，那时天上也还没有旋涡。
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搜寻后，大家本想放弃，却不想那领主又忽然出现，靠着一手传送的本领让大家陷入苦战。
更严重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领主只需要躲起来就高枕无忧，而他们的人员在逐步减少。
本想离开领域寻求支援，却发现领域出不去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
家主在临行前说过，若是他们在里面迟迟不出来，便会立刻增派人手进去。
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领域已经被传送走，只剩下地面上那恐怖的坑洞。
只是在傻傻的等候，相信家主和烛猎者一定会带着支援前来救他们。
领主杀了他们不少人，完全步入了恶鬼后期，此时已经没人奈何得了他了。
而这时，作为队长的长孙浔做出了决定。
“将我们所有人的灵力汇聚在一起，建立起一座移动的堡垒。”
这个决定很快通过，他们利用自身的力量搭建起了这个相对安全的地区。而领主只要进入这里就一定会被他们发现，并遭到集火。
可这其中也有很多在等待的过程中逐渐丧失了求生意识的人。
食物和水有限，领域内的生态恶劣，不可能有食物。在没有踏入半仙前，所有的生理需求只能被降到最低，但还是需要进食饮水的。
于是这些剩下的人为了抢夺资源，开始屠杀同胞。
最开始动手的是一位民间入道者，他举起手里的长刀，从未杀过人的他此刻眼里蓄满了泪水和杀意。
“我……我不能死，我的家人还在外面等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更多的人被这种氛围影响，举起了手里的武器。
最终。
他们没死在敌人的手里，死在了自己人手下。
所幸，长孙家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在损失了不少人后，还是阻止了暴乱。
剩下的一些民间入道者也是不愿意自相残杀，将反抗者制服后便不再看他们。
其中部分人只能忍着恶心，将那些人的魂晶吸收，以此来延长自己活命的时间。
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年，二十年，或许更久。
渊蚀知道暂时拿他们没办法，但此刻他的食物只有这些人，于是选择将本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旋涡，将灵力回满后便进行攻击。只有将这里的食物都消化了，他才有胆量去寻找下一批食物。
最开始大家都能抵挡住，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有些人扛不住了。
“长岁，你过来。”长孙浔冲着长岁招了招手。
尽管外貌没什么变化，体感上还是能察觉度过了很长时间。
长岁乖巧的走到他面前，不知道叔叔又有什么好点子。
“你要好好活下去，长岁。”谁知叔叔说出了一听就是遗言的话。
长岁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之前内讧时他没怕过，因为他知道叔叔婶婶们在，他不可能有事。
“我们所有人都会将自己的全部力量汇入巨树之中。用我们的力量击败渊蚀，逃离这里吧。”
这是他们在经过商讨后的最优解。
每个人在成为入道者的那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与其被领主杀死变成它的养料，不如让自身成为力量，让得到力量的那人脱困。
这个人选，自然落到了年纪最小的长岁头上。
“我不要！”长岁抱住长孙浔的大腿，泪眼婆娑的看着其他人。
那些人也蹲下身，低声哄着孩子，但言语间早就做好了决定。
“你们就这么死了，那外面的人呢！他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不知道你们是谁！”虽然没有测算过内外时间差，但仅仅十年，甚至几年，人们就会将他们忘掉。更别说他们的名字或许早就湮灭在了时间中。
就这么出去了，谁会记得他们？
战死在战场上的战士，名字都是需要记录在册，即便是曝尸荒野，也要尽全力搜寻其名号。这样，才会有人知道，世界上曾有这样的英雄。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铭记的。”其中一位姐姐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脑袋。
“做无名英雄，不也很厉害吗。”另一位长孙家的哥哥点头赞成。
却没想到长岁的反应激烈，怎么也不肯答应，甚至想逃跑。
“长孙长岁。”长孙浔终究还是板着脸的说道。“你便在此等待支援，作为战士，应该服从命令！”
“我们会化作巨树陪伴着你，等支援来了，我们一起回家。”
小孩子还是好哄的，长岁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看着家人们一个个进入巨树，化作木灵，最后消失不见。
他能感觉到大家就在这里，可他无法与任何人说话。
好空旷。
长岁独自度过的第一个十年，他看着空荡的树林，这么想着。
好无聊。
第二个十年，他靠吃着树上结出的果子，勉强维持生命体征。没人和他说话，没人会回应他。
好孤独……
不知道第几个十年，长岁蹲在地上，时间似乎被拉的好长好长。
他开始幻想族人们还在这，还能和他聊天。可当他情绪崩溃时，扑进长辈的怀里崩溃的发现。
又是幻觉。
他记得每一个族人的名字，记得那些民间入道者的名字，记得阿爹阿娘的，记得哥哥姐姐的，叔叔婶婶的。
可他有些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
支援什么时候来。是不是不会来了？
他悲观的想着，却又强打精神爬起来，等待着新一天不会到来的支援。
第五十个十年，他一如既往的在树洞里呆坐着。今天没有幻想陪他聊天。
感知到树林边缘有入侵者，长岁几乎是下意识的跳起来奔向那里。
本以为是宙殇，可当他看见边缘站着的是两个人，他的脚步慢慢放缓，直到停下。
这次是不同的幻象吗。想来是和叔叔婶婶们聊的太多了，想换换了吧。
他抬脚走过去，像是和老朋友打招呼一般拿出两个果子放在两人的头上。
果子并没有掉在地上。
于是长岁傻了，多出来的两人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