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参见王子殿下！”
端木洲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墨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他只是极轻地、淡淡地颔了颔首，随后薄唇轻启：“抬起头来吧。”
穿狼皮袄的男子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抬起头。
粗糙的脖颈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僵，视线刚一触及端木洲的身影，便被他怀里抱着的孩子吸引了全部注意。
那孩子粉雕玉琢，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与记忆中那个身影重叠的瞬间。
他猛地激动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几分急促和笃定：“就是他！就是这个孩子！”
话音未落，他又急切地补充道：“我认识这孩子的娘……”
端木洲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一紧，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知道那个女奸细的下落，她现在在哪里？”
穿狼皮袄的男子脸上的激动稍稍褪去，换上了几分为难和急切，他连忙解释道：“她本来是说要来找孩子的。那天在城外遇见她时，她还说认识殿下您，说想请您帮忙找找孩子。”
“我想着王宫守卫森严，她一个女子怕是进不来，便想尽了办法，托了相熟的杂役才让她混进王宫，本以为她能顺利找到殿下，可谁知道……”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继续说道：“她进了王宫之后就没了消息，我在约定的角门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怎么也等不到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先暂时离开了王宫。”
“可刚走到街上，就看见到处都是张贴的画像，卫兵们也在四处盘问寻找这个孩子，我这才知道事情紧急，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赶紧把这事告诉王子殿下啊！”
端木洲的眉头微蹙，追问：“她认识我？那她叫什么名字？”
穿狼皮袄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赧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也低了几分：“这……她没告诉我她的名字。我们俩其实就是萍水相逢，前后认识还不到一天呢，当时只顾着说找孩子的事，倒忘了问她的名字了。”
“那你可以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吗？”
“自然没问题！这女子长得格外的美艳动人，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我对她的长相记得一清二楚，绝对没有半分含糊！”
说着，他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四周精致的摆设，搓了搓粗糙的大手，带着几分憨厚的窘迫补充道：“只不过小的就是一届莽夫，之前一直在山林里靠打猎维生，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飞禽走兽，对于画画这些精细活计是一窍不通，恐怕画出来的样子不太像，怕污了殿下的眼。”
端木洲淡淡地摆了摆手：“无妨，你可以大致画一下轮廓就行。实在不行，旁边还有画师在，他们会帮你完善。”
穿狼皮袄的男子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连忙拱手道：“多谢王子殿下！”
很快，侍从便取来了笔墨纸砚，一方砚台里研好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松烟香，雪白的宣纸铺在紫檀木案几上，显得格外素净。
他拿起那支对他而言纤细无比的毛笔，手指因为常年握弓而布满厚茧，此刻握着笔杆竟微微有些发颤。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努力回想姜兰的模样：她那双温婉的眉眼，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好看的月牙。
她的鼻梁挺直，鼻尖带着一点小巧的弧度；还有她说话时，唇瓣轻启的模样。
那绝美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
可当他睁开眼，笔尖落在纸上时，却怎么也画不出那份神韵。
粗糙的笔触在纸上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眉眼画得歪歪扭扭，嘴唇更是像个墨团，与记忆中那个清丽的身影相去甚远。
他看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
毕竟对一个从未学过绘画的人来说，想要把一个人的神态神韵精准地捕捉并画出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好在旁边的画师早已凝神观察，待他画完，便上前一步，拿起笔来细细修改。
画师先是用淡墨轻轻晕染，修正了歪斜的轮廓，又着重勾勒出眉眼的线条，添上几分温婉的弧度，再细细调整唇形和脸型，一番修修改改之后，纸上的人像渐渐清晰起来。
虽然与真人相比还有些差距，但总算有了三分相似，能看出是个容貌秀美的女子。
端木洲看着那幅画像，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眉头紧锁，目光落在那幅经画师修改过的画像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
不知为何，画中女子那被淡墨勾勒出的眉眼轮廓，竟隐隐透出几分熟悉的影子，像极了姜兰。
心头猛地一跳，他却迅速摇了摇头，暗自失笑。
定是太过思念了，才会产生这样荒唐的错觉。
姜兰已经死了三年了啊。
怎么可能还活着？
更荒谬的是，她性情温婉，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蹙眉叹息，又怎么会变成人人喊打的女奸细？
又怎么会做出刺杀中原使节那般狠戾之事？
这一系列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却被他硬生生掐断。
不过片刻，他便冷静了下来。
他扬了扬下巴，对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去，把校尉叫来。”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校尉便快步走入殿中，抱拳行礼：“属下参见王子殿下。”
“看看这幅画像，”端木洲将画轴递过去，语气平静，“认不认得画中女子？”
校尉双手接过画像，仔细端详起来。
起初他只是眉头微蹙，显然毫无头绪，可当听到端木洲说“这便是那女奸细的长相”时，他猛地抬眼，脸上写满了诧异，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端木洲见他反应异常，不由得好奇地皱起眉，追问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