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9. 中州使团
青云宗山门处的云海翻涌着金红色的晨光，护山大阵外层的灵光如同被镀上了一层熔金，将整座山脉映照得如同仙境。红毯两侧的弟子们屏气凝神，青色道袍下的手掌握得发白——他们中半数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更遑论直面中州皇朝的威仪。
那艘黄金飞舟悬停在山门百丈外的虚空，舟首雕刻的金鹰眼珠竟是两颗鸽卵大的赤晶，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刃。舱门处率先踏出的内侍总管身着紫袍玉带，手中拂尘轻扫间，一道无形的气浪便将飞舟周围的云雾荡开三丈，露出身后鱼贯而出的使团成员。
为首的太子赵衡踏出舱门时，青云宗众人心头皆是一震。他比三年前在大比决赛时更高了些，明黄锦袍上用金线绣着的十二章纹在晨光中流转，腰间玉带扣是一枚通体浑圆的暖玉，隐隐有龙气盘旋——那是只有储君才能佩戴的\"镇岳佩\"。
\"青云宗宗主何在？\"内侍总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云海的穿透力，\"中州皇朝太子殿下驾临，还不前来迎驾？\"
宗主林玄清上前一步，拱手道：\"青云宗宗主林玄清，恭迎太子殿下。\"他身后的长老们齐齐躬身，唯有陈明静依旧静立在侧，素白裙摆在山风中微动，目光平静地落在赵衡脸上。
赵衡的视线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三年前大比台上，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也亲眼看着沈小虎为护她而碎丹。此刻她身上的气息比那时更加深不可测，仿佛一座被冰雪覆盖的火山，平静下暗藏着足以颠覆天地的力量。
\"陈长老别来无恙。\"赵衡越过林玄清，径直走到陈明静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本殿听闻青云宗得'炁'之妙，特来拜会。\"
陈明静微微颔首：\"太子殿下驾临，青云宗蓬荜生辉。\"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却让赵衡腰间的镇岳佩微微发烫——那是龙气对至强者的自然反应。
使团成员中立刻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他身着天青色道袍，袖口绣着七星图案，正是皇朝供奉院的首席供奉魏长生。\"陈长老修为精进如斯，难怪敢无视皇朝威仪。\"他语气带着不满，指尖微动间，一道隐晦的灵压便朝着陈明静袭来。
这道灵压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意在试探陈明静的深浅。林玄清脸色微变，正要开口阻拦，却见陈明静身前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那道灵压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消融在她身前寸许处。
\"魏供奉好大的火气。\"陈明静眼睫轻抬，\"太子殿下来访是客，何必一见面就动刀动枪？\"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玉佩，那玉佩突然散发出淡淡的蓝光，魏长生只觉丹田内的灵力猛地一滞，竟有种运转失灵的错觉。
赵衡抬手制止了还想再说的魏长生，目光转向陈明静身后的云海：\"听闻青云宗有处'炁之谷'，乃天地灵秀所钟，不知本殿可否一观？\"
林玄清正要婉拒，陈明静却抢先道：\"炁之谷乃我宗重地，本不便外客进入。但太子殿下远道而来，可在前谷一叙。\"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谷中灵植尚在培育，还望殿下约束随从。\"
赵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行人沿着红毯向山中走去，两侧的灵植在晨光中舒展叶片，有几株变异的朱槿竟开出了七彩花瓣，引得使团中几位 botanist（植物学家）频频侧目。魏长生落在队伍后方，低声对身旁的副使道：\"这青云宗的灵气并无特异，却能让灵植产生如此变异...那'炁'果然非同寻常。\"
副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曾暗中调查过沈小虎的底细，此刻压低声音：\"听说那炁之谷有个孩子，是沈小虎转世...\"
\"噤声！\"魏长生厉声打断，目光扫过前方陈明静的背影，\"那孩子若真是沈小虎，陈长老怎会容他活在世上？多半是赵家散布的谣言。\"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一处峡谷入口。谷口立着块丈高的青石，上面刻着\"炁之谷\"三个篆字，笔锋间仿佛有气流流转，细看之下竟与天地间的风息同频。守在谷口的哑父身披斗笠，见众人走近，缓缓侧身让开通路，斗笠下的目光在赵衡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赵衡注意到哑父枯槁手指上的厚茧，瞳孔微缩——那是常年握持重兵才会留下的痕迹，绝非普通守卫所有。
前谷比众人想象的更简朴，只有几间竹屋散布在溪流旁，溪水中游动着通体透明的鱼群，鱼尾摆动时会洒下点点荧光。陈明静请众人在溪边的石桌旁落座，自有弟子奉上用炁之谷灵泉冲泡的云雾茶。
茶杯刚一放下，魏长生便端起茶杯细嗅：\"此茶灵气寻常，却有安神定魂之效...是用'炁'滋养的？\"
陈明静点头：\"天地万物皆有'炁'，以心感之，以意通之，便可滋养万物。\"
赵衡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本殿听闻，陈长老正在构建'炁之道'？\"
\"谈不上构建，只是摸索罢了。\"陈明静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桌面上原本干涸的水渍突然凝聚成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溪中，\"'炁'分内外，内为己身本源，外为天地灵机，神炁相融，方能窥得门径。\"
她说话时，溪水中的荧光鱼突然跃出水面，在空中组成一个复杂的符文，随即又落入水中。这一幕让使团众人皆是一惊——寻常灵兽绝无此等灵性。
赵衡身旁的随军医师突然开口：\"敢问陈长老，这'炁'能否疗愈伤病？\"他说着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此乃三年前围剿魔修时所伤，寻常丹药只能暂缓恶化...\"
陈明静看向那道伤疤，眉头微蹙——伤口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黑气，竟与深渊魔物的气息有些相似。她转头对身后的弟子吩咐：\"取一滴'凝炁露'来。\"
片刻后弟子取来一只玉瓶，陈明静倒出一滴莹白的液体，用指尖蘸取后轻点在医师伤口上。那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便化作一道暖流，医师闷哼一声，看着伤口处的黑气如同退潮般消散，新生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这...\"医师惊得说不出话，伸手触摸伤口处，已然平滑如初。
魏长生的呼吸变得急促：\"此等神效...若能推广，足以让皇朝国力倍增！\"
赵衡却注意到陈明静在施法时，袖口滑落的瞬间，皓腕上露出一道浅浅的疤痕——那位置，与沈小虎当年为护她而留下的伤口恰好吻合。
\"陈长老，\"赵衡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殿有一事不明。\"
\"太子请讲。\"
\"若'炁'真能重塑生机，\"赵衡的目光直视着她，\"那三年前...沈小虎是否还有生机？\"
石桌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林玄清紧张地看向陈明静，只见她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生死有命，\"她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太子殿下何必纠结于往事？\"
赵衡却不肯放弃：\"本殿听说，炁之谷有个孩子...\"
\"够了！\"陈明静猛地起身，周身气息暴涨，溪水中的荧光鱼瞬间炸成漫天光点，\"太子殿下若只为窥探隐私而来，青云宗不欢迎！\"
她身上的寒意让使团众人齐齐色变，赵衡腰间的镇岳佩发出嗡鸣，竟自主护主，形成一道金色护罩。这突如其来的威压让魏长生脸色发白——他终于确定，这个女人已是化神期大能！
赵衡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对陈明静道：\"本殿失言了。\"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玉简，\"此次前来，除了拜访，还为送上这个。\"
玉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陈明静手中。她注入灵力查看，瞳孔骤然收缩——玉简上竟是皇朝密探绘制的星图，图中标注着七处灵气异常枯竭的区域，每处都用朱笔圈出了类似爪痕的印记。
\"半年前开始，大陆边缘已有七处灵脉莫名枯竭。\"赵衡的声音变得凝重，\"本殿查到，这些地方都曾出现过黑色雾气，雾气过后，生灵皆化为干尸。\"
陈明静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颤抖，哑父刻画的扭曲星辰图案突然在脑海中浮现。
\"魏供奉检测过干尸，\"赵衡补充道，\"他们体内的不是灵气被吸走，而是...本源被吞噬。\"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陈明静耳边炸响。她猛地看向赵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正视这位太子——他带来的不仅是试探，更是一个关乎天下存亡的警示。
山风突然变得凛冽，炁之谷深处传来呦呦的轻鸣，仿佛在预警着什么。陈明静将玉简收入袖中，对赵衡道：\"太子殿下这份礼，青云宗收下了。\"
赵衡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笑道：\"本殿就知道，陈长老绝非只知守护一隅之人。\"他转身对使团成员道，\"传令下去，使团在青云宗驻扎三日，魏供奉与医疗营留下，协助陈长老研究'炁'的应用。\"
魏长生虽有不满，但在赵衡的目光下还是躬身领命。
陈明静看着赵衡的背影，突然开口：\"殿下可知，这些事可能与天外有关？\"
赵衡脚步一顿，回头时眼中已没了平日的从容：\"本殿在皇家秘库中见过一份残卷，上面记载着'噬炁者'的传说...陈长老也查到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都知晓了部分真相。林玄清等长老听得云里雾里，却从两人凝重的神色中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三日之后，\"陈明静道，\"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赵衡点头：\"一言为定。\"
当使团成员在安排好的院落安顿下来时，魏长生忍不住对赵衡道：\"殿下为何要与青云宗联手？那'炁'若真有如此神效，当为皇朝独有。\"
赵衡站在窗前，望着炁之谷方向的云雾：\"魏供奉可知，秘库残卷最后一句写了什么？\"
\"愿闻其详。\"
\"噬炁者至，万法皆寂，唯炁不灭。\"赵衡的声音低沉，\"沈小虎当年以凡躯证道，靠的或许就是这'炁'。如今他虽不在，但若能从那孩子身上找到对抗噬炁者的方法...\"
他没有说下去，但魏长生已明白了他的意思。窗外的云雾中，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溪边，用手指轻点水面，引得无数荧光鱼围着他的指尖跳跃——那正是刚被哑父从后谷带出来的炁虎。
赵衡看着那孩子澄澈的眼睛，突然想起大比时沈小虎看向陈明静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这天地间真有轮回，而他们的命运，早已被无形的线缠绕在一起。