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魂潭的墨绿色水面仍在剧烈翻涌，黑色秽气被混沌清光灼烧的“嗤嗤”声渐歇，却在潭底深处隐隐传来更沉闷的搅动声，仿佛有什么被惊扰的庞然大物正欲破潭而出。柳逸尘站在潭边，青衫下摆被方才爆发的能量余波掀得猎猎作响，他垂眸看着手臂上那些流转速度明显慢了几分的古老符文，指尖因方才被混沌清光震退而微微发麻。
“不过是借了混沌珠的本源之力，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淬着冰碴，目光扫过苏瑶坠落的方向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手中的混沌珠竟在无人催动的情况下，悄然亮起一缕极细的暖光，正顺着苏瑶染血的指缝，缓缓渗入她的掌心。
“找死！”柳逸尘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至苏瑶身前，右手成爪直取她紧握混沌珠的左手。指尖尚未触及那缕暖光，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热气浪狠狠弹开！他踉跄后退半步，惊愕地看向苏瑶身下——那片被鲜血染红的黑石地面，竟不知何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晶，冰晶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这是……楚墨尘的气息？
柳逸尘猛地转头看向潭边岩石上的楚墨尘。那道沉寂的身影依旧躺着，青灰色的脸上却浮起一层诡异的潮红，唇角溢出的黑血竟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结成细小的血珠，不再流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心口处的衣襟下，隐约有金色流光在皮肉下游走，每一次流转，都让楚墨尘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仿佛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噬魂魔气……竟与混沌清光余波纠缠在一起了？”柳逸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冷笑，“也好，让你在两种力量的绞杀中慢慢耗死，倒省了我动手的功夫。”他再次转向苏瑶，掌心幽暗光芒暴涨，这一次不再留手，要将她连人带珠一同摄入手中。
就在此时，苏瑶蜷缩的身体突然剧烈一颤！她紧攥混沌珠的手指猛地张开又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混沌珠表面那缕暖光骤然暴涨，竟在她周身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金色光茧！光茧刚一成形，便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柳逸尘探来的手掌被光茧弹开，掌心甚至被灼出一道细密的血痕。
“嗯？”柳逸尘低呼一声，看着掌心的血痕，眼中第一次燃起真正的怒火。他能感觉到，这光茧的力量并非来自苏瑶的修为，而是混沌珠自发形成的守护，其强度竟比刚才爆发的清光更加凝练！
“死到临头还护着你这蠢货主人！”柳逸尘怒喝一声，体内阴冷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墨绿色的闪电，连续不断地轰击在金色光茧上！每一次撞击，光茧都会剧烈震颤，表面的金光随之黯淡一分，而苏瑶在光茧中则眉头紧蹙，唇角不断有鲜血渗出，显然正承受着光茧反馈的巨大压力。
光茧外，柳逸尘的攻击越来越快，古老符文在他体表流转如飞，将葬魂潭的阴寒之气不断吸入体内，再转化为更凌厉的攻击。光茧内，苏瑶的意识在黑暗与清明间反复拉扯，混沌珠的暖意顺着掌心涌入四肢百骸，却在接近心口时被一股冰寒之气死死堵住——那是柳逸尘方才威压侵入体内留下的余孽。
“墨尘……”她在意识深处喃喃呼唤，楚墨尘燃烧生命扑向柳逸尘的身影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里，“不能……不能让你白死……”
混沌珠似是感应到她的执念，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光茧表面的金光竟开始逆向流转，不再一味防御，而是主动汲取着柳逸尘攻击中散逸的阴寒之气！那些足以侵蚀修士生机的秽气触碰到金光，瞬间被转化为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融入光茧之中。
“什么？！”柳逸尘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晚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攻击被光茧吞噬转化，苏瑶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血色，原本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这诡异的变化让他心头一沉，隐约想起古籍中关于混沌珠的记载——此物不仅能吞噬万物，更能转化阴阳，纳污秽为清灵。
“难怪你能催动它……”柳逸尘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是更深的贪婪，“你与它的契合度，竟比我预想的还要高！如此说来，留着你的魂魄，或许比直接夺珠更有用处！”他攻势一收，掌心符文变幻，不再攻击光茧，而是化作一道墨绿色的绳索，如同活蛇般缠上光茧，开始抽取其中的混沌之力。
光茧剧烈震颤，苏瑶在其中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瞳孔中一半是混沌珠的清光，一半是蚀骨的冰寒，显然体内两股力量正在激烈碰撞。当看到柳逸尘用符文绳索掠夺混沌珠的力量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抬起右手，咬破指尖，将鲜血滴落在混沌珠上！
“以我精血为引，混沌之力，听我号令！”
这声呼喊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混沌珠接触到她的鲜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七彩霞光！金色光茧应声碎裂，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苏瑶体内，而那道墨绿色的符文绳索则被霞光缠住，寸寸断裂，发出凄厉的尖啸。
柳逸尘被霞光反噬，闷哼一声后退数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瑶。此刻的她缓缓站起身，衣衫染血，发丝凌乱，却脊背挺直，眼神清亮得惊人。混沌珠悬浮在她掌心，七彩霞光环绕周身，竟将葬魂潭的阴寒之气逼退三尺。
“你竟能以精血强行提升与混沌珠的契合度？”柳逸尘又惊又怒，“不要命了吗？这样强行透支本源，就算今日不死，日后也会修为尽废，形同废人！”
苏瑶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将混沌珠指向楚墨尘的方向。七彩霞光如臂使指，化作一道柔和的光带，缓缓缠上楚墨尘的身体。当光带触碰到他心口时，楚墨尘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喷出一大口黑血，黑血落地的瞬间，竟腾起一团黑色火焰，将地面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
“墨尘！”苏瑶惊呼，想要靠近却被柳逸尘拦住。
“想救他？先过我这关！”柳逸尘身形一动，挡在苏瑶与楚墨尘之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通体漆黑的玉笛，笛身刻满了与他手臂上相同的古老符文，“这‘镇魂笛’乃是我用万载阴木炼制，专破神魂防御。今日便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玉笛凑到唇边，尖锐刺耳的笛音骤然响起！笛音并非传入耳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苏瑶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混沌珠的霞光剧烈波动，竟出现了溃散的迹象。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将混沌珠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给楚墨尘，同时分心对抗笛音的侵蚀。
霞光中的楚墨尘渐渐有了反应。他眉头紧锁，身体不断颤抖，心口处的金色流光与黑魔气息交织碰撞，竟在体表形成一层黑白相间的光膜。光膜每一次闪烁，都有丝丝缕缕的黑气被剥离，融入葬魂潭的秽气中，而他苍白的脸上，则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不可能……噬魂魔气与他心脉相连，怎么可能被轻易剥离？”柳逸尘看着这一幕，笛音不由得一顿。就在这瞬间的停顿，苏瑶眼中精光一闪，突然将混沌珠高高举起：“混沌归一，清浊自分！”
七彩霞光骤然收敛，化作一道凝练的白色光柱直冲天际！光柱穿透山谷云层，引来漫天惊雷，无数金色电蛇在云层中游走，竟将葬魂潭上空的阴寒之气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阳光透过口子洒落，照在白色光柱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形成一道连接天地的巨大光桥！
“这是……引天地正气入体？！”柳逸尘脸色剧变，他终于明白苏瑶的打算——她竟要借助混沌珠沟通天地，以天地正气为引，强行净化楚墨尘体内的噬魂魔气！
“疯子！这样会引动葬魂潭底的怨煞之气反扑的！”柳逸尘怒吼着扑向苏瑶，想要打断她的施法。然而为时已晚，随着白色光柱不断吸收天地正气，葬魂潭的水面剧烈沸腾起来，无数扭曲的黑影从潭底升起，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光桥扑去，却被光桥上的金色电蛇瞬间击溃。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楚墨尘身上。天地正气顺着光带涌入他体内，与混沌清光、噬魂魔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三种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楚墨尘的身体时而被金光覆盖，时而被黑气缠绕，时而又泛起七彩霞光，整个人如同一个不断爆炸又重组的能量体。
“啊——！”楚墨尘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左眼闪烁着金色流光，右眼却漆黑如墨，两股力量在瞳孔中交织，最终竟融合成一种深邃的灰金色。他看向苏瑶的方向，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体内狂暴的力量再次压制，喷出一口金色与黑色交织的血液。
“墨尘！”苏瑶心神剧震，差点被笛音趁虚而入。她能感觉到，楚墨尘的生机正在三种力量的撕扯中飞速流逝，天地正气虽能净化魔气，却也在不断冲击他本就濒临破碎的心脉。
“撑不住了吗？”柳逸尘看出苏瑶的窘境，笛音愈发尖锐，“放弃吧！他本就活不成了，何必陪他一起死？把混沌珠给我，我可以让你走！”
苏瑶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楚墨尘。她看到他灰金色的瞳孔中，映出的全是自己的身影，那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眷恋与不舍。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起，她突然想起楚墨尘曾对她说过的话：“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用来毁灭，而是用来守护。”
“守护……”苏瑶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明悟。她猛地抬手，将混沌珠按在自己心口，同时张口将舌尖血喷在珠子上！“以我魂血为祭，混沌之力，与我同生共死！”
轰！
混沌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竟与苏瑶的身体融为一体！她的发丝瞬间变得雪白，瞳孔化作深邃的混沌色，周身环绕着黑白二气，竟隐隐有阴阳轮转之象！柳逸尘的笛音落在她身上，如同泥牛入海，再无作用。
“这是……人珠合一？！”柳逸尘彻底惊呆了，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做到与混沌珠如此彻底的融合！这已经超出了“容器”的范畴，而是真正成为了混沌力量的一部分！
苏瑶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身形一晃来到楚墨尘身边，伸手按在他的心口。黑白二气顺着她的掌心涌入，所过之处，金色的天地正气与黑色的噬魂魔气竟如同找到了归宿，不再相互攻击，而是随着黑白二气缓缓旋转起来，形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太极图案。
“呃……”楚墨尘闷哼一声，灰金色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眼前白发白瞳的苏瑶，眼中充满了心疼与决绝，“瑶儿……不要……”
“嘘。”苏瑶打断他，脸上露出一抹苍白却温柔的笑容，“相信我。”
她的指尖在楚墨尘心口画出一道复杂的符文，随着符文完成，那枚太极图案猛地收缩，最终化作一点灰金色的光点，沉入楚墨尘的心脉深处。噬魂魔气的侵蚀、天地正气的冲击，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楚墨尘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青灰色褪去，重新有了血色。
而苏瑶，却在太极图案消失的瞬间，身体晃了晃，嘴角溢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混沌珠与她同生共死，强行调和三种力量对她的反噬极大，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结束了！”柳逸尘回过神来，眼中杀意暴涨，“既然人珠合一，那我就将你们一同炼化！”他手中黑笛指向苏瑶，无数符文从笛身飞出，化作一张巨大的黑网，朝着两人罩来。
苏瑶将楚墨尘护在身后，抬头看向黑网，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平静。她缓缓抬手，黑白二气在掌心凝聚成一枚小小的混沌太极图：“柳逸尘，你可知混沌的真谛？”
“什么？”柳逸尘一愣。
“混沌生阴阳，阴阳化万物。”苏瑶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你只知掠夺毁灭，从未懂过真正的力量。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混沌的真正威力！”
她将掌心的混沌太极图向前一推，那小小的图案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黑白光河，与柳逸尘的黑网轰然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无声的湮灭——黑网在光河中寸寸消融，柳逸尘的身影被光河吞噬，只留下一声充满不甘与惊骇的嘶吼，便彻底消失无踪。
光河散去，山谷恢复平静。葬魂潭的墨绿色潭水变得清澈见底，潭底的怨煞之气被彻底净化，露出洁白的玉石河床。阳光透过云层洒满山谷，温暖而明媚。
苏瑶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怀中气息平稳的楚墨尘，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渐渐变得透明：“墨尘，我做到了……”
混沌珠的力量终究不是她能长久驾驭的，人珠合一虽能发挥极致力量，却也耗尽了她的生命本源。她的身体正在化作点点光屑，融入楚墨尘的体内——这是她最后的力量，能让他彻底摆脱魔气与正气的隐患，日后修为更能一日千里。
“瑶儿！不要走！”楚墨尘醒来时，恰好看到苏瑶化作光屑的一幕，他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怀中的温暖渐渐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衣襟，和心口处那枚正在缓缓流转的灰金色光点。
“瑶儿——！！！”
凄厉的呼喊响彻山谷，惊起无数飞鸟。楚墨尘抱着空荡荡的衣襟，泪水汹涌而出，他能感觉到苏瑶的气息融入了自己的血脉，却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
阳光明媚，山谷宁静，只有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在空气中久久回荡，带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潭水清澈，映出楚墨尘痛苦的面容，也映出他心口处那枚灰金色光点上，隐约浮现的一抹微弱却坚定的白色光痕——那是苏瑶最后的气息，也是她留给自己的，一线生机，和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